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母亲的心是宁静的海

只要孩子会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喜悦而自豪，并能够将这份喜悦自豪带给身边的人，我作为母亲就会知足。弃绝了贪婪、抱怨和愚痴，母亲的心像宁静的海，每24小时都享受着沉稳丰富的喜乐。

女人，这辈子你要做母亲

机构里只比女儿略大、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小朋友，羡慕我好脾气，"总是那么温和，总是那么平静"。她们说："怪不得你能成为一个`成功母亲`。"我笑笑说："你们知道吗，女儿小时候，我会打女儿的，毒打那种，不顾形象，就像个母夜叉。"她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那副模样就是表示"打死我也不相信"。

来机构咨询的一些母亲，可能嫌我脸上的皱纹不够多，叹着辛苦，羡慕我显得年轻。我打赌说，只要她们像我一样，抱着享受的心态去和孩子相处，她们马上可以年轻十岁！听我这么说，她们有的眼中发出了亮光，有的只是笑一笑，就让愁容重新笼罩，当我在开玩笑。

真的，我并非生来就有好脾气、好情绪，是做母亲让我成长、快乐起来的。因此我深信，做母亲，是女人成长的好机会。可我从前还一度以为，爱情最能促进女人成长。

在没有孩子之前的两三年里，我和夫君二人世界的小日子，过得甜蜜惬意。我俩翻着菜谱，一个卖力地做，一个捧场地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庸碌琐碎丝毫不让我们烦恼，反觉得十分接地气，投身其中乐此不疲。家里没有电视，吃完了晚饭，两个人就出门去散很久很久的步，回到家还有大把时间，用来各自看书备课。放假了，我们就去旅游。

适应婚姻使我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虽然我一直知道自己毛病甚多，但是当时却颇能自我安慰：心眼小、想不开的时候，有夫君一旁好生开导、劝慰，不就没事了；不够独立拿不定主意的话，找夫君帮助出谋划策，问题就解决了；虚荣、好胜、爱面子的毛病，似乎能够促使自己更加努力，而且这样的小女人形象，似乎让夫君觉得更可爱呢；偶尔耍耍小性子无事生非一番，也仿佛给生活增添了趣味……总之对于我，存在就是硬道理。我找到了包容我的人，婚姻幸福，我就觉得我这样子很好。我甚至很自恋地认为，缺点是我的特点，我会因为缺点而可爱。

日子似乎可以永远这样过下去。只是没想到孩子一来，便一点一滴地开始颠覆我所有的良好感觉。

还在月子里的时候，负责上门检查的医生客观指出，女儿没有长一双像我的大眼睛，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让我体验了很深的失望、失落的情绪。女儿晚上非常吵，隔壁邻居上门提意见，我居然会把气撒到那么小的宝宝身上，在她哭的时候拍起床板：还让不让人休息下了？把女儿吓得不会哭了，停了停，才继续。快两岁了，在经历过抬头迟缓、枕秃缺钙等一个个常见的发育问题后，她终于能够和别人一样满地乱跑了，我嫌她不够活泼，且连爸妈也不会叫，就带去医院检查，却发现她的文静是有原因的，她有严重的神经性耳聋的毛病。医生说，必须对女儿尽早开始进行漫长的康复训练，否则她长大之后，就会成为哑巴。

这次是孩子的问题，我再也不能依靠夫君的包容。在孩子面前，生平头一次，我发现我所有的缺陷无所遁形，并且在教育耳聋孩子所需要的加倍耐心和韧性面前，被加倍放大。

孩子不是夫君。夫君是海洋，包容我所有的不足并自我净化，而孩子是清清溪流，只能一路裹挟着我的"污染"向前走。

我品格的每一个缺陷都在孩子的心灵投下了阴影。因为我虚荣心重，面对孩子的残疾导致的落后我压力重重，经常把情绪转嫁于孩子，结果导致性格外向的她出现暴戾的苗头，又因为终究不得不屈服于强大的我，而变得压抑不快乐；因为我处事情绪化，忽热情忽冷漠，孩子于是很怕我，表现得没有安全感；因为我性格急躁缺乏耐心，孩子也容易发脾气；因为我不独立不自信，孩子便时常表现得怯生生的……

作为母亲，最痛苦的莫过于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伤害，如果还有比这更痛苦的，那就是这伤害竟然还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为了孩子的快乐，为了让孩子学会说话，我下定了决心：改变自己。我真正的脱胎换骨，就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

改变是痛苦的，犹如蝴蝶的艰难破茧；改变又是快乐的，犹如蝴蝶破茧后的自由飞翔。毛毛虫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可以变成美丽的蝴蝶，我花了十几年时间，从急脾气的"母夜叉"母亲，变成了温柔平和的妈妈。

