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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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收入卡佛的短篇小说、随笔及诗歌。小说方面,卡佛特别不满意《纽约客》文学编辑利什对《洗澡》、《所有的东西都粘在他身上》和《咖啡先生和修理先生》的删节,他改了标题,大量修改内容,都收入《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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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雷蒙德·卡佛] 著,[孙仲旭] 译
  • 产品参数:
  • 丛书名:卡佛作品
  • 国际刊号:9787544715690
  •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12-09
  • 印刷时间:2012-09-01
  • 版次:1
  • 开本:大32开
  • 页数:--
  • 纸张:胶版纸
  • 包装:平装
  • 套装:

内容简介

《火》收入卡佛的短篇小说、随笔及诗歌。小说方面,卡佛特别不满意《纽约客》文学编辑利什对《洗澡》、《所有的东西都粘在他身上》和《咖啡先生和修理先生》的删节,他改了标题,大量修改内容,都收入《火》里。《谎话》、《木屋》等短篇小说则是首次有中译本。诗歌方面,收录《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爱》《在克拉马斯河附近》《我父亲二十二岁时的照片》等著名作品。随笔方面,有《关于写作》《我父亲的一生》《火》等文学爱好者期待已久的篇目。

编辑推荐

雷蒙德·卡佛,20世纪下半叶美国重要作家,村上春树的文学老师,苏童、格非、韩东热爱的人;

继《大教堂》《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后,卡佛作品又出新作《火》;

《火》首次展现卡佛文学成就:小说、诗歌和随笔;

"诗人"是卡佛的重要身份,卡佛诗歌首次大量露面,同样带着简朴的力量,被认为"更生动地展现生活图景","令人气喘,发颤,陷入敬畏";

与《谈爱》相比,整体回归到一种更加饱满的写作风格;

《麦田里的守望者》译者孙仲旭倾心翻译。

作者简介

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海明威之后美国最伟大的短篇小说家,被尊为简约派文学典范。人生的前一半充满了苦难与失望。失业,酗酒,破产,妻离子散,友人背弃,坠入人生之谷底。晚年文学声名渐高,却罹患肺癌,五十岁便英年早逝。致力于描绘美国的蓝领生活,是写失败者的失败者,写酒鬼的酒鬼,生活的变质和走投无路后的无望,是其小说中的常态。作品风格和他自身经历密切相关,包括极其精简的遣词和冷硬的语言风格。

目录

我父亲的一生 关于写作 火 约翰·加德纳教书的作家 开车喝酒 运气 忍痛甩卖 你家的狗死了 我父亲二十二岁时的照片 哈米德·拉穆兹(1818—1906) 破产 面包师 爱荷华之夏 酒 写给塞姆拉,带着尚武精神 找工作 干杯 1977年7月4日俄勒冈州金滩罗格河上乘喷气快艇之游 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爱 早上,怀想帝国 蓝石头 特拉维夫与《密西西比河上》 传回马其顿的消息 雅法的清真寺 离这儿不远 阵雨 巴尔扎克 乡间之事 这个房间 罗德岛 公元前480年春 在克拉马斯河附近 秋天 冬日失眠 普罗瑟 鲑鱼在夜里游 携单筒望远镜在考伊彻溪 写给女病理学家普拉特医生 韦斯哈丁:一张照片所见 婚姻 另一段人生 患了癌症的邮递员 写给海明威和W.C.威廉斯的诗 折磨——写给斯蒂芬罗宾斯 浮子 从奇科开始的99号公路东段 豹子——写给约翰·海恩斯和基思威尔逊 水流 猎人 想在十一月的一个星期六上午晚点时候睡着觉 路易丝 写给顶级高空杂技家卡尔·瓦伦达 德舒特河 永远 距离 谎话 小木屋 哈里之死 野鸡 人都去哪儿了? 家门口就有这么一大片水 译者后记

在线预览

诗歌

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爱

(听查尔斯?布可夫斯基一夕谈)

