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窝子山口这一带都是老林荒野，几乎没有人烟，只有通向西南的一条山路弯来拐去地爬行在荒野里。而且是雪后，路上几乎没人经过。又是初冬的雪，这种雪有粘性，马跑起来就不快，马蹄还粘雪。

张一夫吹着口哨，心里爽快，就把鹿皮短袍敞开怀，让马漫步小跑。张一夫不认为是他走了桃花运才转了背字，也不认为是财物露了白才背了时。更不认为在吉庆的炕上欺负了莫红羊有什么不对。莫红羊真棒，吸得他像种马。张一夫这样回想，头又有点晕。张一夫出来这几个月没嫖过娼妓，就用赌酒的方式整醉过七个山里男人，欺负过七个好看的山里媳妇。张一夫不由想莫红羊是好的一个。如果家里没老婆张一夫真想带走莫红羊，莫红羊兴许也这样希望。张一夫停止了吹口哨，停下马，下了马去树后撒尿。正撒着尿，张一夫看到青上卫扬起头吸气，耳朵还转着听声音。张一夫认为这一带有野兽，就没在意，一两条狼青上卫就对付了。张一夫尽情地撒尿。

青上卫轻声叫一声，在不远处一个大雪包的边上，几棵白桦树下出现了一只青狼，青狼盯着青上卫在看。

张一夫提上裤子，也看到了那只青狼，就走到马前。在马包里抽出一支长筒马枪，推上枪子。挺身一跃上马。张一夫这次没再摸短枪，短枪他留给莫红羊了。张一夫夹了下马腹，马一边小跑，一边紧张的咴咴叫。跑上了高些的雪坡，离青狼站立的雪包近了些。张一夫的眼珠定格了，在青狼的身边，大雪包上又出现一只灰白色的狼。在灰白色的狼出现的雪地上躺着四匹马，还有两个人趴在雪地上，两个人身下的雪地上是一片红色。张一夫想，准是狼袭击了这两个人和四匹马。就想是过去瞧瞧还是赶快离开。但又想就两只狼怎么可能咬死两个人四匹马？难道是狼群？张一夫就催马往前走，不想理会这两只狼，他怕还有其他的狼，狼有食物就不会攻击他，能过去就行了。张一夫打口哨招呼青上卫跟上，青上卫却吱吱叫，一边靠过来，一边盯着大雪包旁边的一个小雪包，那里有树枝拖扫过的痕迹。可是，张一夫没有留意青上卫的异常，他突然听到有一种哨子声，微微发愣在找哨声来源时，那两只狼冲过来，张一夫把枪一顺，砰一声，那只冲得快的青狼中弹扑倒，另一只灰白色狼也冲近了。张一夫打个手式，青上卫就迎着灰白色的狼扑上去。张一夫的嘴角还笑一下，他知道只一个回合青上卫就会干掉这只狼。他就歪头查看四周的动静。这就当口，大雪包边上的小雪包上的雪翻起，一个人掀翻树枝跪在雪坑里，手里火铳就响了，轰的一声，张一夫左侧半边身子的鹿皮短袍就冒烟了，痛叫一声，就一头从马上跌下去。但张一夫还没死，左半边脸上流出了血也没大事，他又是受过父亲老军马驯导员训练的人，打个滚就还了一枪，那一枪把那人的脸打出了血洞。又一个人又一支火铳在小雪包里轰的声响了，张一夫正面脸和脖子露肉的地方就糟糕了，他翻个身挣扎扭动几下就不动了，整张脸和脖子被火铳的几十颗铁砂打得血肉模糊全是血洞。

青上卫只一个回合就撕开了灰白色狼的背皮，灰白色狼叫一声，夹着尾巴就逃。青上卫就知道这两只狼都不是狼，而是狗。青上卫就向张一夫扑过去，可是张一夫已经死了。青上卫吱吱叫，用嘴推推张一夫，又突然向一个走近的人扑去。这个人就是趴在雪地上装死的两个人中的一个。这家伙早有准备，右手握把砍刀，迎着青上卫扑过去，甩开手臂砍下一刀。青上卫身在空中向左边转向，这一刀砍在青上卫右侧肩的上面，青上卫落地就扑倒了，雪地上点点滴滴撒上了血。青上卫却不痛叫，跳起来发出威胁的唔唔声，死盯着这个人。这人叫骂着提着刀向青上卫逼近。

