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日

一.无论什么都能从容应对

演播厅的后台熙熙攘攘，空气中膨胀着紧张和热烈的味道。

“导演，我觉得这段词不合理，我们今天的主题是什么？是亲情，既然是亲情，我觉得不需要再在嘉宾的个人经历上多做描绘，这样的话主旨也不明确，您觉得呢？”莫延站在导演旁边，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台本，一字一板地强调着。他的五官硬挺精致，一说话就带着浓浓的教师做派，一双咄咄逼人的眼透过黑框眼镜闪烁着固执的光。这话说得，看似是商量，字里行间却没留余地。

“话是这么说嗳，不过莫老师，我觉得我们这个节目哦，还是要多点人性化的东西啦。”导演操着浓浓的台湾腔，搓着手，脸上带着硬挤出来的干笑，气场上早弱了一大截。

“人性化不代表没有主题，但就亲情这点，我觉得我可以挖出更多的东西，OK吧？”莫延一推眼镜，审视般地盯着导演。

导演支支吾吾，眼里闪现为难的神色，半天挤出两个字：“好吧。”

“那就这么定了，我的节目我最了解，让我控制没问题的。”莫延说罢，摆出了一个职业的笑容，一转身，抬脚大步就往演播厅走。莫延的行事风格，与其说自信，自负反而更加贴切。他的眼里闪着光，上到头发丝，下到脚趾间，无不迸发着掌控欲。穿过狭窄的通道，与他擦身的工作人员都得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喊一声：莫老师。

莫延刚走到演播厅门口，一股人群特有的烟火气就扑面而来，演播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莫延熟练地整理了一下西装，运了运气，上场了。

“欢迎大家来到《莫延说》……”

莫延在《莫延说》里扮演的是一个情感导师的角色，嘉宾来来往往，嬉笑怒骂。再复杂酸涩的情感故事，他都能面带微笑，从容应对。

走上舞台，莫延散发出一种特有的神采，一副世界由我掌控的姿态，举手投足都是名主持人的范儿。多年的主持生涯让他轻松掌控着全局，观众的每次动容，每次发笑，都拿捏得游刃有余。

莫延享受这样的光环。就算偶尔有点所谓的缺失，失落，众人簇拥的幸福也能让他汲取满满的成功感。

与往常一样，稳稳的一个半小时。录制结束，莫延驱车回家，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还能感受到粉丝欢呼和鼓掌的余温。

手机一响，来了一条消息，前段时间体检的结果出来了。莫延随意地扫了一眼，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窗外传来一声闷雷，不一会儿，黏腻的湿气顺着窗户缝钻了进来。下雨了。

二.家的味道

“哥，哥，你睡了吗？”一道身影推开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异母异父的弟弟——莫非。

异父异母，对，没错。就是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却是他很重视，很放在心上的亲人。

那年，他十岁，父母离异。他跟随母亲来到台湾，与叔叔、莫非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莫延大学毕业那年，一个巨大的灾难再次降临这个家庭。周末，妈妈和叔叔一起出去旅行，却再也没能回到这个家。

弯曲的公路上，他们的车与一辆装满钢筋的大货车迎面相撞，躲都没法躲。叔叔当场死亡，妈妈直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说话不吃东西，每日靠点滴维持。

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时间，对于莫延和莫非来说，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高额的医药费、莫非的学费、吃穿用度……整个家业都压在了两个大男孩的身上。

那个时候，莫延每天打好几份工，每天只睡几个小时。莫非每天埋着头上学，变得更加内向寡言。好在后来终于有了转机，他凭借出色的能力在主持行业站稳脚跟，弟弟也顺利考上了大学。

只是莫非落下了一个毛病，他一紧张，就睡不着，一睡不着就会跑来敲莫延的房门，与哥哥说上几句话才能安心回屋睡觉。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兄弟俩心照不宣。

“没睡。”莫延回应道，眼神投向莫非。绷紧神经一整天的他此时脸上才添上一些温暖的神色。

莫非身形极瘦，白色纯棉睡衣像个布口袋一样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手脚细长且直，走起路来洋溢着单单薄薄的学生气。他缓缓走向床边，一副清爽、儒气的五官被床头灯光映照得暖暖的。

莫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只见他心尖儿上的弟弟扁了扁嘴，用一双秀气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眸清澈透明，好似有话，却又不轻易说出口。

“那个，我……”他攥着衣角，低着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莫延软声道。

莫非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事。”他转过身，又回头看了莫延一眼：“那我先走了？”

听到哥哥“嗯”了一声，莫非这才犹豫地转身踱步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莫延哑然失笑，他这个弟弟，这么大了，怎么还怕打雷呢？

莫延翻了个身，取下眼镜，规规整整地放在床头柜上。正准备关灯睡觉，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莫延无言，盯着一直响动的门。果然，莫非又推开门，也不进屋，只是趴在门框，弱弱地说道：“哥，我饿了。”

一把面条，一束小青菜，一个鸡蛋，加入沸水中煮熟。撒上几滴香油，端上桌来，香滑软糯。暖黄的灯光映照着袅袅雾气，馋得莫非眼里都是亮亮的光。他满足地一笑，一颗小虎牙亮晶晶的。

莫非咽着口水问：“哥，你不吃吗？”

“不吃了，你吃吧。”

“嗯。”

看着莫非狼吞虎咽，莫延嘴角上扬。

一盏暖灯，映照着兄弟二人，面条裹着荷包蛋的香味弥漫整个空间。记忆中有多少个这样的日日夜夜，一碗简单的面条就把一颗心暖得满满。

这就是他们习惯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