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下一代论文实用13篇

关心下一代论文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1

中国学界曾经有过严谨的学术意识传统,即便是在新时期以前,如20世纪50年代的美学大讨论,李泽厚、朱光潜、蔡仪、吕荧等美学家也进行过相互论争,却是纯粹的学术探讨性质,少有意气之语,更无谩骂之辞。尽管随着的发生,这种严谨的学术意识传统有所中断,但从新时期以后,直至20世纪90年代的早期,学术界的论争与批评还是非常严肃认真、重学术的。那么,以学术为重的学术意识传统渐行渐远而名利意气之风愈行愈烈起于何时呢?笔者以为,要联系整个中国的社会转型来作出判断,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随着中国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中国的文化体制也开始了市场化的转型。按照布迪厄的社会学理论,这无疑有利于中国文化艺术场域与政治权力场域作更深层的剥离,从而确立其自身的独立性,但另一方面,中国文化的市场化、产业化也使中国的学术被裹挟到了一种市场化、甚至非学术化的状态下,以学术为重的学术意识受到侵蚀。如果说,新时期以前,特别是之后,学术的政治化曾使中国的学术惨遭“政治”暴力,真正的学术成了“真空”,那么,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学术的市场化则使中国的学术再度迷失自我,学术具有了商品的市场价值,并与学者的切身利益相联系,现在的学术探讨与论争已经不再那么纯粹。在这种市场化的背景下,遵循商业的逻辑,确实如有学者所说的,许多人“干脆随波逐流,参与文化市场炒作谋取利益”

[1]

。不少人以学术之名,行个人之利,商业批评盛行,铜臭气息十足,用“相当严重”

一词来形容,并非是骇人听闻,在很多人眼中,个人利益远比学术清誉重要,学问做得好不好,没有关系,关键是自身利益不能受损,否则,当然要还以颜色。同时,也不能否认,一些学术问题的讨论,可能也根本没有一些人所揣度的所谓“阴谋”动机,而在事实上,背后则可能还是要牵涉到探讨者与论争者之间的权力之争、利益分配、资源重组等问题,故此,很多人在学术问题上,有着唯我独尊的心态,并不欢迎别人的质疑与批评,因为质疑与批评很可能会被认为是学术水平低下,进而影响到他的学术声誉及与之相关联的种种利益,一旦受到质疑与批评,心理自然也就接受不了,遑论学术立场上的宽容与心平气和的学理探讨,甚至出现气急败坏式的谩骂也就不足为奇了。

二是问题意识缺乏。一切文学艺术实践都是在一定的社会历史状况中发生的。因此,文学与文艺理论研究的问题,必然是根由一定的社会历史状况所提出的问题,是实践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现实状况与实践需要的变化,使基于这种变化的重新发问成为必然。

然而,在当代中国的文论研究领域,问题意识的缺乏又是十分普遍而令人担忧的。中国文学与中国文论的现实状况是什么?不少人是在没有搞清楚这一问题的前提下,在对当代中国文论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如在对待日常生活审美化、文学与文艺学的边界问题、文化研究等话题的态度上,都有此种表现。在对待日常生活审美化的问题上,一方面,有人无视社会历史总体发展的大势与当代社会生活的转型向我们提出的新问题,无视一度是文学艺术的专属性能的审美性向日常生活渗透与扩张的事实,一概否认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出现;而另一方面,又有人看不到中国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并存的事实,盲目夸大日常生活审美化,同样也是无视现实,很大程度上只是照搬挪用西方理论,而“结合中国当下具体实际的本土化的问题意识尚不够自觉”[2],这样“把人家的理论观点、理论照搬过来,用来套我们的现实”,“解决不了我们国家的问题”。[3]在对待文学与文艺学的边界问题上,一方面,有人无视文学自身在当代历史发展中产生的扩容与越界事实,以坚持文学与文艺学的既有边界;而另一方面,又有人则无限放大这种扩容与越界,以至人为取消“文学”,也同样是不尊重事实。在对待文化研究的问题上,一方面,有人无视当代文艺理论学科自身内在逻辑发展必然引发的文化转向问题,否认文化研究的合理性因素,而对文化研究大加挞伐;而另一方面,又有人将文化研究万能化,无视其它文艺理论研究方法的合理存在。凡此种种,都不是基于中国文论的现实状况提出的问题与发出的议论,因而,只能是“假”问题与“空”发的议论。

另外,还如有关中国文论“失语症”问题作为问题的提出[4]。该论者认为,今天“我们所使用的全是西方的话语”,我们“失语”了。那么,果真如此吗?首先,引进西方理论话语,包括西方文论话语,并不意味着我们“失语”。若从话语资源的来源看,马克思主义理论也是一种西方话语,作为主流话语,我们“失语”了吗?

在“失语”论者看来,我们只有不使用西方的话语,换言之,只有拒绝西方的话语,将它们拒之门外,我们才不会“失语”,那岂不是要回到闭关锁国的老路?可以说,无论是历史的教训,还是在当今全球化的语境下,国门是要打开的,西方的话语资源也要引进的。而实际上,任何西方的理论话语在进入中国时都经历了一个“中国化”的重塑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都经过了基于主体需要的某种“扬弃”而获得“认同”,因而变成了某种具有中国本土特色的话语。全球化的语境下的任何西方理论话语,都经历了并正经历着包括中国等不同语言与文化的重塑与再造。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失语”了吗?

这是西方话语进入中国的现实情况,也是作出任何发问的前提与基础,很明显,“失语”论者误读了这一发问的前提与基础。其次,在历史传承的过程中,中国古代文论并没有“失语”。可能有论者认为,“失语”论者所谓的中国文论“失语症”是有所特指的,指的是中国古代文论的“失语”问题。但笔者要进一步追问的是,中国古代文论真的“失语”了吗?其实,历史与传统是一个不断由过去、现在到未来不可割裂的连续体,可以说,整个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论发展的历史,其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进行着现代转型的历史。在这个贯穿整个世纪的现代转型的历史过程中,正如有学者所概括的,

中国文艺理论经历了从二十世纪初以“启蒙”与“救亡”为主调,到文艺学政治化,再到学科主体性的三次大的转换,[5]而这三次转换都是在置于中外古今的历史背景中,并且是在中国民族文化和话语结构的根基上进行的,本身就包含着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这种转型是历史发展与现实的需要,也正因此,“古代文论的概念、命题及其中包含的理论内容”,“死了的就死了,诸如‘比兴’、‘温柔敦厚’之类,转换也转换不了”,而“活着的自然活着,像‘意象’、‘传神’、‘气势’等”,[6]并在百年以来,特别是“五四”以来逐步形成一个现当代文化、文论“新传统”,[7]诚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如果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话,那么,古代文学思想,在本质上都具有当代性”,[8]中国古代文论中富有生命力的话语,在当代并没有消亡,并融入了当代中国文论的历史传承,在这一过程中,中国文论“始终在说着历史要求它说的话,时代要求它说的话,它说出了自己的思想理论,它并未‘失语’”[9]。这是当代中国文论与中国古代文论的实际状况,对中国文论及其古代文论的“失语症”诊断从何而来?显然,作为发问的前提与基础,又遭到“失语”论者的再次误读。 三是世界意识缺乏。所谓世界意识,就是一种放眼世界、融入世界,并在这一过程中所秉持的一种开放而平等的世界交往与交流意识,从而为不同民族国家文化文论间的对话沟通与共同进步提供可能。在当代中国,打开国门,放眼世界、融入世界,这是没有什么问题了,然而,问题在于,在放眼世界、融入世界的过程中,不少人并没有形成这种开放而平等的世界交往与交流意识,而是多了拜倒于西方中心的崇洋意识。

对西方理论的借鉴与吸收,我们不仅不反对,而且是要提倡的,但是如果一味地盲目崇洋以致民族身份迷失却是危险的。在当前中国学界,许多人对西方理论不分青红皂白地亦步亦趋,顶礼膜拜,奉西方理论为标新立异之圭臬。诚然,就如有学者所说的,其中不乏一些人“一门心思只顾照搬翻炒外国文论以显示学问获得实惠”[10],但如果从文化心态上来看,这无疑又是一种十足的以“西方”为世界“中心”的崇洋意识,体现出了民族身份的丧失。而这又不仅仅表现在对西方理论不加分辨的追捧上,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当代中国文论提出的许多理论命题,诸如,“‘现代转换’也好,‘失语’也好,都是一种漠视传统的‘无根心态’的表述,是一种崇拜西学的‘殖民心态’的显露。‘世人都晓传统好,惟有西学忘不了’,如此而已,岂有他哉?”[11]丧失了民族身份,在这种盲目的崇洋意识与心态下,当然只能是匍匐在别人的理论脚下,拾人牙慧而当作美味,体现出一种理论盲从的奴性,这显然与我们所主张的开放而平等的世界交往与交流意识相去甚远。诚如有学者所言:“即使西方二流学者来到中国,就有些人崇拜之极,西方人自己也觉得十分了不起。这种做法完全丧失了民族文化的自信心。”[12]甚至让人怀疑:国人是否就真是天生的“奴性”?

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当代中国文论不能与西方展开平等的对话与交流而导致的“失语”,就不能简单归结为话语层面上的问题,而是更深层次的民族“根性”上的“失落”问题。这确实与中国作为文化大国的身份不相称,也与当代中国崛起的事实不相称。那么,反对崇洋意识下的西方中心主义,是不是就是要回到本土中心的民族保守主义的道上去呢?在当代中国,这种倾向与崇洋意识下的西方中心主义倾向一样,也是值得引起足够注意的,正如有学者所分析的,“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学热’和‘读经热’在中国大陆迅速盛行起来,儒学热中裹挟了民族主义情绪……文化保守主义在中国大陆应运而生,重新崛起”[13],并给中国文艺理论的发展带来了巨大影响,引起了人们对古代文论研究的重新重视,但同时也滋生出了一种文论研究的保守主义倾向,打着“民族传统文化”的旗号,以本土中心,抵制西方中心,将中国与西方重新推到了相互对立的位置。显然,这同样是与我们所倡导的世界意识相背离的。可以说,本土中心的民族保守主义与崇洋意识下的西方中心主义,尽管在当代中国相互竞胜,但却都不是当代中国所需要的,当代中国所缺乏并需要的,是超越这二者的一种开放而平等的世界交往与交流意识,它既是对西方中心主义的超越,也是对狭隘的本土中心的民族保守主义的超越,主张不同民族国家文化文论,包括中西文化文论间进行开放而平等的对话与沟通,而不是以哪一个为中心或是片面的对立与封闭自守,从而促进不同民族国家文化文论间的共同发展。

四是创新意识缺乏。创新意识缺乏是和学术意识、问题意识与世界意识的缺乏相联系的。缺乏应有的学术意识、问题意识与世界意识,就缺乏创新意识生成的动力与反思基础,创新就无从谈起。

当然,任何创新都不是天外飞来之物,都是建立在对人类已有文明成果的充分吸收与利用的基础之上的,中国当代文论并不缺乏吸收与利用的理论资源。新时期以来,如前所述,国门打开,中国文论界引进了极其丰富的西方文论资源,这种丰富性表现在中国文论界用近30年的时间引进了西方几千年来生成的古今文明成果,这种引进,一方面固然由于时间短、速度快、数量多,而使中国文论研究来不及对其进行充分的消化、吸收,更遑论在其基础上进行创新,即如李西建等所谓的“过度理论移植”所导致的问题;[14]而另一方面,西方文论资源跨越古今的如潮涌入,也使西方文论的历时性生成,在中国变成了共时性存在,这种共时性存在,一是体现在西方文论的内部关系上,就是众多西方文论在当代中国的跨时代并存;二也体现在西方文论与当代中国其它文论之间的外部关系上,就是这众多的西方文论与马克思主义文论、中国古代文论在当代中国的共时性并存。而这可以说,为中国文论在当代的创新发展,提供了丰富的理论资源。

这也充分说明,中国文论的创新发展,在当前并不是资源匮乏的问题,而是创新意识缺乏的问题,这也导致当代中国文论的理论创新不够,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新时期以来,当代中国文论,有“破”(破除过去各种僵化的文学观念与模式),有“引”(引进西方文理论的古今资源),尽管也有“建”,但与“破”、“引”相比,后两方面的推进显得更为突出,特别是在“引”的方面更是几近于与西方理论的产生同步,但如上文所述,盲目崇洋、生搬硬套、食洋不化者多,而自身理论的重新建构却显得相对不足,即便是那些影响较大的理论命题,如文学主体论、审美意识形态论、新理性文学精神论等,也仍然存在较大争议,“从整体上看,真正富有时代精神和创新性的理论建构并不多见”。[15]二当前中国文论的研究与发展,为什么会有以上这些问题的出现呢?笔者认为,究其病根大致有二,一是文论研究中顽固的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与唯我一元独尊观念(与学术市场化的利益驱动相联系)。二是在研究的立足点上,许多的研究与中国文论发展的现实语境相脱节(包括对现代性的理解),不能基于中国文论发展的现实语境提出有价值的理论问题并作出有效的理论应答,缺乏理论创新的增长点。这两方面的原因导致当前中国文论研究学术意识日益减少,问题意识、世界意识与创新意识匮乏。列出病症是为了疗治的需要,反思不足是为了未来更好的发展。当前中国文论的出路何在?

它进一步的创新发展,如何才有可能?针对病根,笔者认为关键在于,立足于当代中国文论发展的现实语境,破除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与唯我一元独尊观念,并消除对现代性的曲解与狭隘理解,确立“可选择的现代性”这一现代性追求的文论发展与研究的新路向。

当代中国文论发展的现实语境是什么?大的背景是全球化语境的现代性进程。在这一背景下,中国作为后发现代性的国家,其文化形态呈现出前现代、现代与后现代杂糅共存的状态。全球化语境下的当代中国文论的发展,与文论研究中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与唯我一元独尊观念相联系,至少有这样几个问题值得注意,一是对西方理论及话语资源的生搬硬套与对民族文论传统的抛弃,是否会导致民族立场的丧失与西方中心主义的出现?二是传统保守主义的抬头,是否又会出现保守的本土中心主义,从而阻碍中国的现代性进程?三是如何理解后现论,特别是其中的差异性观点,一旦与这种传统保守主义实现文化结盟,是否会加速这种阻碍?