这时铁七出现了，在雪地上装死的另一个人是吹哨子的人，他看到铁七纵马冲来，就喊："快走，别管狗了。"

吹哨子的人吹了声哨子，躺在雪地上的四匹马都跳起跑过来。

三个人中的打死张一夫的那人捡起张一夫的马枪，骑上张一夫的白马，又牵上张一夫的两匹红马就催马跑。另两个人把死去的同伙抬到马背上，吹哨子的人上了马牵上驮同伙尸体的马，催马跑了。剩下握刀的人似乎还想过去再给青上卫一刀，这人又看越来越近的铁七，就骂一声，退过来，骑上马，牵着死去同伙的马跑了。

青上卫两眼中的神采就暗淡下去，盯着张一夫的尸体，后腿往雪地上堆。在铁七跳下马时，青上卫就眨下眼睛，就向一侧软倒。铁七扑过去察看，眼皮就一跳，那人的那一刀把青上卫的背的一侧斜着直到肋部的皮都砍开了。

铁七说："青上卫，我一定能救你。"

青上卫却用力抬头往张一夫那边看。

铁七说："二毛子死了，这个杂种。他不死我也宰了他。"

铁七说着脱了狍子皮短袄铺在雪地上，把青上卫抱起放上面，边用牛耳尖刀在翻开半寸宽的皮的两侧扎眼边说："我以前的老猎狗我就这样整过，它知道是治伤它不叫，你也不叫，好吧！"

青上卫的目光还是向张一夫看，它痛得肉皮打颤，但不叫。

铁七说："还得整十几个眼，痛点好，要不你就迷糊了，你一迷糊就死了。死了就见到二毛子了，那是个色狼。你不能跟着他了，以后我和你搭伴，我带你猎熊捉野猪。那多好！你要是胆大我和你就猎不冬眠的大公熊。你还能和老憨老贼搭拌揍老虎。"

铁七满头满脸都是汗了，被冷气催逼，脑袋上呼呼地飘白气。终于缝上了皮，用的线是铁七的头发。铁七把头发拽下来十几根整一起，在狗皮上穿过去系个扣，又上些止血的云南白药。说："你不会死了。你运气好，我是会治伤的老猎人。"

铁七用狍子皮短袄裹着青上卫上了马。可是青上卫却吱吱叫，努力扭头去看张一夫，挣扎着伤口又出了血。

铁七说："那杂种死了，我进城叫人来埋他。本来我想叫他喂狼的，看你面上我就这样办吧！"

青上卫伤重迷糊了。铁七夹了下马腹又嘟哝："妈的，二毛子你喂狼吧。我不认识你，谁叫你骗了我。"

马走了几步，铁七又掉转马头回来，抱着青上卫下马把青上卫放雪地上，就过去在张一夫身上翻，铁七在找那支短枪。铁七当然找不到短枪，可是铁七却在张一夫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件红布肚兜，红布肚兜的上面绣了只红羊。

铁七知道肚兜这东西是女人的帖身小衣，和这女人没关系的男人是不会轻易见到的。铁七暗暗咬了牙。铁七刚把红羊肚兜揣在帖身的怀里，又一下拽出来，嫌脏似的拎着红羊肚兜的一个角甩了甩，把红羊肚兜揣进包裹青上卫的狍子皮短袄的兜里，抱着青上卫上了马。一路走一路想着红羊肚兜和张一夫的事。眼前一会儿是吉庆瘦的像山羊似的脸儿，一会是莫红羊小巧精致的脸儿。

铁七就叹气想，哥和嫂子我向着哥，哥哥和姐姐呢？我向着谁？"

铁七抱着青上卫进了老绵羊羊肉馆的后院也没打定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