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章 无隐私的公众

现在，只要在你的城市走马观花地晃一圈，你就会了解普遍的监控是怎么样的。天线、通信设施、路边的及闭路监控系统，明显地，这些东西都能够对你进行物理观测或者追踪你的汽车。录音摄像头正在迅速、广泛地应用于公共场所，而英国的公路网已经成为了世界上监控最为严密的交通系统。但是，绝大部分的监控是偷偷摸摸的，没有受到丝毫的怀疑。我们可以从公开的信息中发现其存在和来源的许多相关线索，国家机构和私人情报组织却一点也不喜欢那些刺探他们老底的作家。要是这些作家身处英国的话就更不用说了，毕竟在那里，信息自由仅是个白日梦。

美国，以及最近的爱尔兰共和国都立法以保障更多的信息公开。1999年秋天，我前往拉斯维加斯，参加一个涉及所有相关议题的会议，试图揭开进行监控的原因以及正反双方对于安全防护的观点。在这样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浮华城市，此行似乎不会有多达收获。事实刚好相反，没有什么人能比杰克奥尔布赖特更能解释这一切的了。他是一名美国前秘密军人；当共产主义政权解体、情况难以为继的时候，他选择了离开这个行业。

他挑的见面地点。我们乘电梯到达了宏伟的云霄塔的第108层——美国较高的观景台。该塔是同名酒店的一部分。这个地点选得很好，原因有二。首先，罪恶之城——尽管据说黑手党已经远离此地，但是当地居民还是习惯于这样叫它——招募了一大批安全专家来运行着一个可与诺克斯堡相媲美的安保系统。这个系统的人员和尖端技术甚至比大多数的小国家还要更加庞大与先进。

其次，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些电子工业巨头(譬如索尼、摩托罗拉、霍尼韦尔[Honeywell]、三棱和宝丽来)，正和数千家为世界范围内的国家、私人情报机构和安保公司提供服务的企业一道，在拉斯维加斯会议中心40英亩大的场地中，展出该行业所有你能想象得出的近期硬件和软件。只有拥有电子身份识别卡的人方可被允许进入：录音设备、照相机或录像设备都是被禁止的。

此次展览，以及美国工业安全协会的国际年会是我们二人来到这里的原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正式的聚会，参与人员包括卸任的美国联邦调查局工作人员和美国特勤局特工，世界各地的一些前情报工作人员、特种部队成员也会出现。其中有一个大型代表团，来自人数多达32000的英国情报机构。

奥尔布赖特，刚五十岁出头，3年前从国家部门退役，开始受雇于私人机构。他这么做，部分是在于他的职业生涯已经走到了尽头，何况私人机构的薪水也更多。和大部分与会者一样，他与大西洋两岸的美国和英国情报机构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身材强健而修长，能暴露他年龄的是两鬓的白发和额头的皱纹。如今，"和一批玩弄着我所不熟悉话语、具有熟练网络技术，但却对情报游戏的把戏不甚了解的年轻人一道"，他成为了蓬勃发展的国际私人情报与安保行业的弄潮儿。

他举起手来指向了云霄塔高雅的休息室的窗户，试图解释选择这里作为见面地点的原因。此时临近黄昏，拉斯维加斯大道(Las Vegas Strip)上华灯将上，即将涌现一种特别的活力。

"你看到什么了？"奥尔布赖特问道。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被橘色和粉红色山包围着的拉斯维加斯都在你的眼底一览无遗。他点起了一支古巴雪茄，向天花板吐着烟圈，自问自答道："一切，触目所及的一切。在这座塔的较高处，拉斯维加斯在你的眼中是赤裸的；而在下面，人们也干着同样的事情。事实上，这个地方就像个堡垒，灯火通明，从你能想得到的任何角度被监视着。例如，在我们下面的酒店里，有一个97000平方英尺大的大厅。和其他所有的一样，这里的每一个、每张骰桌、每张赌、每个荷官、每个赌掌盘人、所有的赌客——一句话，所有的人——都处于不间断的监视之下。整条拉斯维加斯大道都处于全天候的偷拍之下——数千个不为赌徒所注意到的、由计算机控制的摄像头，为大监控室中面对着无数屏幕的监控者，生产着大量的监控图像。他们有内置的特殊警报系统以应对任何意外事件。他们能够将画面放大至某一张桌子，甚至是那些试图出千的赌客或是企图给同伙一手好牌的荷官。许多区域都安装有录音设备。这些设备绝大部分都是最尖端的，包括了红外线摄像头、夜视仪还有最初是为军队研制的移动探测器——即便是黑暗区域，它们也能监测得到。事实上，所有的电子通信设备都受到监控。如果有任何人想动哪怕一点点手脚，不管是赌纸牌、出老千、抢劫或者是恐怖袭击，他都会连一垒都过不了。《十一罗汉》(Ocean`s Eleven)那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上演。