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爱布可夫斯基说

我五十一岁了看看我

我爱着一个小娘儿们

我发过脾气不过她也挂断过我电话

所以没关系的老兄就应该是这样

我进入她们的血液她们没法把我弄出来

她们千方百计想离开我

可是她们全都会回来

她们全都回到我身边,除了

我甩掉的那个

我为那个哭过

可是当时我动不动就哭

别让我喝起烈酒老兄

我会变得招人厌

跟你们这些嬉皮士

我可以整夜坐在这里喝啤酒

这种啤酒我能喝十夸脱

一点事儿都没有它跟水一样

可是让我喝上烈酒嘛

我就会开始把人扔出窗户

谁我都会扔出窗户

我干过

可是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爱

你们不知道因为你们从来

没有爱过就那么简单

我有这么一个小娘儿们知道吧她长得漂亮

她叫我布可夫斯基

布可夫斯基她细声细气地说

我说干吗

可是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告诉你们是什么

可是你们没在听

这屋里你们没有一个人

能认得出爱就算它凑上来

干你们的屁眼

以前我觉得诗歌朗诵会就是逃避

看我五十一岁了我见过世面

我知道那是逃避

可是我跟自己说布可夫斯基

挨饿甚至是更大的逃避

所以你们瞧什么都是该怎样不怎样

那人叫什么来着戈尔韦?金内尔

我在杂志上看过他的照片

他小脸儿长得挺帅

可他是个教师

天哪你们能想象吗

可是话说回来你们也是教师

哎我已经在冒犯你们了

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

还有他我也没听说过

他们全是白蚁

也许是因为自负我不怎么读东西了

可是就凭五六本书

混出点名气的这些人

白蚁

布可夫斯基她说

你干吗整天听古典音乐

你难道听不到她说

布可夫斯基你干吗整天听古典音乐

这让你们感到吃惊对不对

你们不会想着这样一个粗俗的混蛋

竟然会整天听古典音乐

勃拉姆斯拉赫曼尼诺夫巴托克泰勒曼

妈的我在这儿没法写作

这儿太安静了树木太多

我喜欢在城市里那儿适合我

我每天上午都放我的古典音乐

然后坐到打字机前

我点着一根雪茄像这样抽看到了吗

我说布可夫斯基你是个幸运儿

布可夫斯基你什么都熬过来了

你是个幸运儿

蓝色烟雾飘过桌子

我望向窗外看到德朗普里大道

看到人行道上人来人往

我像这样抽着雪茄

然后像这样把雪茄放到烟灰缸上

做次深呼吸

就开始写作

布可夫斯基这就是生活我说

没钱挺好长痔疮也挺好

恋爱挺好

可是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你们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感觉