而这些问题在当前中国文论的研究中都是存在的。如一些人弃中国实情与其它文论形态的存在而不顾,生搬硬套西方文论话语,而导致西方中心主义在中国语境的误置,典型的如,不问中国国情、被有些人盲目放大为万能主义的文化研究理论等。而在传统保守主义那一方面,如“失语”论者对所谓中国文论“失语症”问题的分析,从其思路与逻辑上来看,中国古代文论才是中国文论的本体,而把其它文论排斥在外,尽管

可以撷取西方现代文论的有益养分,也是以中格西,实际上是落入了东方—中国中心主义、而且是古代东方—中国中心主义的窠臼,不过是晚清以来力主“中体西用”的传统保守主义在当代中国文论领域的复活,不仅不合时宜,其所谓思想原创的创新性也非常值得怀疑。而另外有些人则生吞活剥后现论(也因此,不少人对后现代存在很多误解,如将其与现代性作截然对立的看待,下文将作出论析),或简单地奉之为理论圭臬,以标举反本质主义文学观念,[16]或截取其中的差异性观点与传统保守主义的文论观相移接,为传统保守主义的文论观寻找现实的理论依据,却同样是落入本土中心主义的泥淖,实则加速阻碍了现代性进程。可以说,当代中国文论研究与发展中存在的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与唯我一元独尊观念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在全球化的语境下,显得尤为复杂与尖锐,这也是当代中国文论发展正面临的而又必须解决的问题之一。 正如有学者指出,在对待当代中国文论关涉到中西、古今几个维度的关系问题上,“相当一部分人在价值判断与选择上陷入了古今、中西二元对立的认识误区”[17],这种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与唯我一元独尊观念,使许多人在处理中西、古今文论的关系问题上,往往陷入某种地方性或历史性的中心主义之中,并与权力、利益相纠葛,而使不同文论话语之间的对话成为不可能。

因为对话成为可能的前提条件与基础之一就是双方之间的平等,而不是以哪一方为中心,否则就会变成一方对另一方的“语言”暴力,谈不上什么对话。而“和而不同”,“同则不继”,没有不同文论话语的存在以及它们之间基于平等的对话沟通,何来当代中国文论的创新发展?因此,如果说中国文论研究与发展需要有问题意识,那么,首要的就是必须对这一极具普遍性与根本性的思维层面、思想观念上的问题要有充分的自觉与反思,并予以破除。如何破除?笔者认为,要从根本上破除,首先要做到两个超越。一是在中国文论界的内部关系问题上,超越狭隘的话语权力与利益层面的纷争与纠葛,在对待问题分歧时,多一些学术立场上的彼此宽容与理解,少一些计较个人、集团利益的排挤与打压;多一些学术意识与学术关怀,少一些权力之争与利益、资源分配的考量,从而消除某些利益驱动的话语霸权中心。二是在对待古今中外不同文论话语的关系问题上,超越狭隘的或西或中或古或今的时空区隔与偏狭的意识形态理解,放眼世界的同时,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中外古今背景基础之上生成的当代中国文论的现实状况上,着眼于现实问题,从根子上解构任何或西或中或古或今(时新或时髦)形态的中心主义。如果说必须要有一个中心,那么这个中心就是当代中国文论的现实发展问题,而任何或西或中或古或今(时新或时髦)形态的文论都只是为这一问题的解决提供可资利用的资源,而不应构成什么中心。

破除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与唯我一元独尊观念,解构任何形态的中心主义,是进行对话交流从而促进当代中国文论创新发展最为基础性的第一步,但这只是为不同文论话语对内对外间的对话交流提供可能的平台,这种平台一旦建立,那么,在这一平台上对话交流什么就显得尤为重要。对话交流的过程,实质上是一个知识与理论的反思过程。知识与理论的反思是为了知识与理论的发展、创新与完善,知识与理论的反思首先得从概念的反思开始。笔者认为,对当代中国文论而言,首先值得反思的一个概念是“现代性”,因为它关系到当代中国文论发展的方向性问题,如果不予以澄清,当代中国文论的何去何从就成了大问题。

何谓现代性?从历史学角度看,现代性标志着一种断裂和连续的统一,是连续中的断裂;从社会学角度看,现代性标志着现代化进程中非传统因素的积累和充填(帕森斯),乃整个社会大文化系统的跃迁;从心理学角度看,现代性乃现代人对现代(时间意义上的)变异的种种体验与认同。但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可看出,时间在“现代性”中占据着最深层的基础地位。现代性首先是与一种新的时间意识对应的[18],正如“现代性”的权威理论家哈贝马斯所指出的,“现代一旦成为现实,它就必须从被征用的过去的镜像中为自己创制规范。这些过去将不再被认为原本就是示范性的”,[19]从而体现出一种持续进步的、合目的性的、不可逆的发展的时间观念。也由此,可以说,人们嚷嚷不休的有着种种分歧的关于“现代性”

与“后现代性”的关系问题(据认为在当今世界上,对现代与后现代争论最热烈的地方就是中国[20]),二者不仅可能在同一时间维度呈现出并存的状态(特别是在当代中国表现得尤为明显,并且还包括前现代),而且实则也是可以在这最深层的时间维度达到统一,正如鲍曼所言: “后现代性并不必然意味着现代性的终结,或现代性遭拒绝的耻辱。后现代性不过是现代精神长久地、审慎地和清醒地注释自身而已,注释自己的状况和过去的劳作,它并不完全喜欢所看到的东西,感受到一种改变的迫切需要。后现代性就是正在来临的时代的现代性……”

[21]可见,后现代性与现代性,也并非必然如很多人所认为是彼此逆忤的,相反,现代性完全可以后现代性为推动其进化的动力,并作为一种时间概念,“一种直线向前、不可重复的历史时间意识”,在与过去的区分中呈现自己的意义,“它体现了未来已经开始的信念。这就是一个为未来而生存的时代,一个向未来的‘新’敞开的时代。这种进化、进步的、不可逆转的时间观不仅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看待历史与现实的方式,而且也把我们自己的生存与奋斗的意义统统纳入这个时间的轨道、时代的位置和未来的目标之中”。[22]而“人的现代观随着信念的不同而发生了变化。此信念由科学促成,它相信知识无限进步、社会和改良无限发展。”[23]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现代性追求,不仅在时间概念上,而且在价值观念上,都是指向未来的无休止创新的深层动力。

由是观之,具体到文学领域,没有现代性追求,就没有文艺理论的创新发展。钱中文认为“新时期的一个重要成就,就是在现代性的指引下,大体明确了文学也包括文学理论的自主性问题,使文学理论初步回归自身”,有中国特色的当代文学理论的建设,是新时期以来文论界的热门话题,而“建设具有我国自身特色的文学理论,必须要有坚实的现代性思想为指导,通过对我国社会、文化、文学艺术历史与现状的科学分析,以现当代文学创作实践为立足点……综合地吸取各个文化资源、传统的长处,提出新的问题与思想,在多元的探索中渐渐形成当代文论的创新理论”。[24]这曾遭到一些人的非议,如董学文就压根不同意建设具有“我国自身特色”的文学理论方面以所谓的现代性思想为指导,而强调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25]纵观董文全文,尽管基于问题的敏感性,董学文语焉未详,但按照人所共知的理解,在董学文这里,现代性是被视为了一种西方的信仰与意识形态,而与马克思主义不相容。很明显,董学文在看待现代性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问题时,对其作了偏狭的政治意识形态的理解,甚至政治图解,在他看来,文艺理论的现代性指引,无疑会导致中国文论的全盘西化,这是中国的主流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所不能容忍的,以现代性为指引,就意味着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的动摇与放弃,用极左路线时期的一句话来说,甚或就是所谓“两条路线的斗争”。

实质上,钱中文认为构建有中国特色的文艺理论要以现代性为指引,没有错,董学文若是在真正意义上强调文艺理论以科学的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也没错,问题在于,董学文否定现代性,并把它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对立面而加以排斥,殊不知,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追求未来的文化形态,其本身就是现代性的产物而与现代性不相悖离,并可作为现代性追求的明证。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中国自晚清时代以来遭遇西方资本主义,就可以看成是中国现代性初起的阶段,五·四启蒙运动就是现代性精神的体现”,而“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以及由此导引的

社会主义革命无疑是一种现代性的激进形式”。[26]因此,笔者认为,在全球化语境的现代性进程中,首先必须消除包括上述那种对现代性的误解在内的种种曲解,如果还有人对现代性视而不见或盲目排斥,无疑是自欺欺人的。 三。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2

后现代主义思潮在西方传统道德危机、机械论世界图景崩溃、后现代哲学理念引导的社会、科学、哲学背景下产生和兴起。后现代主义思潮孕育的后现代主义精神对心理学的各个领域都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而相对于心理学理论研究而言,“心理治疗否认普适的知识存在、尊重知识体内在的差异性、推崇新实用主义”,[1]与后现代主义认识论存在共通性。由于这种知识观和认识论上的共通性,心理治疗方法的研究与发展对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的反应更为灵敏。

一、后现代语境下心理治疗的含义

(一)后现代精神的实质

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源于20世纪中期西方发达国家,其倡导的后现代精神具有极其丰富、复杂的思想和理论内涵。例如,法国哲学家利奥塔(J.F.Lyotard)认为后现代精神在于“去中心”和“多元化”;[2]美国思想家艾米兰(E.Amiran)和安斯沃斯(J.Unsworth)指出,后现代精神是一种对不可还原关系的知觉,这种关系不能被发现,但它存在于所有的事物中。[3]美国哲学家格里芬(D.R.Griffin)则认为,“创造性”是后现代精神的重要特征。[4]我国学者麻彦坤进一步指出,后现代认识论具有四个基本主题:无根基、零散性、建构主义、新实用主义。[1] 因此后现代精神可以归结为三点:第一,在知识观上属于多元论;第二,在认识论上持建构论或社会建构论;第三,在方法论上持新实用主义的观点。

(二) 何谓后现代语境下的心理治疗

在上述后现代语境下,心理治疗的内涵发生了质的变化。首先,普遍适用的心理治疗理论与技术是不存在的,心理治疗的理论与技术应该更关注个体内在经验的差异性、并且更具有文化敏感性。其次,心理疾病的“真相”不是永恒的,是个体与治疗师之间构建起来的,那么通过心理治疗参与者的重新构建,就可以达到心理成长的目的。最后,方法的合法性在于它的有效性,[5](P65-71)那么所有可以促进心理成长的知识都可以成为心理治疗理论和技术的资源使用。这种后现代语境下心理治疗内涵的变化暗含了后现代心理治疗的三个发展方向:第一,心理治疗方法应该从西方单一的文化语境向多元文化语境发展,本土心理治疗方法应该是后现代心理治疗的重要发展方向。第二,后现代心理治疗的重心应该是帮助个体重构自我经验,赋予个体调控心理的内在能量,从而达到心理成长、克服心理障碍的目的。第三,来自不同学科、不同文化形态中的心理治疗思想和技术都可以为后现代心理治疗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后现代精神冲击下心理治疗理念的转向

(一)从西方文化语境向多元文化语境发展

在西方文化语境下,心理治疗的基本信念是运用某种心理治疗理论与技术,对个体的心理问题进行诊断,然后根据这种标签式的诊断提出解决方案,并通过方案的实施来恢复患者的心理健康。这种心理治疗理念的实现需要以三条必要的理论预设为基础:第一,心理治疗理论、技术及其所描述的心理疾病是客观存在并且普遍适用;第二,这种心理治疗理论与技术的应用必须保持“价值中立”;第三,心理疾病的完全解决是恢复心理健康的唯一途径。后现代语境下的心理治疗否认了一切现代心理治疗理论预设存在的必要:首先,它认为传统的心理治疗知识只是建立在一种解释性理论框架上的创造和发明,并不是一种客观存在。[5]一种解释性理论必然依据特定的语言与文化,其适用性也不可能超出这种文化范畴。其次,包括心理治疗理论构建者在内的所有心理治疗参与者的生活都由在特定历史背景下,以特定风俗、习惯、制度、传统为基础的“生活形式”构成,因此不可能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价值中立”的心理治疗。最后,后现代心理治疗认为心理问题是个体心理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完全可以通过经验的重新构建,赋予个体心理能量而达到新的平衡,使个体恢复健康状态。这种经验的重新建构也必然要依据个体特有的“心理资源”。[6](P38-57)因此,在后现代精神的引导下,心理治疗正朝着基于本土文化的方向发展,致力于提高心理治疗理论和方法对受本土文化传统驱动的心理问题的敏感性。

(二)从单一心理学探索向多学科、多形态交叉结合发展

现代西方心理学信奉科学主义和客观主义,在关于心理治疗方法的合法性上只承认能够被人的感官所感知的客观世界所提供的经验才具有科学性和客观性。因此,现代心理治疗方法一般都要依托在观察、实验基础上产生的心理学理论。而后现代主义则认为个体无法超越主观存在的思维模式和概念系统去判断和推理,因此观察的经验或是实验结论不可能是中性的,这就将现代西方心理治疗方法这座宏伟大厦置于在没有基石的沙土之上。同时,后现代主义心理治疗在方法论上持新实用主义的观点:知识的产生从试图描述本原实在转向收集能有效地实现预定目的的行为描述的程序表。[4]即接受了等值结果(Equifinality)的观念,认为同样的结果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取得。正如格林(M.J.Gielin)指出:“理论上存在多种途径,生理的或心理的,都指向同样的结果,即治疗提高的结果”。 [7](P123-214)因此,后现代心理治疗可以吸收各种形式的知识作为其治疗方法的资源。心理治疗既可以是一种文学性的解脱方式(A Form of Literary Liberation),如叙事疗法(NPT),也可以是一种哲学形态的心理咨询方式,如哲学心理咨询(Philosophical Counseling);既可以接受本土心理治疗的救心方式,如道家认知疗法(ABCDE),也可以是类同形态的心理治疗技术,如混沌理论(Theory of Chaos),甚至宗教、巫术与心理治疗方法在作用上都存在着某些意义场域同构。

三、 后现代心理治疗方法研究的新进展

(一)西方经典后现代心理治疗方法的新进展

著名心理治疗理论家内梅耶(Neimeyer.R)和里斯金(Raskin.J)把后现代心理治疗范式分为三类:即建构主义治疗范式、社会建构主义治疗范式和叙事治疗范式。[8]建构主义治疗范式侧重对个体的自我概念的建构过程进行重新考察。[9](P8)社会建构主义心理治疗则认为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是被其所处的特定文化所规定的,因此该范式强调系统性和合作性的治疗模式。[10](P24)叙事范式则鼓励和帮助来访者摆脱压抑性的、占支配地位的叙事方式,让自己成为一个积极的生活故事的作者。[11](P253-261)在这三种范式下产生多种经典的后现代心理治疗方法,如焦点解决短期技术(Solution Focused Brief Counseling/Therapy)、家庭心理治疗方法(Family Psychotherapy)、叙事心理治疗方法(Narrative Psychotherapy)等等。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后现代精神影响的持续扩大,西方经典的后现代心理治疗方法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第一,出现了现代心理治疗方法与后现代相整合的趋势。如精神分析与焦点解决短期心理治疗技术结合,这种方法的基本原理是通过精神分析的方法确定问题的焦点,然后通过正向的、朝向目标的解决问题的积极观点,来促进改变的发生。叙事疗法与人本主义疗法相结合,郑晓芳博士指出,[12](P73-75) “人本主义疗法与叙事疗法存在共同的人性观,因此,这是可以加以整合的。”第二,开始区分不同文化观下的后现代心理治疗方式。如20世纪80年代后的家庭治疗不仅把个人置于家庭情景中加以理解,而且还考虑家庭所处的更大的政治、文化环境。[13](P151-155)代表性的疗法有 Schwartz 等人的家庭系统疗法 、Breunlin 等人的元框架模式、Pinsof 的问题中心疗法等。

(二) 本土心理治疗方法对后现代心理治疗的贡献

现代系统的心理治疗理论和技术大都产生于西方,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在应用于不同民族和文化背景时往往会产生不相容的矛盾。本土心理治疗的兴起是心理治疗在后现代精神影响下,向多元化发展的必然方向。本土心理治疗方法的发展经历了大致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心理治疗对象的转化,这一阶段主要是使用西方心理治疗方法治疗解决不同文化背景中个体的心理问题。第二阶段是方法的拓展,研究者试图增加西方心理治疗方法对本土文化的敏感性,开始寻求多样性的方法。第三阶段是寻求立足于本土文化资源的原始性理论创新阶段。而对后现代心理治疗具有重要贡献的则是立足于本土文化的原创性心理治疗理论与技术。表现为两个不同层次:第一个层次,在中国传统文化资源直接寻找心理治疗的方法,如情志相胜疗法、相反情志疗法、物证释疑疗法、情趣易性疗法等。[14](P64-65)第二个层次是深入挖掘中国的传统文化思想中的心理治疗理念,结合西方心理治疗的解释框架进行理论创新,如悟践疗法、道家认知疗法等。本土化心理治疗极大地丰富了后现代心理治疗的内涵,增强了其文化敏感性,迅速地使心理治疗的性质由“客观知识”转变为对个体“有用的知识”。