奥尔布赖特的观点并没有过火。就像一面镜子，拉斯维加斯反映了正在把整个社会拖入监控深渊的电子革命——即便稍有失真。"新间谍"们拥有大量更有效技术，同时愈加注重对公众进行大规模监控的技术。当前的现状是，除了国家控制的监控机构，同样拥有精良设备、如雨后春笋般增长的私人安保公司也参与了进来。从独裁者到油田，从机密电子文件到堕胎诊所，它们为一切客户服务。这一切发展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对监控和窃听进行控制的法律跟不上。

很早之前，隐私权捍卫团体和人权运动家就同隐私侵犯、滥用电子窃听权力的行为展开斗争了。他们有理由对此表示关切。美国国家安全局、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英国军情五处、军情六处、摩萨德和克格勃等同类机构，对秘密监控的观念从来就没有变化过：他们认为，基于保护社会的理由，必须对社会本身进行监控。如今最令隐私权活动家担忧的是，公众监控正在不断膨胀，却没有受到丝毫的责任追究。而目前已有的相关法律制约已经推到极限。

新的通信和监控系统引起了那些致力于捍卫正常个人生活，认为人们不需担心秘密监控的人的一致关切。他们最为关注的，是为打击犯罪而建立起来的庞大的新式肖像数据库以及DNA档案。然而，还有一点他们也极为担忧，那些由国家赞助或是私人持有的机构对公众的窃听、监视、偷拍的能力已经达到了前几年想都想不到的程度。这种能力已经导致了对曾经被认为是安全、私人的生活领域的大幅侵犯，并往往涉及非常个人化的数据和家庭秘密。新出现的数字通信技术和已有的无线、有线设备结合了起来，这样声音、文件和图像就能被合成为一个在线文件夹，在瞬间传输到另一个地方。

源于语音传输技术的无线设备是为了规模庞大的移动电话市场研发的。由此，现今的技术允许人们经由调制调解器、传真、用户交换机、局域网、联网计算机和便携式移动装置等网络设备来传输数据和图像信息，包括专利信息、医疗记录和秘密的财政报告等。不管是有线还是无线联网，这些信息都有可能会被储存、复制、阅读、上传、出版、出售，或是被那些掌握必要工具的人，开放给第三方观看。因此这些十分私人和机密的信息很有可能被侵犯、拦截、窃取和滥用。

海量的个人和商业通信、私密的个人资料无时无刻不在计算机网络上流动着。就算是那些不上网的、甚至是电脑都没有的人，也会感到无比震惊——网上居然有那么多关于他们的个人信息在传播：诸如财务事项、信用卡、医疗记录、保险资料等信息，还要加上那些不明显的个人习惯和生活细节，它们都被储存于全球联网的数据库中。

网上的个人信息多方位覆盖了你从摇篮到坟墓的全部私人生活，慢慢地累积所有数据，直至在计算机数据库形成一个"人"。这些信息包括：

工业化国家中高达98%的家庭的信息，以及无数的信用卡记录；

关于口味、购物习惯和消费明细的个人档案，这些资料是从你填写表格、做调查、进行杂志订阅、使用信用卡和互联网等活动中搜集到的。

从你所购买的保险保单和理财产品，还有信用数据库和银行征信资料中挖掘出来的个人财务细节；

通过你的地址更改和购房信息追踪到你的迁居情况；

你的现住址以及所在位置，同住址的人的信息，以及该住址所有居住者的财务状况；

汽车登记信息和汽车转手信息，由车辆定位系统追踪到你的位置；

从纳税记录到医疗记录等一系列极为隐私的个人信息；

通过一些秘密且有违法之嫌的手段，聘任你之前对你进行审查；

在工作场所对你进行秘密窃听和监视，对个人电脑的文件、邮件、语音邮件进行检查，为检查是否吸毒而秘密检测尿样或者其他样本，已经变得十分普遍；

图像识别，这是通过照片、视频以及包括指纹、眼纹、DNA图谱的数字存储系统来进行的。

这些只不过是对个人日益严重的监控的一小部分例子，而这种监控经常不受数据保护法律的约束。这也对《世界人权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第十二条构成了某种程度上的挑战。该宣言的第十二条写道："任何人的私生活、家庭、住宅和通信不得受到任意干涉，他的荣誉和名誉不得被加以攻击。人人有权享受法律保护，以免受这种干涉或攻击。"