要是你们能见到她,就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她以为我来这儿跟人上床

她就是知道

她跟我说她知道

妈的我五十一岁了她二十五岁

我们相爱她喜欢吃醋

天哪这真美妙

她说我要是来这儿跟人上床,她会把我眼睛抠出来

哎跟你们说的就是这种爱

你们又有谁对它了解什么

我跟你们说吧

我在监狱里遇到过一些人

比在大学里混的

和参加诗歌朗诵会的人更有风度

他们是寄生虫来看

诗人的袜子是不是脏的

要么是不是他胳肢窝有臭味

相信我我吧不会让他们失望

可是我想让你们记住这一点

今天晚上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位诗人

今天晚上这个城市里只有一位诗人

也许今天晚上这个国家只有一位真正的诗人

那就是我

你们有谁对生活了解多少

你们有谁对不管什么了解多少

你们这儿有谁干活给炒掉过

要么揍过你们的娘儿们

要么挨过你们的娘儿们揍

我给西尔斯?罗巴克公司炒掉过五次

他们炒掉我然后又请回我

我三十五岁的时候给他们当理货勤杂工

后来因为偷饼干给开掉了

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因为我经历过

我五十一岁了我在恋受

这个小娘儿们她说

布可夫斯基

我说干吗她说

我觉得你满口胡言

我说宝贝你理解我

世界男的女的

就她一个娘儿们

我能容忍她这么跟我说话

可是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爱

她们全都回到我身边

她们每个人都回来了

除了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

我甩掉的那个

我们在一起过了七年

我们经常喝很多酒

我看到这间屋里有几个打字员可是

看不到什么诗人

我不感到吃惊

你们得恋爱过才能写诗

你们不知道恋爱是什么

那是你们的问题

给我倒点那玩意儿

对了不加冰好的

好的那样就挺好

我们开始演出吧

我知道我说过什么不过我只喝一杯

味道挺好

那好吧我们把这档事儿弄完

只是过后都别站在

开着的窗户旁边

罗德岛

我不知道花的名字,

也分不清这树那树,

但我还是坐在广场上,

在一团帕皮索斯特罗斯的烟雾下,

小口喝着贺拉斯啤酒。

附近哪儿有座巨像

在等待下一位艺术家,

下次地震。

但是我没有野心。

我想留下来,真的,

不过我想跟小山上

医院城堡周围的城市之鹿在一起。

那是美丽的鹿,

白色蝴蝶袭来,

它们瘦削的背部颤动。

高高的城垛上有尊动作僵硬的高大

男性塑像一直看着土耳其方向。

暖和的雨开始落下,

一只孔雀抖掉尾巴上

几滴水就去躲藏。

穆斯林墓地里一只猫睡在

两块石头中间的凹处。

刚好够时间去

看一眼,只是

我没穿正装。

回到船上,准备睡觉,

我躺下来想着

我已经来过罗德岛。

可是还有一件事——

我又听到赌台管理员在叫

三十二,三十二,

而我的身体在水面上飞,

而我的灵魂姿态如猫,盘旋——

然后一头扎入睡眠。

巴尔扎克

我想到在书桌前待了三十个小时后,

巴尔扎克戴着睡帽,

脸上冒着热气,

他搔搔身上,在打开的

窗前待了一会儿,

睡衣贴着

他多毛的大腿。

外面,林荫大道上,

债权人胖乎乎的白手

抚摸着小胡子和领结,

年轻的小姐梦到夏多布里昂,

并和年轻男士散步,而

空马车嘎嘎响着驶过,带着

车轴油和皮革的气味。

就像一匹形体巨大的役畜,巴尔扎克

打个呵欠,喷了下鼻子,脚步沉重地

去了厕所,

猛地扯开睡衣,

一大股尿对准射进

十九世纪早期的

尿壶。微风吹动

带花边的窗帘。等一下!睡觉前

再写一幕。他的大脑兴奋起来,

当他回到书桌前——笔,

那罐墨水,散布的纸张。

随笔

我父亲的一生

我的爸爸名叫克莱维?雷蒙德?卡佛,他的父母叫他雷蒙德,朋友们叫他C.r.。我给起名叫小雷蒙德?克莱维?卡佛,我讨厌里面的"小"这个字。小时候,我爸爸叫我"青蛙",那还行。但是后来,和家里别的人一样,他开始叫我"小"。他一直这样叫我,直到我十三四岁时,宣布再叫那个名字我就不答应,他就开始叫我"博士"。从那时到他1967 年6 月17 日去世,他叫我"博士",要么是"儿子"。

他去世后,我妈妈打电话通知我的妻子。当时我没跟自己家里人在一起,正准备换一种生活,想报考爱荷华大学的图书馆系。我妻子拿起电话时,我妈妈张口就说:"雷蒙德死了!"有一会儿,我妻子还以为我妈妈在跟她说我死了。后来我妈妈说清楚了她说的是哪个雷蒙德,我妻子说:"感谢上帝,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我的雷蒙德呢。"