(三) 类同形态心理治疗对后现代心理治疗方法的贡献

所谓类同形态的心理学指的是,在与心理学相类同的或相接近的科学分支或科学学科当中存在的人类心理行为的相关研究成果。[15](P12)后现代心理治疗同样可以从类同学科中吸收营养,来发展自己。例如,心理学家将混沌理论引入心理治疗领域,基于这种理论,美国学者威廉姆斯(Williams)和阿里戈(Arrigo)认为大部分的病人其实没有病,他们所需要的是帮助他们适应变化的环境和自我,而不是带有强制性质的“治疗”。[16](P155-162)混沌心理咨询理论所支持的方法包括,敏感性分析法、混沌反控制法等。此外,后现代心理学还从哲学中汲取了心理治疗的资源,形成了哲学心理咨询学,哲学心理咨询是一个在整合哲学与心理咨询的基础上而形成的新兴的跨学科研究领域。哲学心理咨询,以对话而不是诊断为核心,不是将来访者看成病人而是看成健康人,其基本形式是在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展开一种自由的对话。哲学心理咨询在国外已经有三种比较成熟的方法取向,分别是马里诺夫(L. Marinoff)的“宁静”法,瑞比(P. Raabe)的四阶段法,Achenbach的超越方法。最后应该指出,宗教、巫术也具有一定的心理治疗作用,也可以作为后现代心理治疗的心理学资源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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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下一代论文篇3

文学创作向边疆迁移,整体上是有利于少数民族经验的展现。同时我们也应借助“申遗”热,应加大对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力度。视觉文化与文学之关系首先被关注的是视觉文化下文学的命运,对此有截然对立的两种观点。赵勇《影视的收编与小说的末路———兼论视觉文化时代的文学生产》[13]对小说的命运持比较悲观的态度,认为小说在视觉文化时代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论文通过对中国当代作家及其作品与影视交往历史的回顾,认为80、90年代之交第五代导演与先锋作家的合作是建立在精神气质、叙事模式等方面相似的基础上,是精英文化之间的对话;而在市场经济冲击下文化开始转型,作家与导演之间的关系也发生变化,由精英文化转为大众消费文化。标志性事件是六作家为张艺谋电影撰写《武则天》小说剧本。至此作家便频频“触电”,引发视觉思维与影视逻辑对于小说构成的渗透:小说生产方式逆向化,先有剧本后改写成小说;叙事手法剧本化,对话增多,语言运用能力退化;故事通俗化;思想肤浅化。因此,现在小说创作的繁荣只是一个假象,实际上小说的“闲”与“慢”的阅读传统已经被视觉文化所谋杀,而影视化小说用视觉思维和影视逻辑所创作出来的快节奏小说不可能成为文学的救世主,因为其所追求的画面感、节奏感不断满足人们的感官刺激,使小说成为一种消遣,进一步摧毁着小说阅读。所有这些使得小说在视觉文化时代命运岌岌可危,不可能有大的作为。而戴文红和黄发有均认为视觉文化对于文学的确存在着冲击,但是文学并非不堪一击,仍然能够找出突围之路。戴文红认为,突围之路是构筑“可能生活”;其《构筑“可能生活”———视觉文化中经典的接受及其意义》[14]一文认为,电子书只是作为传统书籍的延续,不可能取代传统书籍。而可视化阅读这种动态接受方式才是经典的最大威胁。但可视化阅读通过将经典转为影像或是电视文化讲座的方式,却使经典沦为一种空洞媚俗的浅层阅读,成为戏拟消解政治、刺激感官、商业炒作的“景观制造”。而这也正需要经典的力量予以拯救,为我们构筑“可能生活”,给我们以向上的指引,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上。黄发有《浅阅读语境中的浅写作》[15]则从接受者角度来分析视觉文化下文学写作的命运。影视图像和网络媒介的盛行导致普遍的浅阅读,特别是作家、批评家对于深度阅读的背叛更是令人痛心疾首。而这种浅阅读又刺激着浅出版的盛行。浅阅读与浅出版之间的恶性循环抑制了文学的创造性。这一切不仅冲击着文学,也制约着知识创新和文化传承,因此我们必须在深度阅读中重新发现和激活伟大的文学传统。学者们对于视觉文化的态度也所差异。肖伟胜《视觉文化的衍生与艺术史转向》[16]对视觉文化的发展历程进行了回溯,认为其作为反对文化精英主义的一种理论工具,是由围绕着文化界定所引发的一系列争论所兴起的,以一种多中心、对话性与关系化的阐释模式,成为进入互文性对话的多元世界的入口。另一方面与艺术史学科的发展密切相关。“在大众传播时代,视觉形象已成为文化实践的中心”。而视觉文化通过对形象所传达的社会思想、信仰和习俗的揭示,成为文化建构的新领域。邹广胜《谈文学与图像关系的三个基本理论问题》[17]则主张语言与图像并不存在孰高孰低的问题,应该充分尊重两者的差异和价值。从插图本对绘画叙事与语言叙事的充分融合入手,认为对图像的感受力是与生俱来的,具有语言难以取代的优点,而且受众面更为广泛。潜在于语图之争背后的是大众文化与精英文化之间的冲突。吴琼《视觉机器:一个批判的机器理论》[18]以视觉文化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视觉机器为对象,指出其产生背景是19世纪开始的视觉转向。这次视觉转向不同于以往之处就在于充当观看中介的是真正的机器,因而将改变原有的观看手段、观看机制、观看主体、权力配置等。视觉机器作为一种批评理论,只有对机器作解构式的批评才可能为观众摆脱机器的配置提供一条路径。作为当代主导性的文化形式,视觉文化的发展是不可逆转的,我们不可能螳臂挡车般予以阻止。视觉文化确实对当下文学创作产生了冲击,就作家而言与影视的结合在带来名利双收的同时,造成作家创作水平的下降;在商业利益面前迷失方向,在市场操纵下文字已经失去了力量。就读者而言,影视图像和网络媒介使得人们不断追求感觉刺激,放弃生命的沉潜与思考,更追求空洞流于表面的东西,不再阅读传统的文学与文化经典。

就文学本身而言,一方面经典被戏拟、大话、重构,在传承经典的同时摧毁着经典,另一方面各种迎合读者趣味的畅销书取代了经典,量多而质不高的作品充斥着网络与图书市场。但这并不意味着文学就没有发展的空间,相反,任何危机的背后都是发展的机遇。因为,文学从根本上说,不是媒介事件和现象,也不是纯粹的物质性商品,而是同我们的生命存在休戚相关的东西。西方文论研究之反思近年来,人们对于西方理论研究从盲目引进介绍到开始进行审慎的反思。任何理论都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都有其思想渊源和产生的具体社会历史背景,有发展也有衰落期,有优势也有弱点。几乎每一波西方理论大潮涌入都会成为中国学术的研究热点。比如说女性主义引进之后,我们会惊奇地发现出现了很多以此为解读视角的研究。诚然,理论工具的创新对促进术研究新的增长点的出现是有其价值。但是对于每一外来理论没有审慎地考察其源流,是不可能真正理解的。热点有时就像被风吹过的的海平面不时掀起波浪,但是风平浪静之后我们又能在沙滩上找到什么却是一个大问题。所幸,近来的研究早已去掉了刚开始时的激动与焦虑,开始以一种平静审慎的态度来深入研究西方理论。如,章辉《后殖民理论与当代中国文化批评》[19]从历史、现实、文学、个人四方面分析了后殖民理论在全球兴起的原因,指出这是数百年来东西方反殖反帝的文化运动和实践的产物。怎样看待文化研究,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金惠敏认为,文化研究已然进入到了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其《走向全球对话主义———超越“文化帝国主义”及其批判者》[20]一文提出,全球化文化研究极不简单认同现代性,也不是后现代性的产物,而是对二者的综合和超越。刘方喜《当代马克思主义文论的“跨学科性”》[21]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跨学科性来揭示在学科分化弊端凸显的当下文艺学应该怎么做。我们既不曾拥有真正的“跨学科”眼光,只强调文艺美学与其他学科的分化,把其他学科视为是恒定不变的,又不曾认识到现代学科在分中有合的状态中总有一种学科的理论范式处于主导地位,特别是没有真正理解“文化研究”背后的社会学范式。文化研究对于跨学科是有借鉴意义的,超越学科分化、遵循社会学范式而具有“去经济化”的特点、“去哲学化”。在当挥马克思主义文论跨学科优势,必须拓宽马克思主义文论的研究范围和哲学基础,特别是马克思的“关系哲学”意义重大。盛宁《走出“文化研究”的困境》[22]则认为,文化研究十多年来虽然轰轰烈烈却鲜有真正有分量的成果问世,造成这一困境的首要原因是把本应是批评实践的文化研究误当作是理论与那就来深入研究,只有把对文化研究的理论兴趣转向具体的个案分析,立足于中国的社会现实,去挖掘探究和当下文化现状密切相关的问题,避免以政治利害作为评判思想是非的标准,而是在义理层面对各种文化现象进行全方位的研究。“日常生活审美化”也是新世纪的热点问题之一。乔焕江《日常生活转向与理论的“接合”———从“日常生活审美化”论争说起》[23]认为,当代文艺学由于对自身结构性的盲视,如过分强调审美造成与日常生活之间的距离不断被拉大,放弃了价值判断与历史认知,从而丧失了介入现实的能力等,并且未能认识到当代社会文化结构的未定性与复杂性。而正是这双重结构性盲视,使得当代文艺学未能认识到生活世界转向这一理论生产的趋势。段吉方《理论的终结?———“后理论时代”的文学理论形态及其历史走向》[24]对“理论之后”、“反理论”、“理论的抵抗”等观念的生成语境与论域进行了深入的剖析,“理论之后”并非意味着理论真正的危机,而是理论在一种新的文化生态中的价值诉求,呼唤着更高层次的理论形态的出现。中国古代文论研究新进展2011年古代文论研究成果很多,依然聚焦于古代文论的基本理论和主要问题的探索与推进。限于篇幅,仅选取其中较有特色的研究予以概述。

童庆炳《〈文心雕龙〉“物以情观”说》[25]以刘勰《文心雕龙》反复提出的“情”的范畴为讨论对象,论文分三部分:第一部分,认为刘勰突出提出“情”的问题是有现实针对性的。他批判“为文而造情”所针对的就是当时作品的空洞之情、虚假之情和艳俗之情,他说“体情之制日疏”,也是具有丰富的现实感的,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至于刘勰对与山水诗、咏物诗和田园诗所体现出来的“情”,即那种社会性较小个体性较强的“情”,也加以肯定。刘勰既肯定那种以《诗经》为传统的情志,也肯定因自然景物的变化而变化的人的自然情感,既肯定社会的、群体的、理性之“情”,也肯定个体的、自我的、感性之“情”,刘勰在“情”的问题上是在古典与新声中徘徊,反映出他的折中主义思想倾向。第二部分,刘勰对于文学情感问题的贡献在于他全面揭示了情感在文学创作中的运动。作家心中的情感是怎样产生的?主体触物起情后,所产生的情感是如何“移入”作家的心中的?作家在构思或动笔之时,心中的情感又是如何灌注到外物,与外物融合为一?即主体如何把心中的情感“移出”,投射于对象上面?概言之,“情以物兴”是情感从外物移出到作家的内心的过程,“物以情观”则是情感从作家内心移入到对象的过程。从“物以情兴”(“物感”)到“物以情观”(“情观”),是情感的兴起到情感评价的过程,是审美的完整过程,它们构成了诗人在创作中的情感全部运动。第三部分,讨论中华古文论中情感的表现方式。长期以来,人们只是注意到“物感”说,而忽略了“情观”论即情感的移出过程。此文对于“物以情观”的再发掘,突破了以往的研究,完整揭示了刘勰的情感表现理论。王文生认为研究《文心雕龙》者都称赞其体系严密完整,但很少有人对《文心雕龙》思想体系的内涵及作用进行深入的研究。其《<文心雕龙>思想体系考辨》[26]一文从《序志》、《原道》、《徵圣》、《宗圣》等篇入手,认为儒家思想在刘勰文学思想体系中仍然占据主导地位,刘勰所建立的思想体系实际上是用儒家思想来文艺自身特性和规律,用伦理政治价值来取代文学自身价值,刘勰对中国文学思想发展的贡献在于其实事求是、细致精微地对文学传统和现实经验进行总结而形成的文学创作论。在对《文心雕龙》“体大而虑周”一片赞扬声中,本文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值得《文心雕龙》研究者关注。吴子林《超越“实用”之思———孔子诗学思想之再释与重估》[27]一文对“《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这一孔子诗学思想中最系统、最集中、影响也最大的诗学命题作了全新的系统阐释,认为该命题所论为“学诗之法”,并非人们一般理解的诗歌功能论。具言之,诗的兴发感动使个人的主体生命开始觉醒,进而反省社会、他人与自我,从《诗》中“彻悟”或“发现”某些人生的“意义”;在学《诗》过程中,“兴”与“群”构成了互动互补的关系,诗情的兴发感动,使学诗者在共同感受之下相互联结起来,产生对于自己所处社会的归属感、亲和感;“兴”与“观”的学诗阶段不介入到外部的对象世界,到了“群”则认识到了个体存在的有限性,而力求参与、融入到对象世界之中,达到人与天、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和谐,个体的人格由此提升了一层。“怨”是由于达不到“群”的理想境界,而表现为主体与对象世界的疏离、冲突,其真正目的是追求“群”,以根本的消除自己为目标。在“学诗之法”之中,最重要、最根本的意见是《诗》“可以兴”,审美的优先性毋庸置疑。这篇论文颠覆了20世纪以来郭绍虞、刘若愚、李泽厚等学者对孔子诗学思想的论说,提出与其说孔子的诗学思想是“实用理论”,毋宁说是重视人格修养之人生实践的生命诗学,追求理想的人格精神和生命存在的完美境界,是其最高旨趣:这是一种“内在目的”论,而不是“外在目的”论。在培育生命意识,涵养人的情性,协调理性与感性、理想与现实,造就一个充实、整全、和谐的社会等方面,孔子的诗学之思有着极其重要的现代意义。这对于深化我们对于孔子思想的认识具有一定意义。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4

一、在对待古代文论的态度上存在的主要问题

在正面阐述个人的观点之前似乎有必要对当前古代文论研究中存在的一些具有普遍性的问题进行简要评述。

首先是所谓“失语症”的问题。“失语症”这个提法本身即具有极为重要的象征意义——它表征着二十世纪以来几代中国学人的一种“基本焦虑”。这可以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表述:一个在智商与勤奋方面都足以傲视邻里的家族穷数代之力积累了大量钱币,本想凭此发家致富、光耀门楣,却不料一夜之间改朝换代,旧币贬值,新币坚挺。其痛心疾首是可以想见的。这个家族中当然也会有人适应潮流,去积极获取新币,但当他偶然看到那盈箱满箧的旧币时,心中的苦涩毕竟是在所难免的。他们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旧币会忽然重新获得价值。从洋务派的“中体西用”到国粹派的“中西会通”;从新儒家的“中西互为体用”到当下学人的“现代转换”,均可视为这种“基本焦虑”的话语显现。现代学人的这种苦苦寻求也许无补于事,也许幼稚浅薄,有的甚至可能近于荒谬,但他们上演的都是悲剧而非喜剧。这种悲剧不是他们个人的而是历史的,是人类不同文化类型演变、碰撞的产物。

与“失语症”的提法一样,“现代转型”也是现当代学人“基本焦虑”的话语形式。从纯理论层面上看这一提法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古代的文论话语资源经过现代阐释与改造,从而建构成一种新型的、中西和璧的、既有现代精神,又有传统意蕴的文艺理论话语系统。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理论建构呀!但是这一建构工程所面对的难题却是难以解决的——我们面对的绝不是孤立的古代文论,而是整个中国古代文化。因为中国古代文论是与作为整体的中国古代文化血肉相连的。在价值观念上,古代文论的基本范畴无不可以视为古代文化基本旨趣的醇化(审美化)形式;在思维方式上,古代文论更是古代文化的集中体现。这就意味着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问题实质上也就是整个中国古代文化的“现代转型”问题。

但是问题的复杂性并不意味着“现代转型”的话题是毫无疑义的。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与中国古代文化的“现代转型”一样,绝对是有着重要理论的和实践的意义的话题。这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说明:其一、事实上中国古代文化与文论早已处于“现代转型”的过程中了。谁要说我们现在完全生活在外来文化之中,那当然会被斥为痴人说梦。但我们毫无疑问也不是完全生活在传统文化之中。那么我们生活的文化环境是什么?正是处于“现代转型”中的中国文化。这种“转型”也许是不自觉的,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其二、在自己立足的现有文化基础上去选择、吸取异质文化中合乎需要的因素正是当下中国学人面对的最重要的任务,而且是无法推卸的任务,除非他放弃言说的权利。这一任务的根本性质不是别的什么,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