……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应付这一切呢？所有关注监控问题的作者，都把目光转向了乔治奥威尔。但是他的传记作者伯纳德克里克(Bernard Crick)多年来一直在重复强调，《一九八四》并没有打算成为对未来生活的预言书。他说，这只是由奥威尔所处时代而应运而生的黑色讽刺。在那个时期，在苏联有斯大林的残酷的专制政权，战后的欧洲也是一片废墟，社会生活几乎陷入停滞，到处都在实施定量配给，而有可能使用原子弹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也似乎一触即发。奥威尔的想象来自当时无数人所实际面临的生活境况，而一些尤为突出的情况，更是为这种想象填上了现实的色彩。比如说苏联人水深火热的生活、西方情报机构近乎歇斯底里的紧张心态，以及本书中已经走马观花式地介绍过的那种针对非美活动的听证会。

奥威尔正在处于《一九八四》的创作高潮的时候，国际局势也是风起云涌。1947年，众议院的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在华盛顿召开了一次听证会，共召集了43名证人出席该会议。该听证会的目的，是要对电影业里的共产主义风潮进行调查。在被委员会问及个人政治信仰的时候，著名的"好莱坞十君子"拒绝回答，更是因此而锒铛入狱。当时正是1948年。奥威尔把这个年份的两个数字颠倒过来，变成了他小说的名称。此书于次年出版，而奥威尔则在出版后几个月因肺结核去世了。

虽然克里克持反对意见，不过，未来学家以及奥威尔的粉丝们依然坚持认为，这是一本无与伦比的先知书。在奥威尔逝世50周年的时候，美国科幻小说作家大卫罗斯(David Ross)就宣称，他从《一九八四》一书中分析出了137处与"监控有关的预测"，而其中有100处已经成为现实。

奥威尔笔下的极权主义形式多样。真理部和友爱部确实是存在的，不过它们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却披上了厚厚的伪装，而且从来不会获得官方的正式承认。世界上的共产主义政权和右翼政权中都有极权主义的烙印。而在自由世界中，极权主义则又换上了另一套面具。在这里，媒体顾问四处散播意见催眠大众，"新话"已成了标准用语，一届又一届的政府和领导人都在暗中运用奥威尔式的手段，大财团们铁了心要把自己的衣食父母(即社会大众)牢牢控制住。

一直以来都有些人大声疾呼，"老大哥"社会已经开始来临，并企图向人们发出警告。不过，他们往往被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斥为有毛病的、危言耸听的奸诈之徒，或是被指责为不的阴谋论者，甚至还被贴上了患有严重多疑症的标签。然而到了2000年，这些指责站不住脚了。如今，人们的生活信息和秘密，都被放进了会被别人查看到的电子卷宗里，人们对此有所警惕，又怎么能被反斥为得了多疑症呢？不管是在工作中、在家里甚或是走在大街上，你都可能会受到监控，而且，得到此种"待遇"的人数多达数百万，这能被当做一种良性发展吗？有人揭露过这么一件事情，为了逮住非法倾倒垃圾的人，英国环境署(British Environment Agency)曾试图在旧酒瓶中偷偷装入一个价值3500英镑的迷你摄像机。真的有这种必要吗？在过去，他们或许可以把这种人指责为偏执狂(多疑症患者)，不过执法机构和犯罪分子如今已经形成了一种合力，要一起把隐私权和公民权侵蚀殆尽。这么看来，就算是多疑症也变得非常合理。

监控事件几乎是与日俱增，而且，其监控程度也在不断深化。我对此深有体会。为了本书的写作，我四处搜集材料，而在这个过程中，最难以克服的困难就是技术发展得比反思还快。国立部门、私营部门，或是那些需要这些机构去对付的新型犯罪活动，几乎在每一个方面，我搜集到的信息都跟不上新间谍技术的发展步伐。

……

那么，我们是该接受这种事实，还是拂袖而去？要做出抉择的还是消费者自己。而这正是这场辩论的焦点所在：在现代社会里，人们既需要个人安全，又要经济发展，那么这两者平衡点在哪里呢？当然，企业家们肯定是会大声呼吁要发展经济。我们要更多的监控——这就是监控实施者们的答案。