我爸爸1934 年从阿肯色州去华盛顿州找工作时,走过路,搭过便车,也搭过铁路上的空货车。我不知道他去华盛顿州时,是否在追寻梦想。我怀疑没有,我想他并没有很多梦想,相信他只是去找一份薪水过得去的稳定工作。稳定的工作,就是有意义的工作。有段时间,他摘过苹果,然后在大河谷水坝当建筑工人。他攒了点钱后买了辆小汽车,开车回了阿肯色州去帮助他的家里人(也就是我的祖父母)收拾东西搬到西部。我爸爸后来说他们在那里快饿死了,这样说并不是修辞说法。就是在阿肯色州短暂停留的那一次,在一个名叫莱奥拉的镇上,我妈妈在人行道上遇到了我爸爸,他正从一间小酒馆出来。

"当时他喝醉了,"她说,"我不知道我干吗让他跟我说话。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真希望当时我能看到未来。"他们大约一年前在一场舞会上见过面。在她之前,他有过女朋友,我妈妈告诉我:"你爸爸总是有女朋友,甚至在我们结婚后还是。他是我的及时个,也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过别的男的,不过我也没感到有什么遗憾。"

他们出发去华盛顿州的当天,在治安法官主持下结了婚,一个是高高大大的乡村姑娘,一个是以前的农夫,现在的建筑工人。我妈妈的新婚之夜,是跟我爸爸和他的家里人一起度过的,他们都在阿肯色州内的路边搭帐篷住。

在华盛顿州奥马克,我爸爸和我妈妈住的地方比一间小木屋大不了多少,我的祖父母住隔壁。我爸爸当时还在坝上工作,后来,随着巨大的涡轮发电机发电,蓄水蓄到了深入加拿大境内一百英里的地方,他站在人群中听富兰克林?D. 罗斯福在大坝工地上讲话。"从头到尾,他都没提建坝中死的那些人。" 我爸爸说。他的几个朋友死在那里,从阿肯色、俄克拉荷马和密苏里州来的。

后来他在俄勒冈州的克勒茨卡尼镇锯木厂找到了活干,那是哥伦比亚河边的一个小镇,我就出生在那里。我妈妈有一张照片,上面我爸爸站在锯木厂的大门口,自豪地把我抱起来面对镜头,我戴的童帽歪着,系带快要松开了,他的帽子往后推到了额头上,脸上笑逐颜开。他是要去上班还是刚下班?没关系,不管怎样,他都是有工作的,还有一个家庭。这段时间,是他顺风顺水的时候。

1941 年,我们搬到了华盛顿州雅基马,我爸爸在那里当锉锯工,这活他已经在克勒茨卡尼镇学得拿手了。战争爆发后,他被批准可以推迟入伍,因为他的工作被认为对打仗有用,军队需要锯好的原木,他让他锉的锯一直锐利得能刮掉胳膊上的汗毛。

我爸爸把我们搬到雅基马后,把他的家里人也搬到了附近地方。到了40年代中期,我爸爸另外的家人——除了他的叔叔、堂兄弟、侄儿侄女,还有他的弟弟、妹妹、妹夫以及他们大家族里的大多数人和朋友——都从阿肯色州过来了,都是因为我爸爸先过来。那些男的去了博伊西?卡斯凯德公司工作,我爸爸也在那里工作,女的在罐头厂包装苹果。没过多久,据我妈妈说,好像谁都比我爸爸有钱。"你爸爸存不住钱,"我妈妈说,"钱在他的口袋里烧了个洞,他总是在给别人办事。"

我清楚记得,住过的及时座房子(在雅基马市南15 大街1515 号)的厕所在外面。万圣节之夜,要么随便哪天夜里,无缘无故,邻居十二三岁的小孩会把我们家厕所抬走搁到路边,我爸爸就得叫谁帮他把厕所抬回来。要么那些孩子会把厕所抬走放到别人家后院。有一次,他们居然把它点着了火。可是并非只有我们家的厕所在外面。我长大到知道自己在干吗后,看到别人家厕所有人进去时,我往里面扔过石头,那叫轰炸厕所。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开始安装室内管道,后来一下子,附近一带只剩下我们家的厕所还在外面。我记得我的三年级老师怀斯先生有24小时开车从学校送我回家,我不好意思,让他在我们家房子前面那座停下来,说我住那儿。

