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平生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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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

知识分子丛书总序 知识分子应如何定义?有人说知识分子是一个职业;有人说知识分子是一种身份;有人说知识分子是追求真理的人;有人说知识分子是批判社会的人。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关于知识分子的定义。在所有这些...
  • 所属分类:图书 >文化>文化随笔   图书 >传记>学者  
  • 作者:[王学泰]
  • 产品参数:
  • 丛书名:知识分子丛书
  • 国际刊号:9787229056988
  •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13-08
  • 印刷时间:2013-09-01
  • 版次:1
  • 开本:12开
  • 页数:--
  • 纸张:胶版纸
  • 包装:精装
  • 套装:

编辑推荐

一蓑烟雨任平生,写尽对世间风雨的耐受。

也无风雨也无晴,道尽对人生坎坷的淡然。

一则故事,就是一段历史。

坎坷的经历,炼就淡定的人生。

细细品读,方能感知个中滋味。

作者简介

王学泰, 1942年12月生于北京,汉族。1964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退休前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主要学术专长是文学史与文化史,现从事古代文学研究。代表作有《中国流民》、《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燕谭集》、《水浒与江湖》、《发现另一个中国》等。

目录

知识分子丛书总序

自序

少年旧事忆城南

关帝庙记事

我与"及时本书"

天桥杂忆

附:老天桥的复兴恐怕不那么容易

附中小记

生活的及时课

一本书的故事

野驴顾惟乔

娱乐记往录

那个连阴雨的秋天

永难忘却的那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

南口杂咏

北京及时监狱生活散记

我的一次上访

读书生活的转折点

老去文章浑漫与

一件小事,一点议论

在线预览

少年旧事忆城南

也许人老了都爱忆旧,我也不例外。一个夜晚与我太太在街上散步,看到灯光相映店铺和熙来攘往人群,不禁想起小时候在大栅栏、观音寺购物和游玩的情景。现在我居住在东三环外城乡结合部,其热闹繁华程度足以与1940 年代北平购物中心相比,可见北京变化之大。从少及壮,我都住在北京城南,对城南有着一份特殊情感。

所谓"北京城南",从地理上说是指"前三门"以南,可是从文化上说,多指宣武门之南,也即通常说的宣南,因为清代以来,这里多居住汉族的文人士大夫,遗传到民初仍未有多大改变。林海音先生的《城南旧事》所写的"城南"也是指椿树胡同、西草厂一带。我小时候的居所比林先生所写的还靠北一些,地名叫西西河沿。所谓"河沿"是指"前三门"南面的护城河(现在的一号地铁线),本来前门以西的河沿都叫西河沿,民初开通了和平门,打通了南新华街,那么南新华街以西的"西河沿"就叫"西西河沿"了。

一、西西河沿旧事

1942 年我生在和平门大街以西的西西河沿160 号,那是我们租的一个小四合院,北屋三间半,南屋三间,半间门道,东西屋各两间,有个十四五平米的院子,这是北京典型的微型四合院。

1、后街的日本人

我生在日本占领北平时期,而且后街(也称后河沿)住的都是日本人,但不是占领军,而是一些小商人、小职员之类。后河沿的房子显然比西河沿的差,一律极小的院子,大约五六间房,低矮潮湿。有些人是在"七七事变"之前就在这里住了,多是朝出晚归,很少与中国人来往。唯有双方的孩子有点交往,但多是打架。中国小孩多,往往占上风,但日本孩子吃了亏好像很少向家长哭诉,也不见日本大人拉着他们孩子来找中国家长的;偶尔中国小孩被日本小孩打了,中国家长也不敢找日本家长说理,这使得中国人很愤懑。虽然日本投降我才三岁,但对日本占领还是留下些恐怖印象的。自生下来就有一种怪病,年年(主要是1943—1945)一到夏秋之际就泻肚,这是"虎列拉"(霍乱)的典型症状。而日本鬼子是"谈`虎`色变",搞了一个"活埋`虎列拉`"的政策,这使父母一直惴惴不安,唯恐大祸临头,害怕我的病被日本人知道了,为此不敢让我出门,好容易等到日本投降了,病也好了。日本统治的后几年里,太平洋战争越打越糟,许多物质被日本人征用,北平缺吃少喝,山西老家寄来点大枣、葡萄,一进北平火车站(站在前门),日本人就打"六六六"消毒,喷得全白了,弄得谁也不敢吃了,只好扔掉。另一件震动北平的大事是"逮麻子",有位中国地工人员暗杀了日本一个军政大员,传说这个"地工"是个"麻子",于是北平的"麻子"倒霉了,都不敢上街,弄得人人自危,恐怖阴云笼罩全城。