我们来设想一下这么一个场景，一边是一辆生产于1905年的汽车，另一边则是在本世纪末刚下生产线的劳斯莱斯。然后我们再来把计算机和互联网代入这个画面。有人估计，2000年的互联网产业所处的位置，和1905年的汽车制造业一样，都站在一个转折点之上。我们已经站到了新世纪的地平线之上，互联网和计算机网络对普通人难以置信的影响力，已经逐步显现。与此同时，家用电脑的覆盖率以每几年就膨胀十倍的速度在扩张。而网络上商务、执法、犯罪活动的增长速度，也与之不相上下。正如本书已经向我们展现的，在你想得到的所有的领域中，信息能够通过各种渠道自由传播，包括计算机数据库、电子邮件、互联网文件传输、内部网、以太网、电话、移动电话、传真和寻呼机。不过，大部分的传输手段都在某个传输节点上存在安全问题。后来制定的法律，兴许能把那些菜鸟和无辜者从棘手的麻烦中拯救了出来，并让整个信息高速公路变得更加有序。不过在这之前，误用、滥用事件可谓比比皆是。

在互联网刚起步的时候，有些人曾使用过慢得像蜗牛的美联网(Compuserve)。这些人一定会记得，那时候有一条严格的自我规范准则，而且发展到，所有的上网者都必须遵守它。该准则以言论自由、表达自由以及保持礼貌为基础。如此一来，大家就有规矩可守，也能时刻注意自己的行为。但是，互联网商务对此不屑一顾。一旦人们意识到，互联网能够实现他们的发财梦，这些规矩很快就荡然无存了。整个互联网失控了，金钱主导着一切，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西部荒原(Wild West)。一开始，互联网的自由概念是极为严肃的，人们在上面真诚地交换意见、相互学习与研究，还能获得教育。不过，随着商业机构和骗子的涌入，这种潜力已经被消磨殆尽了，执法机关也不得不加大在互联网的执法力度。而这种变化花了还不到两年时间就完成了。

互联网不仅没有受到公众的控制，反而摇身一变成了控制者。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认为，它已经成为了"老大哥"的一个化身。互联网对我们整个人类文明的影响是如此的重大，以至于似乎我们的未来全要以它为中心了。尽管互联网带来的好处是如此惊人，我们还是不得不保持警惕：在20世纪的所有发明中，它是对个人生活侵犯得最厉害的。

互联网和计算机结合之后将会引发明显的后果。它们四面八方地渗透进我们的私人生活；24小时又24小时一年又一年，长久以往，我们个人生活的某些领域就会被它们占领。在本书中，我们已经对美国国家安全局、政府通信总部和其他类似机构的电子监控能力进行了探究；我们也看到了，中央情报局、军情五处、曾经的克格勃和执法部门在电子拦截能力方面的进步。和历史上的任何时期相比，国家在今天所进行的监控是都算得上是覆盖面最广泛的，几乎无所不包。二战结束之后，国家监控的确有一段臭名昭著的时期。在那些年头里，J.埃德加胡佛横行霸道，中情局被一群牛仔统治，桀骜不驯，而它那些诡计多端的下属机构和军情五处/六处，则既自大傲慢又墨守成规。结果，公民的权利得不到丝毫的尊重。但是，和现在比起来，这些也还是逊色了几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计算机得到应用，这些机构建立人物和资料清单的能力和设备，也就越来越出色。

是否有必要实施如此高强度的监控，大家可以各持看法。，我提点个人意见：政治家和情报机构首脑提醒我们，国家是为了打击恐怖主义分子、恋童癖者、大毒枭和其他犯罪分子而实施这些监控的。不过，这些说法就正确吗？为了形成一种"恐怖氛围"，好让公众接受所有打着保护人民和为民执法旗号的监控，他们是否在故意制造恐慌？借着提供更品质的服务和更有效率的销售的幌子，那些企业真的有权收集我们这么多的信息？

情报机构、执法部门和大企业绝不会停下它们的脚步；(监控)扩张已然成为了它们的口号，而且这已经成为了事实。虽然目前仍看不到多大的希望，但是我认为，公众的反对或许能够迫使它们对自己的信息拦截、监视和信息搜集能力进行反思。到了今天，当面对侵犯人权的指责时，它们的标准回复依然一成不变：守法公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如果我们一直毫无保留地接受执法部门和企业的要求，而丝毫不去质问和反抗的话，"它们"就将逐渐取得控制权。

在这场保护个人隐私的战争中，社会已经一败涂地。如今，我们的各种个人信息——个人财产状况、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