我还记得有天晚上我爸爸回家晚了,发现我妈妈从里面把门锁上不让他进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喝醉了,把门弄得嘎嘎响时,我们能感到整座房子在抖动。他硬是弄开一扇窗户时,她抄起一口滤锅打在他的鼻梁上,把他打晕了,我们能看到他躺在草地上。后来有好多年,我一拿起那口滤锅——它像根擀面杖一样重——就会想象被那种东西打到头上会是什么感觉。

就是在这段期间,我记得有次我爸爸把我领进睡房,让我坐在床上,跟我说我可能得去拉弗恩姑妈家住段时间。我当时想不通我做了什么,会导致自己要离开家生活。可是不管怎样,这件事——无论是什么引起的——多少说来还是取消了,因为我们还是在一起住,我不用去跟我姑妈或者别的任何人一起住。

我记得我妈妈把他的威士忌倒进水池。有时候她会全倒出来,有时如果她害怕给抓到,会只倒一半,然后往剩下的酒里掺水。有一次,我自己尝了点他的威士忌,很难喝的玩意儿,我现在还不明白怎么竟有人喝。

我们家很久都没有汽车开,终于有了一辆,在1949年或者1950 年,是一辆1938 年出厂的福特车。可是买后不到一星期就断了根活塞杆,我爸爸不得不让人把发动机大修了一次。

"我们开的是市里最旧的汽车。"我妈妈说,"他花那么多钱去修车,我们本来可以用那钱买辆卡迪拉克。"有一次,她在车内的地上发现了一支唇膏,还有一块花边手帕。"看见了吗?"她跟我说,"是哪个骚货忘在车上的。"

有次我看到她端着一平底锅温水进了睡房,我爸爸在里面睡觉,她把他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按在水里。我站在门口看,纳闷她是在干吗。那样会让他说梦话,她告诉我,她需要知道一些事情,她觉得我爸爸肯定有事情瞒着她。

我小时候,每隔一年左右,我们会搭乘北岸有限公司的火车穿过喀斯喀特山,从雅基马到西雅图,住在一家名叫万斯旅馆的地方,我记得吃饭是去一家名叫"就餐铃"的小餐馆。有一次我们去了伊瓦尔多亩蛤蜊餐馆,喝杯装的蛤蜊温汤。

1956 年,也就是我即将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我爸爸辞了雅基马那家锯木厂的工作,跳槽去了切斯特镇,那是加利福尼亚北部的一个锯木厂镇。他给出的跳槽理由是在这家新的锯木厂每小时工资更高,另外还有个不太明确的保障,即再过几年,他有可能接任锉工的头儿。可是我想主要是我爸爸心里不踏实了,只是想换个地方试试运气。在他眼里,在雅基马的生活有点太平淡。另外,之前一年,在半年时间里,我的祖父母都去世了。

但是就在我毕业后没几天,我和我妈妈收拾好东西搬到了切斯特,我爸爸用铅笔写了封信,说他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他不想让我们担心,他说,可是他在锯上把自己弄伤了,也许有一小片钢屑进到了他的血液里。反正是出了什么事,他不得不误工,他说。就在同一封信里,那边的一个人附了张没署名的明信片,跟我妈妈说他快死了,他在喝"劣质威士忌"。

我们到了切斯特时,我爸爸住在公司的一座拖车式活动房屋里。我一下子没能认出他,我想有一阵子,是我不想认出他。他皮包骨头,脸色苍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的裤子老是往下掉,他看上去不像我爸爸。我妈妈哭了起来,我爸爸搂着她,茫然地拍着她的肩膀,好像不明白这都是怎么回事。我们三个人都住在那座拖车式房屋里,我们尽量照顾他。可是我爸爸病了,也没有好转。那年夏天还有秋天的一部分时间里,我跟他一起在那家锯木厂工作。我们会早上起床,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吃鸡蛋和吐司,然后带着午餐桶出门。我们会一起在早上八点钟走进大门,直到下班时,我才会再次见到他。11 月时,我回到雅基马,好跟我女朋友离得更近,当时我决心要娶这个女孩。