西西河沿一带居民最反感的是后街日本人的生活习惯。上面说过后街日本人住的院子极狭小,日本男人特别爱洗身子,不论冬夏他们脱得赤条条的、只用一根布条子兜裆,在

街上大洗特洗,这让中国人很不习惯,甚至是痛心疾首。街坊聚在一起就爱骂日本人"洗澡"这件事。"日本人真不是个东西,光天化日,竟敢赤身露体!""谁家没有大姑娘小

媳妇,真是禽兽!"所以中国人很少走后街,即使从街口过,也是目不斜视。

1945 年抗战胜利,后街的日本人悄无声息地搬走了,前街的居民去了一块心病。日本人走了,我们家也起了点变化,买了164 号院,成了有房一族。这房子的原主人是东北人,姓司,夫妇两人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活,是日本翻译官,似乎没有什么劣迹,只是日本人走了,他失业了,要回老家,住房出售。那时北京房子便宜得让今人难以想象(近百年来北京房价六起六落),164 号是个三合院,北屋三间半,东、西屋各两间,没有南屋,但院子大,约有二十多平米,北房与东、西房之间各有夹道,可盖小房。就这样一个院子售价仅为100 匹本色粗白布(的布)。当时一匹为十丈,按现在价格也就是二三百元,那么,100 匹合现在的两三万元。买了这个小院后,粗装修(主要是把室内地面改为水泥地,纸窗户改为玻璃窗,墙壁用可赛银粉刷)花了20匹布。给我留的印象最深的是司家即将搬走时,给我们留下一幅网球拍子,这是我小时的、带有点洋气的玩具。

2、幼儿园

那时幼儿园还很少,我三四岁时,上了永光寺幼儿园,这是北平南城相当不错的幼儿园。在幼儿园中记得最清楚的有两件事,一是吴佩孚大帅(北平人简称为"吴大帅")有个孙辈的小孩与我同班;另一件事是分发美国援华食品及衣物。食品是美国军用罐头,外包装呈绿色,有猪肉、牛肉、奶粉三种,每桶有三四斤,大约每人发了十几桶,小孩拿不动,是用洋车拉回家的。衣服是卷成包袱状,编号摊在地面,同学抓阄,我希望能抓到一套运动装,但抓到的却是一件白地细碎绿花、精布连衣裙,十分遗憾。听说有的同学抓到的衣服兜里还有美元,老师说,衣物都是街头募捐来的,有人在街上把衣服脱了下来,交给募捐人,所以常常在衣兜里发现零钱。

那时独门独院的家里都不愿意孩子到门外去玩,总感到不安全,这是日本统治的后遗症。母亲常常告诫:不要跑出去和"野孩子"玩!在她心目中,凡是常在街上玩的小孩都是"野孩子",这样使我与街坊的孩子自然有了隔阂。日本在时,家里就不许出门,在我心中,大门以外,是个神秘世界,值得去冒一冒险,于是常常偷跑出去。外面还真是有风险,北平围城时(深秋),气氛很紧张,到处是麻袋(里面装黄土)做成的掩体与荷枪实弹的士兵。我和一个小孩,从马道跑上城墙,疯跑、疯玩,在凛冽的秋风中摘取从城墙砖缝中滋长出的酸枣刺上的残余酸枣。此时一个穿着黑色警察服、背着三八式步枪的人把我们喝住了,举着枪说要毙了我们。当然,这是他利用那点小小的权力逞逞威风,吓一吓对他毫无危险的孩子,俩小孩都吓哭了。他满足了,又去管一个登城的大人,我们俩分两个方向跑下城墙,不停脚地一直跑回了家,庆幸"死里逃生",有好几天不敢出门。

老不出门,显得很不合群,有点孤单。与我们隔三个门有家煤铺,煤铺掌柜的孩子最多,有三四个,他们自成一伙,也是街上的孩子王。有时我也想加入他们一伙,被拒绝了。其中老大说:那不成,你拿铅笔来,我们才跟你玩;你拿馒头来,我们给你讲故事。我曾用铅笔和馒头换得这一切,但我总弄不清楚,为什么馒头的功用如此短暂(讲一个故事只五分钟),而铅笔却能维持半天呢?