这个漫长曲折的经历，如何能够为机构里的年轻人说清楚呢？但我不妨先把自己的体验告诉她们：假若懂得珍惜，做母亲，便是一个女人成长的较大动力、机会。所以我对女孩子们说：这辈子，你们一定要当一回母亲！她们都眨巴着眼睛笑，看起来真是可爱。

我爱你，只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幼小的冰心问母亲："母亲，你为什么爱我？""不为什么，只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母亲温柔地回答。

我及时次在冰心的《二寄小读者》里读到这个情节时，并没有看懂，当时只觉得这句话毫无意义，说了等于没说。我还进一步认为，冰心母亲的爱肤浅、没有原则。总不能凡是女儿身上的，就不分青红皂白都爱吧？好歹要分分对错吧？！要是女儿有了坏毛病，做母亲的至少该在言语上表示不赞同，促使孩子变好啊！

所以，我就越发不明白，为何冰心听了母亲的这句回答，会如此感动，并且直到她长大后，都为着这句话，而深深感念自己的母亲。不明白归不明白，说也奇怪，这句话从此在我的脑海里扎下了根。

当时，我已成为母亲多年，有了一女一儿两个孩子。儿子尚小，女儿是聋儿，每天需要进行大量的言语听力训练，我经常因为女儿的状况而情绪起伏。女儿拖拉偷懒，实现不了学习计划，我会对女儿训斥不休；女儿考了低分，我也会按捺不住，大发脾气，对她讽刺挖苦。更有甚者，我还推揉、掌掴女儿……

但一旦情绪退潮，看到哀求的、瑟缩的女儿，内疚和悔意就会渐渐漫上心头，这时与此结伴而来的，便是冰心母女的那个画面——女儿仰起梳着童花头的小脸，笑吟吟地问母亲："你为什么爱我？"而盘着发髻的母亲则用手摸女儿的头，温柔地凝视着她："不为什么，只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此情此景让我产生了联想：假如……能够选择的话，我的女儿会选择哪一个做她的母亲，是那个在她犯错误时仍爱着她、从不打她骂她的冰心母亲，还是眼前凶神恶煞般的我？此时，我感到阵阵害怕，并且开始感觉到冰心母亲的话，不像我原先想的那样肤浅了。

后来，我学着努力丢开各种自私的杂念，沉静、专心地去爱女儿和儿子。刚开始这么做很不容易，我经历了许多反复。但每当我做到了时，心灵就会出现一种奇异的安详和宁静。这是吸引我屡败屡战、不断尝试的动力。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这时候的自己是温柔美丽的，让孩子喜欢的。这样的我，自己也很喜欢。

而孩子的积极回应才是最让我惊讶的。

当我没有杂念地关心他们时，他们会听从我的建议，自己制定计划、目标，完成功课、搞好学习。慷慨放出去玩的时候，他们会主动向我保障几时回家，并且守时。他们跟父母的话越来越多了，还开始把不说没人会知道的错事告诉我，请求我的原谅……

这时再打量孩子们，他们原来是如此的讲道理，如此有上进心——如此可爱！我喜欢他们，他们喜欢自己、喜欢我、喜欢大家，也被大家喜欢。一切关系似乎就在某个点上理顺了。

到底是哪个点理顺了我和孩子的关系呢？命运指引我读到了史蒂芬柯维的名著《高效能家庭的七个习惯》。书中说：最纯粹的爱是无条件的。作者还说，通过无条件地爱别人，你会释放出他们改善自我的自然力量。只有当你把人与行为区别对待、相信这种无形的潜力时，你才能实现这个目标！

我在这里找到了答案！原来，所有的能量都蕴藏在孩子的内心——好像一颗种子里。孩子自身具备发芽、生长，长成他们应有的样子的一切力量！我将狂风暴雨变为和煦阳光，不过顺应了这种力量，一切改善于是来得轻松而又自然。

犹如电光火石，在这一刹那，我忽然彻底明白了冰心母亲之语的全部意义！肤浅的，原来不是她，而是我！我热泪盈眶。

孩子，我爱你，只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因为你们漂亮、伶俐或者乖巧，又或者出类拔萃，能为我带来欢乐和荣耀而爱。即使你们丑陋、平庸甚至呆傻，即使你们身有残疾、你们叛逆，带给我额外的负担和烦恼……我都将同样地深爱你们，只因为——你们是我的孩子，不需要任何别的理由。这，就是无条件的爱、最纯粹的爱。

我将终生追求付出这样的母爱。而如今，我正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