这就是说,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愿意不愿意,“现代转型”都是中国文化演变的必然趋势。这种必然性不是任何阐释主体所给予的,也不是他们所能够给予的,而是生活方式的演变所决定的。我们与古人在文化上的差异究竟有多大?这个问题的准确答案不能在话语层面上找到,只能在我们的生活方式与古人相比所发生的那些变化中找到。同理,我们的文化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继承了古人的文化这个问题,也只能在我们的生活方式与古人的生活方式所具有的相同之处中方能找到答案。但是,“现代转型”的这种必然性并不意味着言说主体在这里没有任何自主性可言。生活方式的作用是通过言说者的文化选择与话语建构来实现的。情况是这样的:不同层面有不同的决定因素——在言说主体与先在话语资源的关系层面上言说者是当然的决定因素,他在选择哪些话语资源以及如何改造这些资源以完成新的话语系统等等方面拥有绝对裁决权。旁人的意见对他来说最多是具有参考价值而已。然而言说者何以如此言说呢?在言说者的生活方式与其言说方式的关系层面上生活方式则起着决定性作用。一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决定着人们的需求指向,从而也就决定着言说者言说的兴趣指向。任何言说本质上都是对一种召唤的回应,而这种召唤最终是植根于生活方式中的。

所以中国古代文论或中国古代文化的“现代转型”是一个有意义的话题,因为这不仅是必然的,而且是每一个言说主体都应该主动参与的。如果我们认真检视一下当下文艺理论与文学批评的实际情况,我们或许会惊讶地发现,原来中国古代文论的影子是呼之欲出、随处可见的,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是久已逝去的东西。我们且不说在书法及中国画的评论方面所用之核心概念直接就是从古代画论、书论中拿来的,即使是那些满篇现代学术用语的理论或批评文字大都在骨子里依然是中国式的。这主要表现在价值观念与运思方式两个方面。价值观念涉及审美趣味、艺术理想等问题,这些方面的“中国特色”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根本无须论证。运思方式方面中国式的经验主义:感悟、内省、归纳、直觉、类比等方法依然占据着重要地位。

在如何对待古代文论的问题上,当下还有一种十分普遍的观点,这就是阐释的相对性问题:许多论者认为:对古代文论的阐释永远不可能揭示其本真意义。这种观点不是土生土长的,而是在二十世纪以来西方的历史哲学、哲学阐释学的影响下产生的。从克罗齐“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克林伍德的历史的“构造性”及“历史就是思想史”之说,到海德格尔的“前理解”、伽达默尔的“效果历史”与“视界融合”、利科尔的“间距化”与“解释框架”,再到海登·怀特的“喻说理论”,这些阐释观点都倾向于强调阐释的主观建构性,甚至文本的独立性,而对于是否存在着历史的“本来面目”则表示怀疑。在接受了这种阐释观点之后,我们的阐释者们在面对中国古代文化(包括古代文论)的话语资源时也就不再寻求什么“本真意义”,而是主张将研究当作一种纯粹的建构活动。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面对这样一种阐释学倾向呢?如果先行否定了阐释主体接近阐释对象的可能性,阐释本身是否还有意义?我以为这里还是有一个层次与程度的问题。对阐释对象必须划分为不同层次,对不同层次采取不同的阐释态度。就中国古代文论这一阐释对象而言,我认为至少应该划分为三个层次:知识、意义、价值。作为知识层次的古代文论话语毫无疑问具有客观性,因此也要求阐释活动的客观性。这里无须创造与发挥,不容许主观因素存在,主观就意味着虚假。例如“诗言志”之说是何时由何人在什么著作中提出的?这是知识层面的问题,正确答案只有一个,不能有第二个。对于这个阐释层次来说,阐释就等于发现,与自然科学并无根本性区别。阐释对象的意义层次是指作为能指的古文论话语所负载的所指——含义。对意义的阐释本质上即是理解。理解虽然不包括主观表达的意思,但阐释对象已不像知识层次那样仅仅要求着主体去伪存真式的发现,而是要诉诸主体的知识结构与趣味。这就不可避免地使阐释活动带上一定的主观性色彩。例如,“风骨”这个概念的准确含义究竟是什么?历来阐释者可谓多矣,但迄今并无完全一致的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呢?这当然也是由于古人没有为这个概念下过明确的定义。但即使有明确的定义,理解的差异也是必然存在的,只不过程度上会有所不同而已。谁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人人认可的界说来。阐释活动的这种情形并不意味着主体与对象之间的阐释关系完全是任意的,毫无规定性可言。事实上,人们对“风骨”这类概念的理解总是有着大体上的一致性,差异都是在一定范围内存在的。这就说明,阐释活动中对意义的理解是一种阐释主体与阐释对象的融合过程,但客观性因素明显要大于主观性因素。概念的含义虽然不像概念的发生那样毫无阐发余地,但毕竟也有着基本规定,也不允许随意阐发。对这个层次的阐释对象来说,阐释主体应该采取的态度也应该是努力接近概念的本来含义,而自觉地抑制主观任意性。

最麻烦的当然是价值阐释。即使是古人也很难对“吟咏情性”与“以意为主”两种不同的诗学主张作出令人信服的价值判断。在古今或中外对比中来做价值判断当然要容易一些——阐释主体可以用通行与否来作为评价标准。但同样也难于在“典雅”与“浅俗”、“灵韵”与“震惊”这样截然不同的风格或效果之间分出高下。这是因为,在这里阐释的主观性居于阐释活动的主导地位。这种阐释的主观性不能理解为纯个人的好恶,而应看作是文化语境的差异所给予的。古代文论的价值取向与整个古代文化的价值取向相关联,因而也是与古代文人生存方式直接关联的。而阐释者的评价标准则是今天的文化语境的产物,是与他们当下生存方式相关联的。这种文化语境的错位就造成了价值阐释的主观性与相对性。然而也正是由于价值阐释的这种特点,才使得古代文论话语有可能进入到现代文艺学理论的建构中去。而且,西方现代哲学阐释学与历史哲学主要是对实证主义历史研究的反拨,其所怀疑的是“历史真相”,认为历史实际上都是存在于文本中的,也是一种叙事,是话语的建构,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不是未曾存在,而是无法复现了。而我们对中国古代文论的阐释所面对的并不是历史事件,而是思想观念,是精神趣味,它们蕴含在古文论话语中,是可以通过阐释活动而把握到的。

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看出,阐释对象的不同层面对于阐释活动具有不同的制约性。价值层面不要求阐释活动纯粹的客观性,知识、意义层面则基于本身的客观规定性也要求着阐释活动远离主观阐发而趋向客观发现。所以笼统地强调阐释的相对性不仅会导致对阐释意义的怀疑,而且也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

二、古代文论研究的现代意义何在

如何对待古代文论还不仅仅是研究方法的问题,我们一旦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就立即会发现,研究目的,即为什么研究古代文论也是一个没有得到解决问题。而且,许多方法上的迷误都是因为这个更为根本性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之故。对于坚持“失语症”及“现代转型”的论者而言,研究目的是很明确的——古为今用,让古代文论话语进入到现代文艺学的话语建构中去。这种目的无疑具有合理性,因为任何文化的延续发展都是以对原有话语资源的继承与改造为前提的。但也正是由于这种合理性太明白直露了,所以任何以此为目的的话题都令人感觉是没有必要言说的。那么“失语症”与“现代转型”作为话题的存在依据何在呢?如前所述,它们表征着现代中国学人的一种“基本焦虑”,这才是这类话题的真正意义所在。具体而言,“失语症”与“现代转型”都暗含着这样的一种潜台词:在现代文学理论与批评话语中,中国固有的文论话语应该占到足够的份额!而其更深一层的潜台词则是:中国数千年的文化应该在当今世界文化体系中占有足够的份额!

由此可知,如何面对中国古代文论这样一个看上去纯粹的学术话题实际上却包含着远为丰富的内涵——民族精神、权力意识、自尊与自卑、抗争与超越等等。也就是说,我们如何看待中国古代文论的问题实际上也就是如何看待中国古代文化的问题。也就是追问曾经灿烂辉煌的中国古代文化学术在今天究竟是业已废止的旧货币,还是有待开采的宝藏的问题。答案到哪里去寻找呢?在理论上说,我们的古代文化当然是人类共同的宝贵财富,但是如何来证明这一点呢?

作为符号系统的文化体系无论如何宏大辉煌也无法自己证明自己具有存在的合法性。正像文化是人类生存需求的产物一样,文化的合法性也只有人类生存的需求可以证明。对于现代中国人来说,并不是存在过的古董都具有阐释价值。与当下人类生存意义、生存方式毫无关联的文化因素是不具备存在的合法性的——曾经有的就丢掉它,尚未出现的就不要去创造它。人类文化史的发展证明,那种无关于,甚至有害于人类生存的文化因素总是缠绕着人们,需要人们去自觉地加以辨别与摒弃。这就意味着,文化的选择问题也不是纯粹的理论问题,而是实践问题。对文化合法性的最终裁决者应该是人类共同的生存需要。这样一来问题就复杂起来了:对古代文论的阐释联系着对整个中国古代文化的阐释,而对中国古代文化的阐释又关联着人类生存的意义问题。这就是说,对古代文论的研究在最深层的意义上应该是对人的研究。这种研究的意义是超学科的,是关乎古人与今人在生存智慧上的对话与沟通的。那么应该如何理解这种作为人的研究的古代文论研究呢?

这种研究要求阐释者不能将古代文论仅仅视为按照一定规则而形成的编码系统,而是要将其当作一种生存方式、人生趣味的象征形式。譬如,我们不能够满足于了解“主文而谲谏”之说的字面含义以及产生的过程,而且还要了解这一观点究竟表现了言说者怎样的生存处境及文化心态,揭示其所暗含的价值取向。如果仔细考索古文论的范畴与观念,我们不难看出,它们对主体的表征是多方面的。首先,它们能够显示出主体生存处境及其复杂心态。例如前面所言之“主文而谲谏”即十分准确而鲜明地反映了在“君道刚强,臣道柔顺”的情况之下文人士大夫的矛盾心理。又如“美刺教化”说、“发愤”说、“穷而后工”说,都是言说者特定心态的反映。其次,古文论的范畴、概念常常表现着主体的某种人格理想,诸如“飘逸”、“高古”、“温柔敦厚”、“典雅”、“自然”、“平淡”等等概念,都可以用来表示某种人格境界。这就是说,古代文论所标举的许多价值直接的就是言说主体在生活中所向往、追求的价值。审美价值与人生价值在这里是相通的。第三,又有一些古文论范畴乃是言说主体某种学术观念的反映。例如“文以载道”、“文以贯道”之说、“气盛言宜”说、“自得”说、“妙悟”说、“童心”说、“肌理”说等等都是如此。第四、还有不少古代文论的范畴与观念乃是言说主体某种生活情趣的升华,例如,“滋味”、“神韵”,“兴趣”、“清丽”、“娴雅”、“委曲”、“疏放”等等。

可以说,如果将言说主体的精神世界视为一个多层次、多侧面的价值系统,那么每种价值项都相应地转化为一种文学价值范畴——人的价值与文学价值在这里形成紧密契合的关系。文学价值象征着人的价值,这是中国古代文论的一个重要特征。西方文论当然也存在着这种情况(例如“崇高”既是审美范畴又是伦理范畴),但绝不像中国古代文论这样普遍。这是因为自亚里士多德以降,贯穿西方文论的就主要是认知性理性精神。言说主体将文学也当作与万事万物一样的客观对象来剖析,因此人生旨趣、人格理想与文学价值之间就隔了一层。西人关于文学的言说也就带上明显的认知性而较少价值色彩。中国古人从不将诗文当作纯粹认识对象来把握,而是当作体验的对象来涵泳其间,所以关于诗文的言说就不纯粹是,或主要不是认知性的,而是主体精神的呈现形式。

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如何面对中国古代文论不仅仅是如何面对整体性中国古代文化的问题,而且还是如何面对中国古人的生存方式的问题。简言之,古代文论的问题本质上乃是人的问题。中国古代文论作为阐释对象的这种特征实际上也就规定了阐释活动的意义所在:通过对中国古代文论话语的阐释可以进而把握古人的生存方式与生存智慧。这种阐释目的也可以说并没有溢出古代文论的学科范围,因为只有进入到古代文论的言说主体研究之中,才能真正理解古代文论话语的奥妙所在。但从更大的范围来看,则这种阐释活动又的确具有远远超出学科范围的意义:古代文论的基本价值范畴与观念是今天的阐释主体与古代的言说主体在生存智慧上沟通的渠道之一。

因此,古代文论研究就变得重要起来了,这是今人进入古人精神世界的有效方式。这种进入的意义是根本性的:只有在此基础上,理解古代文论话语的本来含义及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等才是可能的。如何理解这一点呢?这是因为,古代文论的范畴与观念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古代文人士大夫对世界和人生的理解与态度。这种理解与态度与我们今天的文化价值观有相冲突的部分,也有相吻合的部分。古代文论话语能否被今天的阐释者所理解、它能否进入今天的文学理论与批评的话语系统,关键就要看作为其基础的那种古人对世界的理解与态度是否能与今天的阐释者沟通。例如,与贵族趣味相应的“雅化”系统的文学价值在今天大众化、世俗化的文化语境中就越来越失去市场了。今天的阐释主体明了了古代文人贵族趣味的陈腐过时,也就不难明了与之相关的诗文价值范畴的不合时宜。又如,古人基于闲散舒缓的生活方式而形成的诸如静穆闲远的诗文价值观,在今日的文学创作中也不再受到青睐。而基于英雄崇拜(圣贤崇拜、清官崇拜、侠客崇拜等)而产生的古代叙事模式,在今天的小说戏剧中也渐近消失了。倘若不进入对人的生存方式、人生趣味的阐释层面,我们就不能对这些现象有正确的把握。

而且,进入古人的生存方式与人生旨趣之中也不仅仅对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具有积极意义,更重要的是这同时也是今天的阐释主体追求合理的生存方式与人生旨趣的重要方式。人生的意义与幸福何在?这些生存论问题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无论中外,人类的历代哲人们都在苦苦思考这些问题。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主要才智与精力没有用于探讨自然宇宙的秘密,也没有用于创造物质财富,他们的全副精神都用在两个方面:一是如何对付君权,一是如何对付自己。前者的目的是寻求与君权合作的最佳途径:既从君权那里得到信任与倚重,又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君权有所约束。后者的目的则是寻求最佳生存方式,主要是使心灵充实完满、平静和乐。用今天的术语来表述就是,前者的核心是权力,后者的核心是幸福感。在日常生活中如何获得幸福感可以说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最为关注的事情。孔子的“吾与点也”之志,孟子的“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荀子的“虚一而静”,直到宋明儒者的“寻孔颜乐处”、“与物浑然同体”、“常舒泰”、“为学之乐”等等,都是对这种幸福感不同侧面的描述。以入世为主要人生旨趣的儒家是如此,主张出世的道家与佛释之徒就更有过之了。观古人寻求幸福感的方式主要是所谓“窒欲”——一方面抵御外在物欲(功名利禄)的诱惑,一方面消解内在的躁动,从而保持心灵的独立自主。这是一种人格的自我修养、自我提升。其最高境界具有两方面的特征:就其社会意义而言指向最高的善;就其个体心理体验而言指向最高的乐。所以二程说:“学至涵养其所得而至于乐,则清明高远矣。”又说:“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见《河南程氏遗书》)可见这种幸福感是具有价值功能的。