1940 年代末,北平仅仅有80 万人,街上行人稀稀疏疏,宽一点的街道的两旁,夏天青草离离,秋天草一黄就显得很荒凉,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像西西河沿这样的街上就没有行人了。但时时有算命的盲人,或敲着"报君知"的小锣,或吹着单调的笛子(1—2—3 ;3—2—1)从门前走过,更显得凄凉。

二、1940年代的春节(上)

北京的春节越来越淡,特别是新式小家庭,一到春节"新马泰"旅游了,没有过春节的意思。春节的风俗绝大部分都已绝迹,这很令一些迷恋传统民俗的人士痛心疾首。春节产生于农业文明和宗法社会,几千年形成的春节习俗是以这两者为背景的,随着向工商社会转型和社会的小家庭化,春节民俗赖以存在的背景逐渐消失,春节日益淡化是个无可奈何的事。1940 年代,老北平的社会环境还为农业文明所包围,城市里还保留着一些宗法精神,因此,那时过春节(当时称"过年")与现在迥然不同,特别是,对于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来说,过年是一年较大的梦想和欢乐。

小时候最盼的就是过年,每到腊月二十九日的晚上总是兴奋得睡不着觉,于是就面向墙紧闭眼睛,默想:再一醒就是大年三十啦!有时睁开几次,仍然是床上的幔账和墙壁。

1.祭灶——过年的前奏曲

那时过年不是三天五天,而是一个序列,要过完这个序列,大约要一个多月。北平一进腊月就有了过年味儿,无论来客,还是街头邂逅,都不免要问一句,年货准备得怎么样了?商店特别是与"年货"有关的买卖铺都要披红挂彩,提醒人们"年就要到了"。这种氛围日渐浓烈。腊月二十三,算是正式进入过年序列,所以这24小时又称"小年",可以说正式过年的前奏曲。这24小时最重要的节目是祭灶,俗称灶王爷上天。

灶王爷是一家之主(侯宝林的相声说"说是一家之主,可是户口本上没怹"),平时供在厨房里,简单的就在炉灶上贴一张灶王爷和灶王奶奶双人画像;豪华点的,有个灶王爷龛。灶王爷龛的样子有点像前些日子新建的"永定城门楼"。龛的两边写着"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上联有些虚夸,平常很少有给灶王爷磕头的,这也有道理,既是一家子,何必那么多礼?下联多少有点写实,灶王爷离灶火近,点香很方便,所以灶王爷像前常常是香烟缭绕。有的还供上一杯清水,平日烟熏火燎的,灶王爷也需要清水润一润。进了腊月,灶王爷的待遇明显改观,这时家家都要买些糖瓜(麦芽糖做的,所以只在入冬以后才卖),恭恭敬敬地供在灶王爷面前,勤快点的还要换一副新对联: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腊月二十三的夜晚,灶王爷要回天庭、向玉皇大帝汇报去。汇报内容是其所主持的一家子的善恶功过。本家希望灶王爷能在玉皇那里多为自己美言几句,嘴甜些,所以在其上天之前要上供糖瓜,说穿了也是一种贿赂。国人对待鬼神有些像对待贪官,总认为多上供、实行物质鼓励就会给自己带来好处的。