他在切斯特镇那家锯木厂一直干到来年2 月,他干着干着就垮掉了,他们把他送进医院。我妈妈问我能不能过去帮忙,我坐上一辆从雅基马开往切斯特镇的公共汽车,打算开车把他们拉回雅基马。可是这时,除了身体有病,他还神经衰弱,不过当时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名词。回雅基马的一路上,他都不说话,甚至直接问他什么事("你感觉怎么样,雷蒙德?""你没事吧,爸爸?"),他也不说话。他不表达什么,真的表达时,是动一动头或者把手掌掌心朝上,似乎说他不知道或者无所谓。一路上以及后来快有一个月的时间里,

他一次开口,是在我沿着俄勒冈州的一条砂砾路飞驰时,汽车的减震器松了。"你开得太快。"他说。

回到雅基马,有位医生一定要我爸爸去看心理医生。我妈妈和我爸爸只得去申请救济——当时是那样叫的,国家出钱让他看心理医生。那位心理医生问我爸爸:"谁是总统?"问的问题是他能够回答的。"艾克①。"我爸爸说。然而他们还是把他关到了山谷纪念医院的五楼,开始对他施行电击疗法。我当时已经结婚,就快有孩子了。我的妻子生及时胎进了同一间医院时,我爸爸还被关在那里,只比我妻子高了一层。我妻子分娩后,我上楼去告诉我爸爸这个消息。他们让我走进一道铁门,指给我去哪儿找他。他坐在一张沙发上,大腿上搭着一条毯子。咳,我想,我爸爸到底是怎么了?我坐到他旁边,跟他说他当爷爷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感觉像是个爷爷。"他就说那么多,没有微笑,也没有动。他跟别的很多人在一间大屋子里。后来我拥抱他,他哭了起来。

不管怎样,他出院了。但是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干不了活,只是在家里这儿坐坐,那儿坐坐,想弄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也想弄清楚他这辈子哪儿做错了,让他到了这步田地。我妈妈干了一样又一样糟糕的工作。很久以后,她提到我爸爸住院和紧接着的那几年,会说"雷蒙德生病那阵子"。生病这个词,在我眼里永远不一样了。

1964 年时,有朋友帮忙,他幸运地在加利福尼亚州克拉马斯镇的一家锯木厂找到了活。他一个人去了那里,看他能不能干。他住在锯木厂附近,在一座只有一间房的小木屋里,跟他和我妈妈来西部后一开始住的差不多。他字迹潦草地写信给我妈妈,我打电话时,她会大声念给我听。在信上,他说他心里很没底,每天去工作时,都觉得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24小时,可是他又跟她说,每24小时都让第二天好过很多。他让我妈妈代他向我问好。他说,他夜里睡不着觉时,就会想起我和我们以前度过的好时光。过了一两个月,他多少又有了信心。那件工作他干得了,也不用想着他得担心自己会再次让任何人失望。他有了把握后,让我妈妈也过去。

在此之前,他已经有六年没工作过了,那段时间,他失去了一切——家,小汽车,家具还有家用电器,包括我妈妈引以为豪的那台大冰箱。他也失去了好名声——雷蒙德?卡佛是个赖账的人——自尊心没了,甚至也雄风不在。我妈妈曾跟我妻子说:"雷蒙德生病那阵子从头到尾,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可是我们没干那事。有几次他想,可是根本不行。我当时没什么遗憾,不过我觉得他想,你要知道。"