古人面对着如何令心灵独立澄明而不为物欲遮蔽,从而得到幸福感的问题,今人又如何呢?我想在这物欲横流的当今世界,这个问题恐怕较之古人更为严峻了。只可惜今天的不少知识分子似乎已然放弃了心灵自我护持的意识,而且还创造出许多理论来证明顺从物欲之合理与心灵自由之虚妄。在这样一种情况之下,进入古人的心灵世界,看看他们超越物欲、呵护心灵的智慧,难道不是极有意义的事情吗?对古代文论的现代阐释正是这样一种进入古人心灵世界的有效途径。古代文论的主要范畴可以说就是古代知识分子人生旨趣、生存智慧、人格理想的集中体现。其共同处即在于心灵的自由与超越。譬如“兴趣”、“性灵”、“神韵”这类范畴实质上都是对个体精神价值的张扬。这其中当然会含有某种贵族趣味,但在超越物欲、维护心灵自由这一点上是足以给今人以启迪的。

这样说来,我们为什么要研究古代文论这个问题的问题确实大大超出了文艺学学科范围——我们之所以研究那些尘封已久的古代文论话语不仅仅是为了使今天在外来文论话语甚嚣尘上的局面下能够保持属于自己的声音,更不仅仅是为了做“文物考古”式的整理发掘以保存文化遗产。我们的古代文论研究是延续中华民族生存智慧的方式之一,这有助于我们探寻或建构今日恰当的生存方式,也有助于为人类发展提供可资借鉴的文化资源。简言之,是对今人应“如何活着”具有参照价值。

三、如何研究古代文论

确定了研究古代文论的目的之后,重要的事情就莫过于如何研究了。研究方法一方面要受到研究对象的制约,另一方面更要受到研究目的的制约。我们的研究目的是了解古人的精神世界,从而与之沟通,所以我们也相应地提倡一种“活的”研究方法,或者说是对话式的研究方法,其要点如下:

其一、将研究对象作为一个有生命的主体看待,而不是看成僵死的话语材料。通过话语材料所负载的信息能否还原出活生生的言说主体呢?我以为不仅是可以的,而且是研究中国古代精神文化所不可缺少的。西人所提倡的那种“主体缺席”式的研究(结构主义的、解构主义的、知识考古学的研究方法都是这样的。)不应原封不动地搬过来研究中国的精神文化。西方传统的学术话语中的确贯穿着一种“理性逻各斯”或“语言逻各斯”,主体精神被这种“逻各斯”所消解。所以我们读西人的著作经常感觉似乎是某种逻辑或规则在言说,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在言说。如果对西方学术话语进行还原,得到的大约不是活生生的言说主体,而是某种理性原则。中国古代学术话语则相反,其中始终贯穿了言说者的主体色彩。即使在学理性很强的著述中,我们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言说者的个性,甚至喜怒哀乐。这说明中国古代文化学术基本上就是言说者精神状态的直接展现,它不像西方文化学术那样在言说者与话语之间横亘着严格的话语规则。中国的学术话语当然也有自己的话语规则,但这种规则主要表现为言说的方式与技巧,而不表现为逻各斯中心主义。(有论者说中国的“道”或其他什么范畴与西方的“逻各斯”是同一层面的本体论概念,完全是信口开河。“逻各斯”是潜在的言说规则,而中国的“道”则是兼有亚里士多德之“第一推动者”与斯宾诺莎之“唯一实体”之义的宇宙本原、万物本体,二者迥异。)中国古人的言说只遵循主体精神(人生旨趣、社会关怀、生存智慧等)而缺乏类似“逻各斯”的言说规则。这也正是中国古代文化学术缺乏西方文化学术那种理论的严密性、体系的完整性、言说的抽象性的重要原因。

基于中国古代文化学术在言说方式上的这种独特性,我们的阐释活动就应该还原出活生生的言说主体作为第一要务。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比较准确地把握古代文论话语的内涵。如果去拾西人之余唾,也讳言主体,那只能是圆凿方枘式的胡乱言说了。例如,李卓吾的“童心”之论既与其心学、禅学交汇的学术旨趣直接相关,又与其求真实、去虚伪的为人相关,而且还是他独特的叛逆性格的产物,倘若不了解李卓吾的整个精神世界及其社会境遇,如何能够准确理解“童心”之论的意义与价值呢?总之,可以说,孟子的“知人论世”、“以意逆志”之说,在今天依然是我们的阐释活动所应遵循的基本原则。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5

  一、在对待古代文论的态度上存在的主要问题

   在正面阐述个人的观点之前似乎有必要对当前古代文论研究中存在的一些具有普遍性的问题进行简要评述。

   首先是所谓“失语症”的问题。“失语症”这个提法本身即具有极为重要的象征意义——它表征着二十世纪以来几代 中国 学人的一种“基本焦虑”。这可以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表述:一个在智商与勤奋方面都足以傲视邻里的家族穷数代之力积累了大量钱币,本想凭此发家致富、光耀门楣,却不料一夜之间改朝换代,旧币贬值,新币坚挺。其痛心疾首是可以想见的。这个家族中当然也会有人适应潮流,去积极获取新币,但当他偶然看到那盈箱满箧的旧币时,心中的苦涩毕竟是在所难免的。他们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旧币会忽然重新获得价值。从洋务派的“中体西用”到国粹派的“中西会通”;从新儒家的“中西互为体用”到当下学人的“现代转换”,均可视为这种“基本焦虑”的话语显现。现代学人的这种苦苦寻求也许无补于事,也许幼稚浅薄,有的甚至可能近于荒谬,但他们上演的都是悲剧而非喜剧。这种悲剧不是他们个人的而是 历史 的,是人类不同文化类型演变、碰撞的产物。

   与“失语症”的提法一样,“现代转型”也是现当代学人“基本焦虑”的话语形式。从纯 理论 层面上看这一提法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古代的文论话语资源经过现代阐释与改造,从而建构成一种新型的、中西和璧的、既有现代精神,又有传统意蕴的文艺理论话语系统。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理论建构呀!但是这一建构工程所面对的难题却是难以解决的——我们面对的绝不是孤立的古代文论,而是整个中国古代文化。因为中国古代文论是与作为整体的中国古代文化血肉相连的。在价值观念上,古代文论的基本范畴无不可以视为古代文化基本旨趣的醇化(审美化)形式;在思维方式上,古代文论更是古代文化的集中体现。这就意味着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问题实质上也就是整个中国古代文化的“现代转型”问题。

   但是问题的复杂性并不意味着“现代转型”的话题是毫无疑义的。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与中国古代文化的“现代转型”一样,绝对是有着重要理论的和实践的意义的话题。这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说明:其一、事实上中国古代文化与文论早已处于“现代转型”的过程中了。谁要说我们现在完全生活在外来文化之中,那当然会被斥为痴人说梦。但我们毫无疑问也不是完全生活在传统文化之中。那么我们生活的文化环境是什么?正是处于“现代转型”中的中国文化。这种“转型”也许是不自觉的,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其二、在自己立足的现有文化基础上去选择、吸取异质文化中合乎需要的因素正是当下中国学人面对的最重要的任务,而且是无法推卸的任务,除非他放弃言说的权利。这一任务的根本性质不是别的什么,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

   这就是说,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愿意不愿意,“现代转型”都是中国文化演变的必然趋势。这种必然性不是任何阐释主体所给予的,也不是他们所能够给予的,而是生活方式的演变所决定的。我们与古人在文化上的差异究竟有多大?这个问题的准确答案不能在话语层面上找到,只能在我们的生活方式与古人相比所发生的那些变化中找到。同理,我们的文化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继承了古人的文化这个问题,也只能在我们的生活方式与古人的生活方式所具有的相同之处中方能找到答案。但是,“现代转型”的这种必然性并不意味着言说主体在这里没有任何自主性可言。生活方式的作用是通过言说者的文化选择与话语建构来实现的。情况是这样的:不同层面有不同的决定因素——在言说主体与先在话语资源的关系层面上言说者是当然的决定因素,他在选择哪些话语资源以及如何改造这些资源以完成新的话语系统等等方面拥有绝对裁决权。旁人的意见对他来说最多是具有 参考 价值而已。然而言说者何以如此言说呢?在言说者的生活方式与其言说方式的关系层面上生活方式则起着决定性作用。一个 时代 的生活方式决定着人们的需求指向,从而也就决定着言说者言说的兴趣指向。任何言说本质上都是对一种召唤的回应,而这种召唤最终是植根于生活方式中的。

   所以中国古代文论或中国古代文化的“现代转型”是一个有意义的话题,因为这不仅是必然的,而且是每一个言说主体都应该主动参与的。如果我们认真检视一下当下文艺理论与文学批评的实际情况,我们或许会惊讶地发现,原来中国古代文论的影子是呼之欲出、随处可见的,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是久已逝去的东西。我们且不说在书法及中国画的评论方面所用之核心概念直接就是从古代画论、书论中拿来的,即使是那些满篇现代学术用语的理论或批评文字大都在骨子里依然是中国式的。这主要表现在价值观念与运思方式两个方面。价值观念涉及审美趣味、 艺术 理想等问题,这些方面的“中国特色”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根本无须论证。运思方式方面中国式的经验主义:感悟、内省、归纳、直觉、类比等方法依然占据着重要地位。

   在如何对待古代文论的问题上,当下还有一种十分普遍的观点,这就是阐释的相对性问题:许多论者认为:对古代文论的阐释永远不可能揭示其本真意义。这种观点不是土生土长的,而是在二十世纪以来西方的历史 哲学 、哲学阐释学的 影响 下产生的。从克罗齐“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克林伍德的历史的“构造性”及“历史就是思想史”之说,到海德格尔的“前理解”、伽达默尔的“效果历史”与“视界融合”、利科尔的“间距化”与“解释框架”,再到海登·怀特的“喻说理论”,这些阐释观点都倾向于强调阐释的主观建构性,甚至文本的独立性,而对于是否存在着历史的“本来面目”则表示怀疑。在接受了这种阐释观点之后,我们的阐释者们在面对中国古代文化(包括古代文论)的话语资源时也就不再寻求什么“本真意义”,而是主张将研究当作一种纯粹的建构活动。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面对这样一种阐释学倾向呢?如果先行否定了阐释主体接近阐释对象的可能性,阐释本身是否还有意义?我以为这里还是有一个层次与程度的问题。对阐释对象必须划分为不同层次,对不同层次采取不同的阐释态度。就中国古代文论这一阐释对象而言,我认为至少应该划分为三个层次:知识、意义、价值。作为知识层次的古代文论话语毫无疑问具有客观性,因此也要求阐释活动的客观性。这里无须创造与发挥,不容许主观因素存在,主观就意味着虚假。例如“诗言志”之说是何时由何人在什么着作中提出的?这是知识层面的问题,正确答案只有一个,不能有第二个。对于这个阐释层次来说,阐释就等于发现,与 自然 科学 并无根本性区别。阐释对象的意义层次是指作为能指的古文论话语所负载的所指——含义。对意义的阐释本质上即是理解。理解虽然不包括主观表达的意思,但阐释对象已不像知识层次那样仅仅要求着主体去伪存真式的发现,而是要诉诸主体的知识结构与趣味。这就不可避免地使阐释活动带上一定的主观性色彩。例如,“风骨”这个概念的准确含义究竟是什么?历来阐释者可谓多矣,但迄今并无完全一致的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呢?这当然也是由于古人没有为这个概念下过明确的定义。但即使有明确的定义,理解的差异也是必然存在的,只不过程度上会有所不同而已。谁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人人认可的界说来。阐释活动的这种情形并不意味着主体与对象之间的阐释关系完全是任意的,毫无规定性可言。事实上,人们对“风骨”这类概念的理解总是有着大体上的一致性,差异都是在一定范围内存在的。这就说明,阐释活动中对意义的理解是一种阐释主体与阐释对象的融合过程,但客观性因素明显要大于主观性因素。概念的含义虽然不像概念的发生那样毫无阐发余地,但毕竟也有着基本规定,也不允许随意阐发。对这个层次的阐释对象来说,阐释主体应该采取的态度也应该是努力接近概念的本来含义,而自觉地抑制主观任意性。

   最麻烦的当然是价值阐释。即使是古人也很难对“吟咏情性”与“以意为主”两种不同的诗学主张作出令人信服的价值判断。在古今或中外对比中来做价值判断当然要容易一些——阐释主体可以用通行与否来作为评价标准。但同样也难于在“典雅”与“浅俗”、“灵韵”与“震惊”这样截然不同的风格或效果之间分出高下。这是因为,在这里阐释的主观性居于阐释活动的主导地位。这种阐释的主观性不能理解为纯个人的好恶,而应看作是文化语境的差异所给予的。古代文论的价值取向与整个古代文化的价值取向相关联,因而也是与古代文人生存方式直接关联的。而阐释者的评价标准则是今天的文化语境的产物,是与他们当下生存方式相关联的。这种文化语境的错位就造成了价值阐释的主观性与相对性。然而也正是由于价值阐释的这种特点,才使得古代文论话语有可能进入到现代文艺学理论的建构中去。而且,西方现代哲学阐释学与历史哲学主要是对实证主义历史研究的反拨,其所怀疑的是“历史真相”,认为历史实际上都是存在于文本中的,也是一种叙事,是话语的建构,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不是未曾存在,而是无法复现了。而我们对中国古代文论的阐释所面对的并不是历史事件,而是思想观念,是精神趣味,它们蕴含在古文论话语中,是可以通过阐释活动而把握到的。

   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看出,阐释对象的不同层面对于阐释活动具有不同的制约性。价值层面不要求阐释活动纯粹的客观性,知识、意义层面则基于本身的客观规定性也要求着阐释活动远离主观阐发而趋向客观发现。所以笼统地强调阐释的相对性不仅会导致对阐释意义的怀疑,而且也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

  二、古代文论研究的现代意义何在

   如何对待古代文论还不仅仅是研究方法的问题,我们一旦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就立即会发现,研究目的,即为什么研究古代文论也是一个没有得到解决问题。而且,许多方法上的迷误都是因为这个更为根本性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之故。对于坚持“失语症”及“现代转型”的论者而言,研究目的是很明确的——古为今用,让古代文论话语进入到现代文艺学的话语建构中去。这种目的无疑具有合理性,因为任何文化的延续 发展 都是以对原有话语资源的继承与改造为前提的。但也正是由于这种合理性太明白直露了,所以任何以此为目的的话题都令人感觉是没有必要言说的。那么“失语症”与“现代转型”作为话题的存在依据何在呢?如前所述,它们表征着现代中国学人的一种“基本焦虑”,这才是这类话题的真正意义所在。具体而言,“失语症”与“现代转型”都暗含着这样的一种潜台词:在现代文学理论与批评话语中,中国固有的文论话语应该占到足够的份额!而其更深一层的潜台词则是:中国数千年的文化应该在当今世界文化体系中占有足够的份额!

   由此可知,如何面对中国古代文论这样一个看上去纯粹的学术话题实际上却包含着远为丰富的内涵——民族精神、权力意识、自尊与自卑、抗争与超越等等。也就是说,我们如何看待中国古代文论的问题实际上也就是如何看待中国古代文化的问题。也就是追问曾经灿烂辉煌的中国古代文化学术在今天究竟是业已废止的旧货币,还是有待开采的宝藏的问题。答案到哪里去寻找呢?在理论上说,我们的古代文化当然是人类共同的宝贵财富,但是如何来证明这一点呢?

   作为符号系统的文化体系无论如何宏大辉煌也无法自己证明自己具有存在的合法性。正像文化是人类生存需求的产物一样,文化的合法性也只有人类生存的需求可以证明。对于现代中国人来说,并不是存在过的古董都具有阐释价值。与当下人类生存意义、生存方式毫无关联的文化因素是不具备存在的合法性的——曾经有的就丢掉它,尚未出现的就不要去创造它。人类文化史的发展证明,那种无关于,甚至有害于人类生存的文化因素总是缠绕着人们,需要人们去自觉地加以辨别与摒弃。这就意味着,文化的选择问题也不是纯粹的理论问题,而是实践问题。对文化合法性的最终裁决者应该是人类共同的生存需要。这样一来问题就复杂起来了:对古代文论的阐释联系着对整个中国古代文化的阐释,而对中国古代文化的阐释又关联着人类生存的意义问题。这就是说,对古代文论的研究在最深层的意义上应该是对人的研究。这种研究的意义是超学科的,是关乎古人与今人在生存智慧上的对话与沟通的。那么应该如何理解这种作为人的研究的古代文论研究呢?