小年之前,腊八以后,郊区进城卖芝麻秸儿和柏树枝儿的农民逐渐活跃,基本上是挨着门推销,这些都是祭灶用的,一般人家多少都要买点。汉族风俗是"男不拜月(中秋节不参与祭祀),女不祭灶",因此,恭送灶王爷上天是男人的活。二十三的晚上,天黑如漆,把供桌搬到院子里,上面供着北平月饼的四大样——自来红、自来白、提浆月饼、翻毛月饼,自然也少不了粘嘴的糖瓜。父亲穿上簇新的长袍马褂,把一捆芝麻秸儿,分成三脚架状,立在地上,上覆以柏树枝,把灶王爷龛放在上面,再撒上些料豆(这是给灶王爷坐骑吃的黑豆),从下面点火,然后三跪九叩。芝麻秸儿含油易燃,燃烧时料豆和秸秆一起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柏树枝儿放出一阵阵清香。灶王爷上天了。然后演奏国人过年特有的音乐——鞭炮齐鸣,它告诉我们新春就要开始了。这是北平民谚中说的"二十三,糖瓜粘"。

2.办年货

那时过年(从三十傍晚到初五)除了戏馆子外,一切买卖铺都要停业休息,因此过年吃和用的东西都要年前准备好,这叫"办年货"。对小孩来说,新年准备期办年货是最开心的事儿,孩子可以向大人正式提出自己的要求,北平民谣说到过年有"闺女要花儿,小子要炮,老头要个新毡帽"的句子,这都是要主妇操办的。另外,每天都会有新东西进门,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过年才得一见的(如"灯儿节"的用走马灯等)等等,这些都足以刺激孩子们过年的热情。办年货时,我常跟着去,这是一乐,不能放弃;即使不能去的,待买进门后也要仔细查看。

办年货包括买各种新年的吃食、用具以及祭祀用品。那时,除了信仰洋教的(天主教徒或基督教徒)和回民,北平人一般家里都有个神位,或供祖先,或供仙、佛。家境稍好

点的,要专门腾出一间房子作为"家庙"(供祖先)或佛堂。

我们搬进西西河沿164 号后,因为北房与东、西房之间都有空档,可以搭盖小房,我家在西面搭了个小房作为佛堂,祖宗的神位待过年时请出,在北房祭拜。所谓"佛堂"供的却是位"大仙爷",大仙爷只是一位不见佛道经典著录的北方民间信仰的神仙,据说很灵验,有求必应,在老北平人信仰中很有地位。有佛堂和祖先牌位,逢年过节,必有祭拜,这样就少不了祭神用品,如香烛、金箔、银箔等。

买香烛要到香蜡铺,我们常去的是西琉璃厂西口的香蜡铺。这是个古老的行当,北平的香蜡铺的铺面门楣有些像牌楼的横匾,门楣下垂着些蜡烛等幌子,很少开玻璃橱窗的,一般都是糊纸的窗户,铺子里很阴暗,给人以古旧的感觉。这里不仅卖香烛,还有金箔、银箔(做金银元宝用)、各种彩纸、神龛、神码儿等。祭拜的蜡烛不能用洋蜡(现在许多佛寺道场上供都点洋蜡),那时人认为祖宗不认洋东西。洋蜡,不管红蜡还是素蜡都是石油的副产品,是半透明的,而土产蜡是用蜂蜡制作的,不透明。我们家还有一付(两根)"电蜡"。

外观上做成蜡烛形状,顶上的两团火焰是电灯泡。当时连"洋蜡"都不认,但更洋的"电蜡"却能通行,因为它省事又安全。这是国人西化的出发点。

家中上供用的香分两种,一是单根点燃的,它较粗较长,比筷子粗些、每根有二尺长,也叫缏子香;一是合把点燃的,较细较短。每根像毛衣针那样粗,大约九寸长。过年时,香蜡铺还卖春联、福寿字、"抬头见喜""黄金万两""万事大吉"等短联和点缀节日气氛的剪纸、挂牵儿、年画等。年货中的"进口物"除了做菜用的原料、调料和过年吃的各种零食(花生瓜子、南糖果脯等)外,大宗的还是上供用的供品。这主要是各种饼饵和水果。饼饵要向点心铺预定。

