一

"大红袍"是一只老公鸡的绰号。大红袍年轻时，红冠星眼，铁爪鹰翅，高高翘起的尾羽绚丽多彩。现在的大红袍老了！它步履蹒跚，粗壮的老爪上布满了累累伤痕，一只爪子上还冻掉了一个后趾，结成一个疙瘩。它的双翅已经没有了一振生风的力量，翅膀下垂，有点收不拢。它的脖子总伸不直，脖子上的毛脱落了不少，倒有点像非洲撒哈拉大沙漠里的鸵鸟。它的眼睛也少了明亮的光彩，代之以浑浊蒙咙。它的鸡冠歪向一边……

――这只老公鸡怎么还能活在人间？按照大自然的法则，早应该……即使它自己不愿去死，人们也会给它来上一刀，然后放到高压锅里压烂了吃掉。

它还活着。

――人们留着它，因为它是一位有经验的捕捉蝗虫的能手，一位能指挥千万只鸡的将军。

又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

老将军蹒跚地走出鸡房，来到院中。春天的阳光暖洋洋地照着地面，是鸡们喜欢的不冷不热的天气。此时，鸡们愿意卧在被阳光晒热的墙根，用爪子翻腾身下的沙土，等到细沙土扬满一身，再站起来，浑身一抖，把沙土抖掉，等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然而一大群出生了三个月的鸡姑娘、鸡小伙们站在院子当中，瞅着热气腾腾的墙根，却不敢去享这个福。

大红袍不允许它们这么做。老将军昏花的老眼阴沉地盯着它们，谁要是往墙根跑，它便蹒跚地踱过去，用它那钝得钢钎一般的老喙一啄，就会让它们痛得半死。已经有几只淘气的小公鸡领教了老将军的厉害。

"嘟――"老将军吹响了一只哨子，哨声嘶哑得如同老公鸡的嗓音一样。显然，哨子裂了缝，漏了风，非得鼓足劲狠吹才行。

一院子像锦花般的小公鸡小母鸡站起了队。

大红袍来到队前――如果不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它真想拄起一根拐杖。

"……孩子们，"它这么叫它们一点也不为过，它已经在这人间活过七八年了，而它们只不过今年才来到世间，"孩子们，我祝贺你们来到这世界！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鸡蛋都会变成鸡，都会看见这蓝天、阳光、树木、土地的……来到世界是一种幸运。生是幸运的！"老将军突然眼睛湿了，被自己的话语感动了，它似乎轻微地啜泣了一声，"……你们年轻，还不知道生的意义！我知道。可是我却无法跟你们用简单的语言说清，你们以后会慢慢懂得的……"

队伍中有只外号叫"小金星"的小公鸡，英俊健壮，盛气凌人。它对周围的几个朋友说道："嘿，我们怎么了，我们这么多鸡，这么年轻有为……为什么要被一个老家伙摆布，要听它胡说八道？" 其他小公鸡说："没办法，它是人们派来管我们的将军。"

"什么将军，它老得连路都快走不动了，人为什么还用它？我们年轻有为，人们为什么不用我们？有什么事情它能做到而我们做不到吗？"

几个小伙伴觉得有理。

"怎么样，我们跟老家伙开个玩笑吧？"小金星说罢，突然高喊起来，"老将军，生虽然是好的，可惜你已经没几天了！"

鸡队伍大哗，呀，怎么有谁敢这样说话呀！

大红袍并没有发怒，它仍旧威严地站着，眼光变得忧郁。

"孩子，说得好，我真的没几天了，所以我比你们更爱惜生命。"

"那你怎么不找个墙根晒晒太阳，还在这儿忙活什么？"小金星见老将军没火，更加放肆大胆起来。

"使命！"老将军有力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使命？"鸡们没理解这两个字，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小金星脑子快，找了个话茬："哪个`使`？拉屎的`屎`吧？再怎么`屎`，也没几天`命`啦。"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