   这种研究要求阐释者不能将古代文论仅仅视为按照一定规则而形成的编码系统,而是要将其当作一种生存方式、人生趣味的象征形式。譬如,我们不能够满足于了解“主文而谲谏”之说的字面含义以及产生的过程,而且还要了解这一观点究竟表现了言说者怎样的生存处境及文化心态,揭示其所暗含的价值取向。如果仔细考索古文论的范畴与观念,我们不难看出,它们对主体的表征是多方面的。首先,它们能够显示出主体生存处境及其复杂心态。例如前面所言之“主文而谲谏”即十分准确而鲜明地反映了在“君道刚强,臣道柔顺”的情况之下文人士大夫的矛盾心理。又如“美刺教化”说、“发愤”说、“穷而后工”说,都是言说者特定心态的反映。其次,古文论的范畴、概念常常表现着主体的某种人格理想,诸如“飘逸”、“高古”、“温柔敦厚”、“典雅”、“自然”、“平淡”等等概念,都可以用来表示某种人格境界。这就是说,古代文论所标举的许多价值直接的就是言说主体在生活中所向往、追求的价值。审美价值与人生价值在这里是相通的。第三,又有一些古文论范畴乃是言说主体某种学术观念的反映。例如“文以载道”、“文以贯道”之说、“气盛言宜”说、“自得”说、“妙悟”说、“童心”说、“肌理”说等等都是如此。第四、还有不少古代文论的范畴与观念乃是言说主体某种生活情趣的升华,例如,“滋味”、“神韵”,“兴趣”、“清丽”、“娴雅”、“委曲”、“疏放”等等。

   可以说,如果将言说主体的精神世界视为一个多层次、多侧面的价值系统,那么每种价值项都相应地转化为一种文学价值范畴——人的价值与文学价值在这里形成紧密契合的关系。文学价值象征着人的价值,这是 中国 古代文论的一个重要特征。西方文论当然也存在着这种情况(例如“崇高”既是审美范畴又是伦理范畴),但绝不像中国古代文论这样普遍。这是因为自亚里士多德以降,贯穿西方文论的就主要是认知性理性精神。言说主体将文学也当作与万事万物一样的客观对象来剖析,因此人生旨趣、人格理想与文学价值之间就隔了一层。西人关于文学的言说也就带上明显的认知性而较少价值色彩。中国古人从不将诗文当作纯粹认识对象来把握,而是当作体验的对象来涵泳其间,所以关于诗文的言说就不纯粹是,或主要不是认知性的,而是主体精神的呈现形式。

   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如何面对中国古代文论不仅仅是如何面对整体性中国古代文化的 问题 ,而且还是如何面对中国古人的生存方式的问题。简言之,古代文论的问题本质上乃是人的问题。中国古代文论作为阐释对象的这种特征实际上也就规定了阐释活动的意义所在:通过对中国古代文论话语的阐释可以进而把握古人的生存方式与生存智慧。这种阐释目的也可以说并没有溢出古代文论的学科范围,因为只有进入到古代文论的言说主体 研究 之中,才能真正理解古代文论话语的奥妙所在。但从更大的范围来看,则这种阐释活动又的确具有远远超出学科范围的意义:古代文论的基本价值范畴与观念是今天的阐释主体与古代的言说主体在生存智慧上沟通的渠道之一。

   因此,古代文论研究就变得重要起来了,这是今人进入古人精神世界的有效方式。这种进入的意义是根本性的:只有在此基础上,理解古代文论话语的本来含义及古代文论的“ 现代 转换”等才是可能的。如何理解这一点呢?这是因为,古代文论的范畴与观念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古代文人士大夫对世界和人生的理解与态度。这种理解与态度与我们今天的文化价值观有相冲突的部分,也有相吻合的部分。古代文论话语能否被今天的阐释者所理解、它能否进入今天的文学 理论 与批评的话语系统,关键就要看作为其基础的那种古人对世界的理解与态度是否能与今天的阐释者沟通。例如,与贵族趣味相应的“雅化”系统的文学价值在今天大众化、世俗化的文化语境中就越来越失去市场了。今天的阐释主体明了了古代文人贵族趣味的陈腐过时,也就不难明了与之相关的诗文价值范畴的不合时宜。又如,古人基于闲散舒缓的生活方式而形成的诸如静穆闲远的诗文价值观,在今日的文学创作中也不再受到青睐。而基于英雄崇拜(圣贤崇拜、清官崇拜、侠客崇拜等)而产生的古代叙事模式,在今天的小说戏剧中也渐近消失了。倘若不进入对人的生存方式、人生趣味的阐释层面,我们就不能对这些现象有正确的把握。

   而且,进入古人的生存方式与人生旨趣之中也不仅仅对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具有积极意义,更重要的是这同时也是今天的阐释主体追求合理的生存方式与人生旨趣的重要方式。人生的意义与幸福何在?这些生存论问题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无论中外,人类的历代哲人们都在苦苦思考这些问题。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主要才智与精力没有用于探讨 自然 宇宙的秘密,也没有用于创造物质财富,他们的全副精神都用在两个方面:一是如何对付君权,一是如何对付自己。前者的目的是寻求与君权合作的最佳途径:既从君权那里得到信任与倚重,又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君权有所约束。后者的目的则是寻求最佳生存方式,主要是使心灵充实完满、平静和乐。用今天的术语来表述就是,前者的核心是权力,后者的核心是幸福感。在日常生活中如何获得幸福感可以说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最为关注的事情。孔子的“吾与点也”之志,孟子的“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荀子的“虚一而静”,直到宋明儒者的“寻孔颜乐处”、“与物浑然同体”、“常舒泰”、“为学之乐”等等,都是对这种幸福感不同侧面的描述。以入世为主要人生旨趣的儒家是如此,主张出世的道家与佛释之徒就更有过之了。观古人寻求幸福感的方式主要是所谓“窒欲”——一方面抵御外在物欲(功名利禄)的诱惑,一方面消解内在肉欲的躁动,从而保持心灵的独立自主。这是一种人格的自我修养、自我提升。其最高境界具有两方面的特征:就其 社会 意义而言指向最高的善;就其个体心理体验而言指向最高的乐。所以二程说:“学至涵养其所得而至于乐,则清明高远矣。”又说:“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见《河南程氏遗书》)可见这种幸福感是具有价值功能的。

   古人面对着如何令心灵独立澄明而不为物欲遮蔽,从而得到幸福感的问题,今人又如何呢?我想在这物欲横流的当今世界,这个问题恐怕较之古人更为严峻了。只可惜今天的不少知识分子似乎已然放弃了心灵自我护持的意识,而且还创造出许多理论来证明顺从物欲之合理与心灵自由之虚妄。在这样一种情况之下,进入古人的心灵世界,看看他们超越物欲、呵护心灵的智慧,难道不是极有意义的事情吗?对古代文论的现代阐释正是这样一种进入古人心灵世界的有效途径。古代文论的主要范畴可以说就是古代知识分子人生旨趣、生存智慧、人格理想的集中体现。其共同处即在于心灵的自由与超越。譬如“兴趣”、“性灵”、“神韵”这类范畴实质上都是对个体精神价值的张扬。这其中当然会含有某种贵族趣味,但在超越物欲、维护心灵自由这一点上是足以给今人以启迪的。

   这样说来,我们为什么要研究古代文论这个问题的问题确实大大超出了文艺学学科范围——我们之所以研究那些尘封已久的古代文论话语不仅仅是为了使今天在外来文论话语甚嚣尘上的局面下能够保持属于自己的声音,更不仅仅是为了做“文物考古”式的整理发掘以保存文化遗产。我们的古代文论研究是延续中华民族生存智慧的方式之一,这有助于我们探寻或建构今日恰当的生存方式,也有助于为人类 发展 提供可资借鉴的文化资源。简言之,是对今人应“如何活着”具有参照价值。

  三、如何研究古代文论

   确定了研究古代文论的目的之后,重要的事情就莫过于如何研究了。研究 方法 一方面要受到研究对象的制约,另一方面更要受到研究目的的制约。我们的研究目的是了解古人的精神世界,从而与之沟通,所以我们也相应地提倡一种“活的”研究方法,或者说是对话式的研究方法,其要点

   其一、将研究对象作为一个有生命的主体看待,而不是看成僵死的话语材料。通过话语材料所负载的信息能否还原出活生生的言说主体呢?我以为不仅是可以的,而且是研究中国古代精神文化所不可缺少的。西人所提倡的那种“主体缺席”式的研究(结构主义的、解构主义的、知识考古学的研究方法都是这样的。)不应原封不动地搬过来研究中国的精神文化。西方传统的学术话语中的确贯穿着一种“理性逻各斯”或“语言逻各斯”,主体精神被这种“逻各斯”所消解。所以我们读西人的着作经常感觉似乎是某种逻辑或规则在言说,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在言说。如果对西方学术话语进行还原,得到的大约不是活生生的言说主体,而是某种理性原则。中国古代学术话语则相反,其中始终贯穿了言说者的主体色彩。即使在学理性很强的着述中,我们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言说者的个性,甚至喜怒哀乐。这说明中国古代文化学术基本上就是言说者精神状态的直接展现,它不像西方文化学术那样在言说者与话语之间横亘着严格的话语规则。中国的学术话语当然也有自己的话语规则,但这种规则主要表现为言说的方式与技巧,而不表现为逻各斯中心主义。(有论者说中国的“道”或其他什么范畴与西方的“逻各斯”是同一层面的本体论概念,完全是信口开河。“逻各斯”是潜在的言说规则,而中国的“道”则是兼有亚里士多德之“第一推动者”与斯宾诺莎之“唯一实体”之义的宇宙本原、万物本体,二者迥异。)中国古人的言说只遵循主体精神(人生旨趣、社会关怀、生存智慧等)而缺乏类似“逻各斯”的言说规则。这也正是中国古代文化学术缺乏西方文化学术那种理论的严密性、体系的完整性、言说的抽象性的重要原因。

   基于中国古代文化学术在言说方式上的这种独特性,我们的阐释活动就应该还原出活生生的言说主体作为第一要务。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比较准确地把握古代文论话语的内涵。如果去拾西人之余唾,也讳言主体,那只能是圆凿方枘式的胡乱言说了。例如,李卓吾的“童心”之论既与其心学、禅学交汇的学术旨趣直接相关,又与其求真实、去虚伪的为人相关,而且还是他独特的叛逆性格的产物,倘若不了解李卓吾的整个精神世界及其社会境遇,如何能够准确理解“童心”之论的意义与价值呢?总之,可以说,孟子的“知人论世”、“以意逆志”之说,在今天依然是我们的阐释活动所应遵循的基本原则。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6

【正 文】

对于中国的当下文化语境,常常见到以“全球化”或者“多元化”加以概括者,如果浅尝辄止,那么这其实是没有多大价值的说法,因为同样是“多元”,有有序的多元化,也有无序的多元化,有可以整合的多元化,也有一盘散沙般缺乏凝聚力的多元化。而同样是全球化,有主动的全球化,也有被迫的全球化,更有欲迎还拒的全球化,而且全球化本身便表现为多种多样的形式,甚至可以说“有什么样的本土文化,就可以在那里看到什么样的全球文化”。[1] 事实是,经历了一个半世纪的中西文化碰撞之后,当下文化语境非但未能达到一种堪称为多元有序的状态,反而日见纷繁杂乱、断裂无序,更重要的是,文化理论界不但未能在古今中外的文化交汇中摸索出一条阐释文化现象的有效的范式,反而越来越显苍白和失语,更遑论真正中国化和现代化的体系建构。

也许我们首先想到这样的疑问:是一个多世纪以来的文化实践出了问题,还是我们当下的文化理论和文化研究出了问题?是当下的文化现象的确令人眼花缭乱以致难以言说,还是研究界本身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研究者对此多将问题归咎于前一个方面,而忽视了理论建构和思想方法的问题。进言之,这又造成两种令人郁闷的局面,一种情况是从现象到现象,无意或无力做理论层面的思考,仅作感性的价值判断,缺乏高度理性的把握。另一种情况则表现为:面对日益复杂化的现实世界,层出不穷的新的生活方式与文化形态,知识界并不缺乏足够多的理论资源和思想模式,研究者也在纷纷尝试各种理论原则,但是这些或中或西的理论资源并不能有效地对文化现象及历史实践进行阐释加以指导,尽管知识界产生了浓重的“阐释的焦虑”与身份认同危机,但却不能够将这种焦虑转化为原创性的理论建构的冲动。第一种情况在文化批评、文学评论领域较为常见,由于它缺乏理论思维的深度和思想建构的前瞻性,因此批评活动本身便成为纷乱的文化现象的一部分,很难为当下的理论建设提供有力的支撑。第二种情况存在的问题则要复杂得多,其最大的症结在于缺乏理论的原创性与问题意识的当下性,这就意味着无论形形的文化现象如何复杂,它们对文化研究的挑战尚不在于文化本身的复杂性,而在于怎样去解释它们。这是文化建设走出低谷所必须解决的核心问题。

我们当下的文化建设绝非是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对话,而应当是社会现实、当下体验、当下意识与一切既有文化的对话。对于有些研究者而言,一谈到文化建设总是自然地将其与中/西文化之争或者全球化/本土化之争加以等同,这已成为一种非常顽固的思想惯性。其实,对于身处当下文化语境中的人们来说,尤其对于人们的生命体验来说,无论是中国传统文化,还是西方文化,都是一种“他者”,甚至对于“70后”、“80后”出生的一代人而言,中国传统文化较之西方文化似乎显得更为遥远和陌生。现实生活中情感的与理性的矛盾、直接的社会经验和感受,并非来自于中与西或者传统与现代的选择,而是更为内在的和切实的生命感受,是其生活本身和生命本身的矛盾。

黄宗智曾提出“悖论社会”与现代传统的构想,他认为,“由于现代西方的势力和理论一直主宰着全世界,中国(以及大多数的发展中国家)主要使用西方理论来认识自己,结果把实际硬塞进不合适的理论框架。”[2] 他试图提出一个不同的认识方法,即从实际出发,使用“悖论社会”概念来突出它们违背西方理论信念的实际。这里的“悖论”所指尚不在于个别违背理论预期的现象,主要是指一双双矛盾、有此无彼的现象的同时存在。他认为如果从实际而不是从西方形式主义理论信念出发,便会看到中国社会存在许多悖论现象。而由此出发,便会对西方主流理论提出质疑,不仅是描述性的质疑,还是对其所包含的因果逻辑的质疑,同时更会突出怎样解释中国的现实的问题,突出建构另一种理论的必要。在作者看来,这种悖论社会的核心表现就是“二元对立的语境”,它可见于今天中国研究的各个领域,比如在法学界全盘西化论者与本土资源论者针锋相对;在经济学界,自由主义派和其反对者同样对立;在历史学界,西化论和反西化论同样对立,而实际上,中国近现代最基本的“国情”之一就是西化和本土化的长期并存以及两者的相互作用,缺少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脱离实际。二元对立的语境所造成的误区之一就是无视“现代传统”,因为“对立的是西方的现代和中国的前现代,非此即彼”。而“面对中西悖论在实践中所形成”的现代传统,恰恰是当下中国理论建构所必须首先要重视的。 [3] 黄宗智这一观点的启发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不过他主要是侧重于从物质文化层面,即我们常说的社会科学的层面进行探讨的,并未充分涉及精神文化或者人文科学的层面。