那时我们家要定两堂供品(佛堂和祖宗各一份)。饼饵主要是蜜供和上面说的自来红、自来白、提浆月饼、翻毛月饼四种。一堂蜜供是四个,每个高约二尺多,其状如小型西安大雁塔,用蜜供条叠搭而成。四种月饼从大到小,顶上做成桃形,最下面月饼的直径有一尺左右,这四种合成一堂。供品并不怎么好吃,只是个应节祭品。俗话说"心到神知,上供人吃",两堂供品在撤供之后也是分给大家吃了。供品中还有四碟鲜果,大多用晒出"福、禄、寿、禧"字的苹果。为了与蜜供、月饼的高度一致,鲜果要放在"豆"中,这是一种高脚的盘子。古代有个席地而坐时期,豆是那时餐具。后来作为祭器用,显得有些古雅之气。

3、过年的操作阶段

"二十四,扫房日",除了洒扫庭除,有的还重新刷墙糊顶棚。那时顶棚大多是纸糊的,一年的烟熏火燎,保护好的也要发黄,因此家境稍好的都要挑了顶棚重糊,室内室外,焕然一新。个人也要洗澡剃头,那时北平的女澡堂——润身澡堂(当时还有一些男澡堂附设女部的,如东升平等)已经开张,母亲每个月都要到那里去洗一次。

二十四以后,家里忙活的主要是制作储备食品,这也很吸引孩子注意力。小孩跑前跑后,里外查看有什么新吃的出炉。从正月初一到初五不许动刀子,这几天的吃的都要年前

做好。这几天要蒸馒头、豆包、糖三角、花式蒸饼,炖肉煮鸡做豆酱(用肥肉皮丁、黄豆、水疙瘩丁、胡萝卜丁、豆腐干丁等做成),做好了分别放在不同的缸里,过年时随吃随热。蒸制面食品有许多花样,如做个蝴蝶、金鱼、小耗子等,再涂以颜色,虽然味道与馒头没有什么区别,但孩子不这样看,刚一出屉,便抓来吃,也不怕烫,而且觉得分外香甜。

三、1940年代的春节(下)

2.除夕——诸神下界

当朝阳在脸上晃来晃去的时候,我才醒。"大年三十了,还不起?"母亲的叫起,我突然意识到,盼望已久的"年"终于到了,使劲睁开眼睛,太阳已经穿过绿纱窗,照在雪白

的墙上。这24小时要穿新衣服,孩子尤其如此,因为他是大人的脸面。虽然我只有四五岁,但作为长子也要穿棉袍,过年要见面行礼的,穿短衣太过随便。北平人认为穿长衣服是有

礼貌的表现。比如挑水夫送水,进入院内,都要穿到膝盖的茧绸大褂(太长不便干活),因为院内可能有妇女走动。

其实三十这天很少有礼仪性的活动,我穿着湖绉面里外三新的棉袍,母亲不让去放花炮,怕烧了衣服。我只好在小院里跑来跑去。或看看厨房里做了什么好吃的,看送水、送财神和要账的。

那时小院里已经有了自来水,但习惯上总觉得甜井水好喝,还让挑水夫送水,自来水只用来洗涮。三十这天一定要把大小水缸装满,水象征着财,多多益善。这天频繁拍门多是送财神的,干这事的常常是穷家小孩,靠财神挣点小钱。这些孩子你去我来,像穿梭似的,在大门口高喊:"送财神爷喽!"主家也烦,可是谁能说"去、去、去,不要"呢!那不等于拒绝财神爷光临吗?于是,不论谁来都是给一两个铜板留下一张。

要账的多是买卖铺的小徒弟。那时北平的买卖大多是赊购,特别是离家近、卖日常生活用品和吃食的铺子,很少现金交易。离我家一二百米有个小杂货铺,有时我妈叫我到那里拿条烟,我就去拿条烟。掌柜的在我家的账上记下一条烟,账在三节(端午、中秋、过年)时清,我们买一条烟,不怀疑掌柜的给我们记两条,掌柜的也不怀疑三节时我们不给钱(这种信任是多年培植成的,一旦破坏,很难恢复),结账在大年三十。如果真是没钱给的,初一一到也就躲出去了。

一般人欠账,大多是过节忙其他事忘了,三十这天该店小徒弟穿得干干净净,到各家催账。他们站在主家院子里,不进屋,高声说"今年小店的买卖不好,向您老拆兑俩钱,请您务必多关照"。实际上小徒弟往院子里一站,主家马上就会说,告诉你们掌柜的,我这就去。不必等小徒弟说完那段套话。