那几年,为了自己一家人,我也在努力养家糊口。可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我们发现不得不搬很多次家,我没办法关注我爸爸的生活情况。不过有一年圣诞节,我的确有机会跟他说我想当个作家。那还不如跟他说我想当个整形医生呢。"你要写什么?"他想知道。接着,似乎是想帮我,他说:"就写你了解的东西,写写我们一起去钓鱼的那几次吧。"我说我会,可是我知道我不会。"你把你写的寄给我看看。"他说。我说我会的,但又没有。我那时没写任何有关钓鱼的东西,我想他也不是特别在意,甚至未必明白我当时所写的。再说他也不是读者,反正不是我想象为其写作的那类读者。

后来他就去世了。我当时离家很远,在爱荷华市,还有些话要跟他说。我没机会跟他告别,或者跟他说我觉得他在新工作中干得很不错,说他能够卷土重来,我为他感到骄傲。

我妈妈说他那天晚上下班后回到家里,晚饭吃得很多。后来他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把一瓶威士忌剩下的全喝完了,过了24小时左右,她发现瓶子藏在垃圾的最下面,上面有些咖啡渣。后来他起身去睡觉,稍迟一点,我妈妈也去睡了。可是半夜时,她不得不起来在沙发上铺床睡觉。"他打呼噜声音大得让我睡不着。"她说。第二天早上,她去看他时,他仰面躺着,嘴巴张开,脸颊凹陷,脸色灰白,她说。她知道他死了——她不需要医生来告诉她,不过她还是给医生打了电话,然后给我妻子打电话。

在我妈妈保存的她和我爸爸早期在华盛顿州的照片中,有一张是他站在一辆小汽车前,拎着一瓶啤酒,还有一串鱼。照片上,他的帽子掀到了额头上,脸上带着局促的笑容。我问她要,她给了我,跟别的几张照片一起。我把这张照片挂在墙上,我们每次搬家,都把它和别的照片一起挂在墙上。我时不时会仔细看这张照片,想弄明白我爸爸的一些事,也许顺便也弄明白关于我自己的一些事。但是我做不到。我爸爸只是越来越远离我,退回到时间里。有次搬家中,我把这张照片弄丢了。那时,我努力想回忆起这张照片,同时想就我爸爸说点什么,说说在一些重要方面,我们也许相去不远。我住在圣弗朗西斯科南郊的一幢公寓楼时,写了这首诗,当时我发现自己就像我爸爸一样,有酗酒问题。写这首诗,也是我努力想把自己跟我爸爸联系起来。

我父亲二十二岁时的照片

十月。在这间潮湿而陌生的厨房,

媒体评论

卡佛是我最有价值的老师和最伟大的文学同道。我在描写人生微妙、难解却又真切人性的细节上,多数来自雷蒙德·卡佛的启发。

——村上春树(作家)

无论怎么推荐卡佛,我都愿意。读卡佛读的不是大朵大朵的云,是云后面一动不动的山峰。读的是一代美国人的心情,也是我们自己这一代中国人的心情。

——苏童(作家)

卡佛也许是对中国当代文学产生了最深刻影响的美国作家之一。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许多作家都不加掩饰地承认卡佛的影响或至少是对卡佛的喜爱。

卡佛的极简绝不仅仅文字的,他在表达对自身和所写世界的根本看法。中国读者喜爱卡佛,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他让很多很多人真正感知到自己生命中确实有一种荒凉的,令人胆寒的巨大沉默。

——李敬泽(《人民文学》主编)

阅读卡佛的小说,成为身临其境,依靠智商去追索的过程。追索过程充满神秘,神秘中感觉到他所要表达的内核,会有一种被震撼的感觉。

——朱伟(《三联生活周刊》主编)

我想卡佛恰恰抓住了人生共通的经验:那些表面的成功者,内心藏着巨大的不安与颓唐,卡佛小说映照出他们同样苍凉、毫无诗意的生活。

——苗炜(《三联生活周刊》副主编)

我在不同的课堂上都讲到卡佛,他用一种几乎冷漠的语气铺垫出了的惊心动魄。

——毛尖(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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