从广义上而言,文化不仅关涉社会实践领域,更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根据近年较通行的关于文化研究的视角,“文化”的含义大都侧重于指“一般人日常的信念、价值观和生活态度”[4]。有学者认为“文化的根基不是人类自觉的精神活动,也不是政治、经济等有组织的社会活动,而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不假思索地置于背景世界中的日常生活。”[5] 这就更强调了文化的价值/心理学的层面。《亨廷顿与柏格看全球化大趋势》一书中举了这样一个例子,1999年美国轰炸中国大使馆后,引发了学生剧烈的抗议反美运动,但一些年轻的活跃分子在街上贴完反麦当劳的标语后,立刻到肯德基炸鸡餐厅去吃东西。同样的,中国中央电视台在1999年6月,取消预定的全美职业篮球联盟(nba)比赛的转播后,很多观众打电话去抱怨,坚持运动跟政治无关。此文的写作者乃洛杉矶加州大学的人类学家阎云祥,他还记载了1999年夏季,他到中国做田野调查时采访到一位带领大学生到美国大使馆前示威的学生领袖,这位大学生在nba比赛的转播取消后,也打过电话去抱怨。阎云祥问他“为什么行为这么矛盾”时,“他似乎相当惊讶”,回答说,“不对,没有矛盾,我确实痛恨美国霸权,但是我喜欢全美职业篮球联盟的比赛。这是两码子事,全美职业篮球联盟的比赛属于全世界,每个人都有权欣赏。”这位大学生诚挚和纯真的回答使这位美国学者突然了解到,“至少对于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实际上可能有一种真正的全球化文化,可以被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欣赏,同时他们在政治上,又可以保持民族主义。”[6] 阎云祥的研究重心在于透视全球化趋势下中国国家权力和文化的变迁规律和动向,因此,他指出通过这个例子可证明,“新兴全球文化跨越了国界”,或者像一位名作家所说的一样,如果文化可以协助改善其他国家的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准,这种文化应该由所有人类社会共享,应该叫做“人类共有的文化”,而不必问这种文化属于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属于西方还是东方。“文化全球化不见得代表民族主义会消失,在某些情况下,两者很可能共存。”[7] 显然,如果一个学者从“某某主义”的立场或者价值预设出发是不会充分重视这类现象的。这里给我们一个很有价值的启示在于,文化全球化与文化民族主义之争对于阐释当下文化现象建构文化理论来说完全是剑走偏锋,是没有多大针对性和实际价值的。二者的断裂或者共存才是不争的事实。一旦纠缠于教条难免掩盖当下社会的真问题。西方现代化理论的研究成果也表明,就高度的现代化而言,诸如资本主义、共产主义或者社会主义等概念“这些范畴之间的差别变得越来越难以发挥作用”,这些意识形态与思维界限分明的概念“所形成的这些差别或者陈词滥调(不管我们偏爱这一种还是另一种)并不涉及高度现代化的社会结构的战略要素或者非现代化社会现代化的前提条件”。[8] 因此,研究后发现代化国家的一系列问题时,思想是不能被这些概念所限制的。这也正如国内学者所指出的,“由于急于与国际学术接轨,往往在批评中追赶潮流,忽略了自己文化建设中的真问题,缺乏问题意识直接导致了舍本逐末的结果。”[9]

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当下研究界尽管也注意到了西方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当下“真问题”的隔膜,并提出将近现代以来的文化实践所形成的“现代传统”纳入研究的核心视域,但另一个问题仍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即现代传统依然与当下文化有着复杂的关系,当下世界的文化问题并不总是现代传统的自然延伸。尤其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以来,在诸多主客观的环境的交互作用下,文化的许多层面发生了断裂性的改变,产生了许许多多脱离任何传统的异质因素。这些都是活生生的来自于存在本身的新体验新状态新矛盾,找到这些新的文化因素复杂的或者似是而非的历史与传统来源并不难,问题在于这样并不能解释更不能解决问题。这是当下意识提出的新问题,而新问题呼唤新的文化视野与原创性的理论。

三 自上世纪80年代末以来,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作为一门学科的合法性即不断遭到质疑,其研究范围与边界,研究方法与方法论体系,理论资源与价值标准,文学史观与叙述范式,这一系列的问题始终处于变动不居、莫衷一是的状态。由于这一领域所面对的研究对象正是人们的当下存在意识与生命体验的反映,通过对它所存在的诸多问题的梳理可望从一个重要的侧面展示文化理论建构与学术建设的脉动,从而做出有针对性的批判反思。实际上,从1980年代初拨乱反正的“作家重评”到后来的“重写文学史”,再到世纪之交以来的“重建新文学学科”的呼吁和探索,现当代文学研究所取得的进展总是与其对于自身合法性的危机意识联系在一起的,只是这种危机在今天显得尤其突出。诸如泛文化研究取代文学研究的趋势,文学评论与文学史研究之间的断裂,有学者慨叹“重写文学史的终结”,更有学者发出“文学史还是思想史”的疑问。应该说,这种现状既与整个社会文化语境的冲击有关,更是20多年来许多隐而未决的问题淤积至成瓶颈的结果。

从文化建设的角度反思现当代文学研究,离不开对于其对象、问题与方法三个方面之间关系的清理。从历史与现状来看,研究界在这三个方面都做出了许多可贵的努力,关键的问题在于忽视或者没有处理好它们之间的内在关联,不足以形成学术上的逻辑结构。正是这一原因,尽管研究界一度热衷于探讨“现当代文学研究的生长点”问题,但实际上所谓的生长点只能依赖于单一侧面,或者乞灵于外部,而不能从内部和外部的关系上“逻辑地”产生学术问题。比如关于“20世纪中国文学史”及“文学史分期”的讨论,尽管在某种程度上使对象范畴与边界趋于合理,但在方法论上并没有充分的创新。另一方面,方法论热一度是学术研究的强大动力,但却连一两种与研究对象高度契合的研究范式都没创新出来,研究者常常感到头痛的是面对研究对象无从下手。于是,现当代文学研究在表面上的繁荣之下,提出了许多像“鲁迅能不能称为伟大的作家”、“沈从文是不是思想家”之类的“伪问题”。而有些对“问题”感兴趣的学者由于缺乏从该领域的对象与方法上进入问题的途径,干脆“逃离”文学研究,转至思想史或知识分子史领域。可以说,对象与方法的游离、问题意识的虚假与浮泛,已成为现当代文学研究极为顽固的学术症结。

众所周知,现当代文学研究在1980年代前一度是文化界的显学,经过近20年的发展反而日见萎缩。究其实质,之所以造成上述令人尴尬的局面,有两个更为具体的和根本的原因,即西方方法遮蔽了本土经验,西方问题掩盖了中国问题。1919年胡适在《新思潮的意义》一文中曾提出“新思潮的手段是研究问题与输入学理”,新文学者普遍服膺这一口号时也大多忽视了中西学理之沟通的必要性。从学术研究的关键词看,1980年代至世纪末,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先后经历了“现代化”、“走向世界”、“现代性与后现代性”、“全球化”四个阶段。这四个最为核心的学术概念关注的重心不外两个维度:一是超越国民性的人性层面,一是超越本土问题的世界性因素。它们表明研究界主流价值趋向恰恰是越来越脱离本土经验和超越本土问题。而中国文学面临的更为切实的问题是:民族精神正在变异甚至失去特色,优良的传统正在日渐消失,在更为广大的中国民众那里,需要的是反封建的启蒙任务而不是反思现代性或者追求全球化的问题。比如,在韩国与日本的创作界、影视界与评论界中,汉民族许多优良的道德与审美传统被保持和发挥得有声有色,而在经济相对落后的中国,文学思潮呈现出的却是更为后现代甚至比西方更为西方化的气象。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反思。

全球互动的中心问题是“文化同质化与文化异质化之间的张力”(阿尔君·阿帕杜莱语),面对汹涌澎湃的全球化浪潮,现当代文学学术虽然不至于像大众传媒那样一味迎合,沉浸在新消费意识形态所制造的美妙幻象之中;但是无疑已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建构“全球神话”的重要一员,自觉不自觉地抛弃了中国文化语境与民族精神的内核。在评论界,从公共空间、交往方式等生活体验的认定到价值观念的梳理都以“全球性”为贵为尊,一些反映民族精神、传达本土需求、体现当下生命体验的作品反而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如果将对象与方法结合起来看,近年来的现当代文学学术的标志性的景观表现为文化研究对于文学研究的全面出击,以文化批评介入文学领域,将文学研究对象膨胀至整个文化现象成为流行的研究模式。与此相适应,现当代文学学术界较之以往更容易被哲学界、美学界与文艺学思潮牵着鼻子走。理论界流行什么,现当代文学研究界就流行什么。这样虽然能够加深文学学术的理论性,为文学学术开拓某些新的话语空间。但是当这样的方式成为流行,问题也就凸显出来了。文学研究者对于文学的审美感知能力下降,或者说不愿意认认真真地读作品,而是浮光掠影地过一遍,然后找一个流行的理论切入,进行整体性叙述。本来评论家应当是读解作品,现在反而更多的是作品为某种理论提供例证。原本更多的中国作家反映的是中国经验与现实问题,但在西方理论的图解下,反而变成了后现代景观;或者以超越性、本质性、生存性解读遮蔽了其本身的一些现实性因素。反过来,在这种文学学术方式的影响下,某些作家开始有意识地按照评论家的喜好进行创作,构成了一种相当有意思的以理论指导创作的局面;不少作品对历史的回忆也完全“现代化、全球化”了,打着人性的幌子任意游戏文学。因此不少作品表面上有深刻的思想性,但其往往并非出自作家的体验与想象,思想浮在表层,并没有渗入作品的肌理,变成了一种新型的“主题先行”。更有一个饶有意味的现象,“木子美现象”、“下半身写作”等由于评论界与学术界的介入,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效益飙升。批评界的狂轰滥炸,反而为对象所渴求,所利用,不正说明文学研究自身出了问题吗?

如果对西方方法与价值的认同占绝对优势,如果方法论焦虑解决的仅仅是方法本身,而不能有效地使用,那么就既不能充分地建立属于现当代文学学术自身的问题范畴,更不能对文学创作提供切实有益的指导和参照。说得严重一些,这是西方问题对中国问题的一种文学入侵。常有人感慨于理论界热衷于介绍西方思潮而缺乏原创性,戏称之为西方学术的“二道贩子”,现当代文学如果将自身的学术资源依附于国内理论界,而忽视学科自身的本土方法与问题,岂不是更为可悲的“三道贩子”?

如果说从西方化或者全球化的思想立场上来研究当代文化时所表现出的理论与对象的错位现象比较明显,那么试图以本土化来抵抗全球化、以民族主义排挤西方现代性的“以中反西”文化策略,就越容易遮蔽其内在思想理路的二元对立问题,也更容易给文化界以虚妄的鼓舞。有学者发现,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以来,一大批中国知识分子发现了“本土”这个民族身份对于处于身份危机之中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增势”作用,并有意识地运用这种身份来提升他们的自尊和社会地位。他们利用“本土”这一新归属来确立自己作为“民族文化”和“民族文化利益”的代言人。这在中国后殖民批判理论、中国式的“第三世界批评”及其批评家那里表现得尤其突出。这样一来,“本土主义”便成为知识分子作为自我增势的一种极为有效的手段。由于中国的政治体制和结构,本土知识分子在本土范围内实际上是处于权力的边缘,他们的自我增势的唯一途径就是加入官方权力。但这也同时意味着失去“知识分子”的独特身份。要想既保持知识分子的独特身份,又摆脱彻底边缘的无力感,进入具有代表权的中心话语地位,知识分子便需要一个他能为之代言的群体,而“民族”也就顺应了这一需要。“本土知识分子的自我增势的基本策略不是对本土官方的中心地位直接质疑和挑战,而是把官方和他自己放到同样的‘弱势’地位上。但是就在他通过强调另一种中心/边缘(西方/东方)的压倒一切的重要性的时候,他也否认了一切本土中心/边缘关系(官方权力/知识分子关系乃是其中的一种)的实际意义。否认种种本土的中心/边缘关系的现实意义的直接后果就是掩饰它们对人们日常现实生存所造成的种种压迫。这也就决定了本土主义批评在本土范围内的保守性。” [10] 这就使得中国后殖民批判理论在试图摆脱西方牵制、反对“臣属”的时候,却在另一种意义上又重新确立了西方中心的地位并使自己陷入了另一种西方霸权和“臣属”境地。

这样的“本土化”理论更深层的危机在于它的理论意识更多的来自于西方话语的启示,与“西方化”同样缺乏理论的原创性意识,而其严重的文化自恋情结,必然也会导致文化上的进取心的丧失。其实,文化传统的某些方面即使不用“民族主义”、“本土化”的大旗去维护,它也会丢失,也会改变;而另一些方面,即使不用“全球化”、“现代性”的招牌去弘扬,它也挥之不去,顽冥不化。比如福山在新著《信任》中便指出了这样一个事实:美国与中国,谁更“个人主义”?——是中国,而不是人们想当然的美国。在“个人主义”方面,中国文化较之美国文化已经更“西方化”了。再比如,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家族”、“礼”等观念,现在在韩国等异域民族的日常生活中甚至保留得更好,而不是在中国。如果仅仅是形式主义化和观念化地进行文化批评,这些最为切实的问题就很难引起应有的关注。因此,我们所说的当下性追求的基于理论原创性的当下性,原创性是基于当下性的理论原创意识。必须把文化建设的重心深植于当下生活的土壤与生命体验的本相,并从根本上改变中国文化理论界缺少“元话语”的局面。

【参考文献】

[1][4][6][7] 亨廷顿,柏格:《亨廷顿与柏格看全球化大趋势》,时报文化出版企业股份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11,19,59,76页。

[2][3] 黄宗智:《悖论社会与现代传统》,《读书》2005年第2期。

[5] 王勇:《二十一世纪中国文化前瞻》,山东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5页。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7

笔者之所以倾向于选择“观念”而非“概念”、“范畴”作为研究对象,仍是为了尽量切合古代文论的原始情境。以界定严密的概念、范畴辨名析理,是西学之长,但并非古代文论思维方式、研究方法的常态。古人在思考、研究文论问题时,具有明确的、稳定的问题意识与相应观念,但对概念、范畴的使用,则具有相对的随意性。或者说,他们对很多重要理论问题的思考,并不是以西学法则作为起点和展开方式的。因此,相关研究内容固然会涉及概念、范畴问题,但将考察的中心落实于“观念”或许更显妥当。这样是为了力避在问题开始时即以西律中,置换古人的思维方式及问题意识。那么,如何沿上述思路进入具体研究呢?笔者试图针对古代文论史上的五种基本观念,简单谈谈自己对相关问题的粗浅理解。

一、物感观――“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离与合

就基本意义而言,物感,是古代文论中阐释文学发生缘由的观念。其要义是将文学活动的起源定位于物感现象,即人心与外物的适然相逢、相感。此观念中,狭义的“物”,指与人相对的自然之物;广义的“物”,则也可包含感发人心的诸般人间活动。一般地说,将“物感”视为创作必然起点,是得到古代文人普遍认可的。这既与“自然”、“真”等价值理想合节合拍,也典型地体现出古代文论不同于西方文论“反映论”、“模仿说”的独特内蕴。而笔者着重关注的则是:在古代文论的具体情境中,对物感的理解与判断,其实存在两种类型。一种类型是,肯定物感现象存在的事实,但并不肯定其天然地具有价值意义。这便体现出“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不同一性。这类论者对物感的价值限定有些是显性的,有些是隐性的。他们将相关限度或定位于政教层面,或定位于审美典范层面,或二者兼而有之。归根结底,其观念与立足于个性情感的自由创造说存在差别。这便在事实上形成了与“自然”、“真”原则的冲突。另一种类型则是,肯定物感现象存在的事实,同时认定该存在本身即具备充分的价值意义。这便体现出“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同一性。此类论者有些并不否认政教内容或特定审美典范存在的意义,只是不将其设定为终极价值尺度,不以之机械地限定物感现象,可称之为宽容派;而有些则立足于自由感发、自由表达原则,对政教内容、审美典范作出猛烈攻击,可称之为激进派。总体观之,在古代文论史上,多数论者其实在物感观上属于第一种类型,即具有“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不同一性的特征。而这种带有不同一性特征的判断,正揭示出古代文人文学活动中复杂的价值取向与无可避免的自我矛盾。