下午开始剁馅,准备大年初一早上的饺子。那时北平人吃"观音素"的很多,每月初一、十五、和观音菩萨的生日要吃素。这顿饺子就是素馅的。饺子馅儿是用木耳、黄花、口蘑、粉丝、豆腐、焦圈、青韭、白菜做成,也很好吃。三十的年夜饭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无非是炖肉馒头之类(当时北平小康之家的饭菜不如现在,那时的人家老想攒钱买房子置地,与现在大多用在伙食上不同),但初一早上的素饺子给我印象深刻。

傍晚,随着外面的鞭炮声的密集,预告"年"真正到了。这时人们忙着往院里洒祭灶时买的芝麻秸,我穿着新棉鞋尽情地在上面踩来踩去,发泄着人性中固有的破坏性,美名"踩岁(碎)"。天黑了,大人在院子里设好祭桌,准备迎接灶王爷回家。据说灶王爷"回宫降吉祥"时要带领天上诸神而来,所以母亲嘱咐我,大年下不要胡说,诸神下界,说什么神仙都听着呐!母亲小声附在我耳朵上说词,让我感到庄严与神秘,仿佛无边的夜气中,各路神仙穿着金盔金甲,由上空缓缓而降。不仅不吉利话不敢说,真有动辄得咎之感。迎神也有仪式,要上供拈香,点燃芝麻秸儿、柏树枝儿和由金箔、银箔制作的元宝,放鞭炮,然后把灶王爷龛供在厨房灶前,一如往年。小院中柏树枝儿香味与火药气味交融在一起,一夜都不能散尽。本来迎财神爷是初二的事儿,传说初二是财神赵公元帅的生日,北平人上财神庙进香也是正月初二。可是人们为了省事,再说三十已经有许多财神码(当时称印在纸上的神像都叫"码",如"灶君码")。于是就把"迎财神"与"迎灶王"的事儿一块办了。

2.大年初一头24小时

迎神之后,除夕已过,严格说就到了"大年初一头24小时"了。这天的及时件事是到"前门洞"(正阳门与箭楼之间的瓮城)烧香。正阳门(即前门)楼两旁各有一个袖珍小庙,东边是观音菩萨,西边是关帝。两庙据说是明代建造的,关帝像还是历史上的木匠皇帝(天启皇帝)的作品,是庙中三宝之首。其他两宝是白玉石马和青龙偃月刀,前门稍南的打磨厂有个铁铺每年都要给关老爷义务磨刀。前门离我家不远,但到这里也已经人头攒动,有成百上千的人了。上香之前先要摸一下正阳门的门钉,据说可以消灾祛病。那些与人齐高的门钉被摸得锃光瓦亮,与高处乌黑门钉对比鲜明。拜完关帝,再拜观音菩萨庙。从前门回到家里已经夜里两三点了,这时全城的鞭炮渐稀渐疏,大有"偃旗息鼓"之势,因为各家都忙着给老人拜年和吃大年初一的饺子了。我们也是这样,父母坐在供祖先牌位桌子的两边,孩子穿好了长袍向牌位行三跪九叩之礼。于是父母拿出红包,一般是一块现大洋,或五个有头像的镍币(每枚上铸着"廿分"),其购买力相当现在60 到100 元人民币。然后一家吃素馅饺子。

拿到了压岁钱,觉得有了一笔财富,那些形诸梦寐的宝贝就要到手了:如九连环宝刀(其实只是涂了银色的木头刀,刀背上有九个铁丝做的环)、盒子花(一种烟火)、沙燕(风筝一种)等,再不是遥不可及了。孩子过年的精神头比大人足,大多要"三十晚上熬一宿",大人如何劝也不管用。那时没有电视,孩子干什么呢?大多是提着灯笼在大街放花放炮,或在屋子里玩"陞官图",比赛看谁能从小科员一直陞到大总统。

提起放花炮有件事使我很难忘怀。父亲的有个做花炮生意的朋友,有一年已经进货了,到年根儿,老母突然去世,要回家奔丧。朋友给他凑了许多钱,回去办事用。他便把花炮分给朋友们,那年拉回一洋车炮仗,堆满了小佛堂。一家放不完,动员街坊朋友帮着放,放了有半个多月。初一早上,院中的炮仗皮子没了脚面,可真放够了。其中有个盒子花,让大家乐了一回,五光十色焰火腾空后,上面显示出一尊大炮、一段城墙和四个大字"炮打东京",不过当时日本已经投降,但由此想起后街的日本人,还是很开心。

