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 解琳琅(精彩试读 上)

一李秀宁最讨厌七夕了。因为，这24小时，全城的贵族少女都要穿上最华美的衣饰，去当今最得皇帝宠爱的南阳公主的府邸，参加一年一度的盛大宴会。公主府内的每个角落都摆着玲珑剔透的水晶灯，让人犹如置身龙宫。席上的食物精细，光主食，就有饼、饭、粥等十多样，做成了花、草、鱼、虫的形状，盛在造型各异的小碟子里，映着头顶清浅的月光和四周五光十色的灯，让人食指大动。席间会举行“乞巧女红赛”，拔得头筹的女孩，可以得到来自皇帝的赏赐。奖赏的东西倒是其次，能走进这宴会厅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难得的是这份荣耀。何况，在宴会上，还能隔着薄薄的纱帘，看到别人家一同前来的兄弟。夏日凉爽的夜风，拂过远山中云烟般的纱帘，荡起轻巧的涟漪，一颗颗怀着粉红色幻想的少女心，便也随着摇摆起来……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有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宴会呢？女孩子们多少都暗自存着点儿“把别人比下去”的小心思，却又要小心谨慎，不可僭越礼制，免得“树大招风”——尤其要避免压过南阳公主这位宴会的及时主角……于是夏日一到，各家小姐便张罗着做起衣服。姐妹们彼此探讨，连七大姑八大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掺一脚，纷纷不请自来。车马、轿子，前呼后拥，挤满京城的几条大街，莺莺燕燕穿红戴绿，远望去，活像流动的花潮。于是， 京城中的每一个人，都难免染上些宴会准备中的勃勃生机，嘴角带着被天子垂怜的幸福微笑，与有荣焉地在呼吸间带上兴致盎然的气息。大街小巷间，溢满了幸福与欢欣……只有李秀宁是例外。

二李秀宁是唐国公李渊家的三小姐，京城中最有名的“大家闺秀”之一，也是南阳公主七夕宴会上不可缺少的主宾。每年这个时候，南阳公主发出的请帖总是及时个送到唐国公府。于是，一到这个季节，秀宁就变成一朵沮丧的蘑菇，孤独、沉默地把自己种在角落里，由内而外地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怨气。她不喜欢京城名媛圈里流行的那些软绵绵、飘乎乎、粉嫩嫩，把人穿得像是风中行走的花朵一般的衣服；不喜欢宴席上那些名字起得很拗口，形状和摆盘极尽用心，可以吃的部分却只有一点点，连着吞十盘都吃不饱的食物；不喜欢做女红；更不喜欢这种同龄女孩们聚在一起，莺莺燕燕，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连一件衣服的颜色都要争得你死我活的虚伪。如果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她宁可扛着长枪奔八百里地，往西北大漠去戍边，今夜就走；或者单枪匹马往湘西剿匪，绝无二话。可惜， 她是唐国公家的三小姐。“小姐，”秀宁的贴身丫鬟承影走上前来，“眼看日子24小时天近了，若再不出手，没两天，连可以选择的布料都没啦！”秀宁不答，默默走到床边，一把撩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像一只躲避危险的鸵鸟：“不要叫我，我不在，当我死了。”承影道：“若不然，我可要告诉老爷、夫人了。”秀宁只好任她将自己硬拽到了梳妆台前，由着她梳起头发：“小姐，您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没正形呢？”秀宁翻了个白眼， 想要反驳什么，恰巧头发被承影扯住，疼得她龇牙咧嘴，把反驳的话都忘光，期期艾艾地嚷嚷着：“疼疼疼！哎，承影你轻点儿……不要给我梳那些花里胡哨的头，随便绾个髻，扎紧点儿就行，我还得和二哥去打猎呢。你上次搞的那个发型根本不实在，骑马跑两步全给颠散了，我一个人顶着一头乱发，跟脑门上被扣了一筐海带似的，哥哥们全笑我。”“ 呵呵， ” 承影翻了个白眼——翻得那么明显，秀宁在模糊的铜镜里看得一清二楚，“您还想着打猎？您咋不想着上天？”秀宁一听这口风不对，心下一惊：“什么？该不会……为了这个宴会连家门都不让出了吧？”“没错，”承影梳毕头，放下手中的器具在秀宁的肩上拍了拍，“为了不让小姐您又像去年那样出尽‘风头’，”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就算神经粗大如秀宁也能轻易地听出其中淡淡的揶揄，“从今天起，直到宴会那天，您都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去年，秀宁为了逃宴会，先是装病，被太医识破后，又妄图弄伤自己，被哥哥们阻止。她被“押送”到会场后，还想叫承影穿上自己的衣服冒名顶替，结果说话的声音太大，被南阳公主逮个正着，教礼仪的嬷嬷说了她两句，她脾气上来，差点儿把公主府都给翻过来。结果， 宴会差点儿没办成，秀宁也被罚跪了一整天。现在想起来，膝盖还隐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