我觉得那时放炮不太扰民。因为除了三十晚上在门口放一挂长鞭"崩崩煞神"外,大多都是在自己院子里放的,对行人干扰不大,当时居民较为稀疏,住的是平房,如果紧闭房门,外来的声响也比现在小。初一是拜年的正日子,亲戚朋友,互相拜年,就有磕不完的头。当然什么时候也是"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家境太差的,往来的也少,来了也接待不起。富贵之家则是没完没了亲戚往来。

从初一到初五,每天都吃年前做好的的年饭,只要一加热就行了。过年期间除了拜年、逛庙会、听戏之外就是玩牌——打麻将、推牌九和斗纸牌(也称马吊,多是妇女玩),更厉害的是掷骰子、押宝——这是纯粹的,一翻两瞪眼,几秒钟内见输赢。

3.其他年事

初二这天是到财神庙进香。财神庙在广安门外三四里地的六里桥,名为"五显财神庙"(现在的中华书局附近)。这里有"借钱"习俗。所谓借钱就是庙里的道士把用金箔银箔叠好的元宝散给香客,带回家;香客拿出点香火钱作为回敬。

拜财神的香客极多,初二半夜有人就到庙外(当时住城外的人很少)或广安门洞等候,去"争烧头柱香"。每年我和父亲一起坐洋车去,天还很冷,大腿以下都要盖条毯子。广安门大街已经是洋灰马路,但只到报国寺,此外就是石头子土路了,很是颠簸。听说广安门脸有出租驴的,每个脚夫有几头驴,租给香客后,脚夫不跟着,驴到了财神庙自己就不走了,香客下了驴,驴自己就回去了。

初一以后还有两个"灯节儿"特别被看重,一是初八,一是十五。古人认为妖魔鬼怪都以黑暗为寄身之处,点燃灯火,自然有驱魔和祓除不祥的功效。每到灯节,母亲用彩纸(主要是黄、粉、绿等颜色)捻成中间细如纸绳,上下有个啤酒瓶盖大小的灯台108 盏,蘸上油,从室内一直散播到门口,还有窗台、灶台、自来水管等地都要放上这小小的灯台,然后点燃,不过要有人盯着,避免着火。十五的灯节就更热闹,走会的,玩灯的,一拨一拨的,让小孩不知追哪拨好。北平近郊农民热中走会,西西河沿一带来的"会"大多来自门头沟。

他们踩高跷、跑旱船、打太平鼓、扭秧歌,穿红挂绿,色彩缤纷,大锣大镲把节日引向一个高潮。然后戛然而止。灯节,我更喜欢悬挂在客厅的走马灯,一开大灯(也可用蜡烛,但得有人看着,太麻烦),唐僧师徒四人以及观世音菩萨、善财童子、小龙女等围绕着灯转了起来,这个简单的装置能够引发我痴想:是谁在推动它呢?

生活的及时课

媒体评论

书中的文章不是写出来的,更不是逼出来的,而是"流"出来的。因为心里太满,冲动太强,所以不得不"流"出来的。相信读者会从作品的字里行间看到作者写作时内心的快乐,这将是一位读者所能祈望得到的。

——李银河

网友评论(不代表本站观点)

来自prince8**的评论:

大家作品

2016-12-01 20:34:12
来自白云黄**的评论:

很好的书,作者功底深厚,研究精深,很多的故事说来叹息,值得深思,推荐

2016-12-11 15:44:29
来自无昵称**的评论:

挺好的,以前重来不去评价的,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积分,自从知道评论之后积分可以抵现金了,才知道评论的重要性,积分的价值,后来我就把这段话复制了,走到哪里,复制到哪里,既能赚积分,还非常省事

2016-12-22 13:29:55
来自再***镇**的评论:

整体感觉不错 承认凑字数

2016-12-30 08:46:56
来自匿名用**的评论:

很好很好的书

2017-02-06 19:03:15
来自1***琪(**的评论:

书很好,很喜欢....一直在等降价,趁着双十一抢单,幸好抢到了!好开心.....

2017-02-17 12:48:38
来自匿名用**的评论:

喜欢书的装帧设计

2017-03-14 16:27:48
来自机***锁**的评论:

这书还有点意思

2017-04-22 10:44:10
来自匿名用**的评论:

不错的,推荐

2017-04-23 20:07:57
来自z***0(**的评论:

还不错,挺好

2017-04-25 19:20:10
来自匿名用**的评论:

文章写的很好

2017-05-02 15:23:57
来自无昵称**的评论:

收到才知道是精装本,看起来方便,感觉也好。比文化经纬、看起来官人管事好的多

2014-02-13 14:18:29
来自闽南小**的评论:

内容很有深度,一个学者所经历的正是我们所需要了解的

2013-11-04 14:17:31
来自绿茶竹**的评论:

很淡然的文笔 可是浮躁的我怎么有点看不下去

2014-03-31 07:52:52
来自书中论**的评论:

经历过沧桑,但如何反思,是一个民族的债,越欠越多,真的令人悲哀。

2016-04-21 15:41:38
来自一箭醉**的评论:

王学泰老师的每本书都很好看 夜深人静读他的书是种享受

2014-06-15 07:01:08
来自嗜书颓**的评论:

过来人就是丰富,对国对家有很深痛的理解,可悲的是国家经过这三十年,在政经文环等诸多方面并未取得明显进步。

2014-07-04 18:10:38
来自剪短了**的评论:

中国社科院的文学前辈了,王学泰先生经历得太多太多,从“”时候过来的人,一定有很深很深的感触……

2013-10-31 10:40:10
来自无昵称**的评论:

王学泰先生的经历很坎坷,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深思。

2014-01-04 06:38:55
来自beijing**的评论:

这本书里有一篇文章《生活的第一课》,里面降到了“”,不由得想起了我父母,他们的童年时代,赶上了“”风头正劲,残缺的记忆碎片,却给了他们最深刻的幼年记忆。

2013-10-31 10:51:29
来自美丽星**的评论:

我拿到书了,哈哈,真心觉得网上订书还是蛮方便滴~~~是朋友特意买来送给我哒,哈哈……羡慕死你们,哼!精装哒,感觉灰常高端大气上档次啦,喜欢得不得了哇哇哇~~~李银河主编的,肯定好看啦啦啦啦啦啦。。。

2013-10-31 10:31:08
来自userboo**的评论:

正如林清玄所说,在烟中腾云过了,在雨中行走过了,生命的事情一经过了,却是枉然。本书作者王学泰的一生并不“枉然”。他笑对苍茫人生的态度,对我们这些晚辈们无疑有着很深的启迪。

2013-10-31 10:58:18
来自st429**的评论:

看了王学泰的书,基本是一个49年后频繁政治运动的倒霉小人物。幸好王先生能随遇而安,不硬杠,得以保住性命。有个幸福的晚年。万幸!

2016-06-06 16:30:11
来自无昵称**的评论:

不知当苏轼写下“一蓑烟雨任平生”时,他心中作何感想?他是否会想到自身坎坷的经历,多舛的命运

2013-10-06 19:55:44
来自tzmp**的评论: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2015-06-11 09:20:36
来自jianyon**的评论:

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私人史

2013-12-17 14:52:19
来自myguanj**的评论: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苏东坡这首《定风波》我最喜欢了。词中传达的那种悠闲、旷达与潇洒态度,没经历过人生风雨的人是体会不到的。现在,摆在眼前的《一蓑烟雨任平生》,精装的设计风格下,掩饰着一颗褪去了沧桑变故而静谧安详的心。

2013-10-31 10:45:36
来自无昵称**的评论:

《一蓑烟雨任平生》,王学泰先生的亲身经历让人窥尽了那个时代的疯狂、荒诞与无序,在跌宕起伏的大背景下,小人物光怪陆离的运命令人唏嘘不已,扼腕叹息。人们总是习惯性的忘记痛苦,从而艰难生存,可是有些痛苦是不应该忘记的。

2014-03-10 13: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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