在辨析古人物感观念的复杂特征之后,亦可看出,物感观念内含的意义,已经超出了“文学发生论”的范围,而与创作观、价值理想等内容息息相关。因此,积极地梳理、反省其内涵与得失,不仅是“识古”的需要,也将为当代文艺批评提供有益的资源。在前述诸多观念中,第二种类型中的“宽容派”在学理上相对圆融、完整,具备相当的开放性与包容性,钟嵘《诗品》一类文献堪称其代表。这种以自然感发为第一原则,兼容多种题材、手法的观念,与当代文学观念中的个性原则、审美感发自由表达原则切近,且力避对特定题材的偏激褒贬。以之为参照,庶几有助于为当代文学基本批评原则的确立提供相对宽容的起点。

二、吟咏情性观――依违于“真”与“正”之间

“吟咏情性”是中国古代诗歌理论批评中的重要观念。其基本理念是将表达思想情感设定为诗歌创作的基本特性。而这种“吟咏情性”的基本原则,便是要求思想情感必须合乎“真”的要求。在古代文论史上,论诗诸家普遍将“真”原则视为应然之理。这种规定,既是对文品的要求,也是对创作者人品的要求。然而不可忽视的是,在相关文论文献中,论者对“真”之内涵的理解方式却往往不尽一致。尤其是在多数论文者中,实存在情性之“正”对情性之“真”的限制。也就是说,在相应观念中,情性之真其实存在一个隐性的前提,即必须合乎不偏离政教尺度的人格理想。价值立场偏激的理学家具有这种特征,不足为奇。耐人寻味之处恰在于,多数表面不谈政教原则的论诗者,亦位居此列。这类论者中,以严羽为宗主的格调派最为典型。当代研究者有不少将这类诗论家视为“审美主义”代表。可究其实质,他们虽不明论政教,且言必称情真,但实则采用其他方式拥戴“正”对“真”的限制。其方法便是标举特定典范风格,以之作为诗歌写作的终极理想,同时反对诗风的无限度演化发展。这类典范风格,一般以汉魏盛唐典型诗风为依据。不难发现,以风格论诗者,往往兼有对形式与内容的要求。而以汉魏盛唐为法,也就是规定了诗歌须具有典雅、正大、浑朴等类型化风貌。事实上,合乎此种风貌的作品,也就往往天然吻合政教精神对情感的基本要求。所以,这类格调派论诗家实多为“情感之正”的隐性支持者。识别这一点,不仅对于判断格调派诗歌情感观的特性意义重大,而且对于今人把握“真”命题在古代文论情境中的实际有效性,亦具有启发作用。

应该看到,构成古人诗歌情感观思想基础的儒道二家,对“真”的理解存在重要差别。在道家学派中,“真”往往是终极理想“自然”的另一种表达形态;其对立面乃是一切形态的伪与矫饰。只不过在思想史流程中,该理想往往也会激发一种维护并真实表现自我个性的观念。在这种观念中,个体人格、情感的存在既是事实,也同时合理。与之相比,儒家学派并不否认个体人格、情感的客观存在,不过同时尚要求这种实然意义上的“真”在符合道德理性规范后方具有充分价值。所以,尽管言行不符、表里不一同样为儒家人格理想所厌弃,但其尊崇的人格、情感之真,毕竟是往往以“修身”为前提条件的。而在中国古代文论史上,即便道家思想的影响无处不有,但对文学价值观、功能论发挥支配作用的,仍然是儒家思想。就此而言,多数“吟咏情性”论者或显性、或隐性地以政教精神之“正”节制情感表现之“真”,也就不足为怪。而引人深思的是,此种观念支配下的诗歌写作,往往在脱离时代真实情感的同时,陷入机械重复的窠臼,以至于招致“瞎盛唐诗”一类讥讽。在文学批评活动中,无论古今,标举特定人格理想与弘扬自由表达原则,始终是一对如影随形般相伴的矛盾。当代文学批评同样不能回避这对矛盾。在这个意义上,反省古人依违于“正”与“真”之间的吟咏情性观之得失,也就不仅是整理故实,而是具有面向当下的意义。

三、通变观――“取法乎上”对“博参”的制约

通变思想源自《周易》,为刘勰《文心雕龙》正式引入文论;而其表达的文论观念,实为立场持中的多数古代论文者所共具。所谓“通变”,确包含与当代文论“继承”与“创新”相关的内容。但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古代持通变观论文者,往往并不认可无原则的继承,也不认可无限度的创新;而是通常预设创作的终极理想,以此为主轴、以此为规范,有限度地肯定革新的合理性。这种终极理想意义上的文,往往落实到经过择取的经典作品上。而其内在问题,便必然随之而生:如果终极理想必然体现于特定作品,那么广师博取、滋养心胸岂非多余之举?这一内在问题,于通变论者中普遍存在,在严羽《沧浪诗话》中,则表现得格外极端,也格外典型。在这部对明清诗学走向产生莫大影响的文论名著中,严羽一面标举“博参”,一面强调“以汉魏晋盛唐为师,不做开元天宝以下人物”的“取法乎上”观念。继而,在他的论证逻辑中,学诗者“博参”的结果,必然是洞晓“取法乎上”观的正确。而面对这一论证逻辑,今人自可发现,这种终点已然预先规定的“博参”,已经失去了“学诗之助”的意义。因为此类“博参”并不以滋养感兴、激活诗思为目的,而只是以论证经典作品的真理性意义为目的;不是培养创作个性,而是压抑创作个性。于是在此逻辑中,积累知识,也就成为“博参”仅存的价值。这种价值,已经脱离了文学创作活动的基本特征。

就整体情况而言,文学活动并非了无依傍、纯任自然感兴自我生发的行为,而是必然在特定的创作传统、风尚中展开。经时代、历史淘洗而留存的所谓经典作品,也往往相对集中地呈示出已有创作活动的较高水平。因此,对于分析、指导创作活动来说,古人的“通变”观念实具有相当的合理意义。而当下面对的问题则或许在于:如何尽量削减“取法乎上”对“博参”意义的制约,使二者获得相对的平衡。问题的关键,或许不在于废弃典范尺度,而是力避以本质主义的眼光看待该尺度。而面对文学创作活动的实际情况,今人仍然可以不断针对“通变”观念提问:如果文学创作不可能脱离对既有创作经验的吸收,那么,此种活动是否必须以典范作品为价值尺度?创作修养、心胸识见的积累,是以特定典范为起点,还是以自由生发,逐步累积为准绳?思考此类问题,或许仍为当代文学批评所需。

四、以意逆志观――“认识”与“鉴赏”界限的模糊

“以意逆志”由孟子提出。这一观念涉及对语言文字“达意”功能的把握:文必能达意,然而未必是对意义的直白呈示;所以需要读者调动主观能动性,理解其表现手法,挖掘其意蕴。此论与儒家学派信赖语言文字反映、认识功能的思维定式保持一致,而与源自道家的“言不尽意”说大相径庭;自产生之后,即成为被传统儒家诗论、文论奉为圭臬的诠释原则与接受观念。认同此观念者,往往以能否准确把握创作者意图、情志为评价阅读行为合格与否的重要尺度,这也影响到古人对文学基本价值及文学批评基本原则的判断。不过,在“以意逆志”观的积极意义得到从古至今延续不断之开掘的同时,我们似仍有必要反省其内在问题。在相关内容中,最令人关注的就是:“以意逆志”说的核心目的,其实在于落实、强调文学作品的反映、认识功能,而在古代文论史上,一个引人瞩目的事实是:那些过分推崇以意逆志说,而对其他接受观念缺乏反省的论文者,往往对审美接受的复杂特性缺乏敏感,其中的极端者,甚至对侧重从审美特性角度论文诸公持排斥态度。审美接受不仅仅包括阐释意义,还包括情感感发等重要内容。某些时候,在这一环节,作者原意是否可知、是否有必要确认,甚至并不是最关键的内容。而以意逆志说对“认识”之外的接受内容其实缺乏足够的关注。正因为此,古代文论史上片面推行此说者,其实是将“鉴赏”等同于“认识”。这便不仅对审美接受活动的多样展开形成了阻力,而且也很难彰显文艺活动、文艺创作的独特品格。

文学鉴赏批评活动,本非单一原则、目的所能限定。仅仅将文学接受限定于认识,可能忽略其独特意义,亦忽视此种活动与其他认识行为的区别。而在当下有关文学接受的教育、反思中,“以意逆志”模式仍具有相当的影响,甚至成为部分接受者主要的阅读动力。若能在维护“以意逆志”积极意义的同时,对其限度加以反省,则这一古代文论中有关文学阐释、接受的传统观念,或将可能焕发新的生机。

五、文如其人观――有关其思想基础与思维方式的反省

“文如其人”是中国古代文论史上的重要命题,也得到了当代学界的持续关注。然而我们仍有必要采用新的视角观照这一观念。因为已有研究虽取得丰富的成果,但并没有完满地解答以下重要问题:其一,为什么屡遭质疑,“文如其人”仍得到古人的持续青睐?其二,既然从当代研究者的立场上看,该命题的可信度存在问题,那么在古代文论史上,导致这种问题产生的根源到底何在?古人又是否可能自觉察知此根源?沿此思路考察,我们可以发现,即便存在“言不尽意”说一类对立观念,在古代文论特有情境中,“文如其人”命题仍具备坚实的思想基础。此思想基础一在于多数古人对文,尤其是自作之文反映、认识功能的认可,一在于古人普遍具备的贵真理想。在知识背景与价值观念均发生较大变化的当代,我们很容易将“文如其人”当做中性命题加以多角度剖析。而在古代思想文化情境中,质疑、否定该命题者动摇的就不仅是中性的文论命题,更可能是真理性认识的普遍有效性及修身、为文价值理想的合理性。因此,“文未必如其人”论者即便时时有之,也很难动摇“文如其人”论者的主流地位。同样值得关注的是,“文如其人”观的持有者在作出相应判断时,往往在思维方式上存在问题。他们往往混淆“应然”与“实然”的区别,且缺乏对有关“文”与“人”各自信息基本性质的考量;又往往淡化“文”与“人”可能存在的多元特性,而是将其各自特性作出一元化归纳后,建立彼此之间的关系。按照古人此类惯常的思维方式论证“文如其人”,其实际意义恐怕在于:儒学认可文之反映及认识功能的经典判断能由此得到无条件印证,文之沟通异代心灵的高贵价值可由此得到决绝维护,儒道二家共同推崇的贵真理想也足以由此获得简捷的确认。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持“文未必如其人”看法的古人与其对立面身处同样的思想、文化空间,一样较难站在崭新的视角、价值立场上窥得庐山真面。因此,其意见往往只是具体结论与攻击对象相反,彼此思维方式却别无二致。就此情况来说,这类评判也必然难以对“文如其人”构成致命威胁。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8

张兵教授等撰写的《文化视域中的清代文学研究》一书已于2013年6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书从文化视域入手探讨了清代文学中的几个重要命题,结构合理,论述到位,解决了清代文学中一些研究不够深入或容易忽视的问题,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一、研究视角独特,研究方法多样

众所周知,文学是历史文化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清代文学文体与文化的研究,从文化学角度关注清代文学,已引起了学者的关注,如结合清代的重要文化现象文字狱、科举制度、文化世族、江南园林等探讨了清代诗文的创作、文体发展及文学现象,成为清代文学研究的热门课题,至今仍方兴未艾。

该书主要从文化角度切入观照清初关中遗民诗群、清初扬州诗群、清中期浙派诗群、三秦诗派等清代文学史重要的诗群和诗派,还着重探讨了清代文字狱案、艺文幕府与文学发展等重要命题。研究的着眼点是将这些特定的文学现象置于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不凭空想象,假设臆测。清代前中期是整个清代历史进程的重要阶段,实现了从动荡到稳定和繁荣的重要转变。这一时段的作家能够跟随历史的脚步,感受时代的脉搏,抒写心声,表达情怀。该书的作者通过阅读作家作品和大量的文献资料,以敏锐的学术触觉有效地捕捉到了相关信息,经过一番精心梳理和整体审视,还原了这些诗群或诗派生存和发展的真实情状。

该书采用的研究方法比较多,但主要有历史文化学和文艺生态学的批评方法、宏观探讨与微观剖析相结合、文史结合以及文献考辨与理论阐释相结合四种。这四种方法各有优长、各有侧重,但在研究中相互补充、相互交融。这里介绍两种比较突出的方法,即历史文化学和文艺生态学的批评方法以及文史互证法。前者是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进入中国学者的研究视野,90年代后普遍运用于中国古代文学的研究,特别是在唐宋文学的研究中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一些研究明清文学的学者也采用这一方法试图解释一些复杂的学术问题或文学现象,取得了一定的成功。该书采纳了这一方法,不简单就事论事,简略而模糊地论说某些诗群、诗派或某些作家,而是将之放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下以及作家生活的真实情境中,具体地予以体认考查,解释某种历史事实、文化现象和文化心理。这样就能更接近文学史的本真,能更加近距离地触摸作家的心灵,得出的结论也就更为合理准确。文史结合法是比较传统的研究方法,很早就运用于文学研究中。此方法的运用是该书的研究视角和研究对象决定的,也是该书的主要特点之一。该书的内容虽然没有涵盖清代文学研究的所有方面,主要侧重于清代诗歌研究,但是线索的梳理很清晰,没有杂乱无序的感觉。这与该书重视文学研究的历史性以及用“史”的意识来统领和结构全书密不可分,不过,历史文献是不可或缺的,但它只是一种辅助手段。作为文学研究,重点要解释文学现象,总结文学发展规律,这就要将研读作家的别集等文本,深入挖掘文学资料,从中汲取有用的信息,并把它与当时种种扑朔迷离、复杂多变的历史事件紧密结合起来,理清其来龙去脉,找到契合点,从而阐述学术现象,论说学术问题,这样得出的结论才是客观准确和有说服力的。如该书第一章《清初遗民诗群和地域分布及诗歌创作》,既涉及作为时间概念的清初以及相关的史实,也交代了清初文学的历史,即遗民诗史,文史参证,论述清晰,逻辑性强。第五章《文字狱与清代文学生态》更是紧密联系清代前中期的政治文化来探讨作为文化专制政策重要表现之一的文字酷狱是如何深刻影响清代文学的传播和发展。

二、注重群体探究,侧重心态考辨

在文学研究中,一些专著或论文常以某一位作家为对象,从生平交友、文学创作以及地位影响等方面展开论述。当然,这种研究有其优势,有利于某位作家研究的专业化和深入化。不过,我们知道,作家生活在特定时空环境中,不可避免地要与同时代其他作家相互切磋、沟通交流。人以群分,许多趣味相投或主张、见解相同的作家会组合成群体或构建诗派进行创作。以文学群体或派别为对象的研究有助于从一个横向的层面综合把握当时的文坛概况和创作走向,这也已引起了学界的重视,并取得了突出成果。该书名为从文化学角度探讨清代文学,但真正的观照点是清代一些比较著名的诗群或诗派,如清初遗民诗群、清初扬州诗群、清中期浙派诗群、三秦诗派以及乾嘉时期艺文幕府等。该书以这些群体为研究对象,结合大量文史资料进行详细论析,让我们从整体上把握了这些文学群体的活动状态和创作情况,也丰富了清代文学的研究内容,强化了人们对清代文学史的认识。

文学史研究专家严迪昌先生很注重考辨文学生态和文人心态(即“士人”们曾经置身的特定历史人文生态及他们各自的心灵轨迹)在解读古典诗词中的作用。基于此,他将传统文学批评方法的“知人论世说”做了发挥,指出“知人”是为具体切实把握创作主体的心态,而“论世”则能尽量贴近创作主体即诗人们生存与生活状态。属于文学生态的内容前文已述及,兹不赘述。此处仅叙说与该书关系比较密切的文人心态。“心态”相对于“生态”而言,是抽象的、隐性的、曲深的,是不容易把握又易被忽视的。文学在一定程度上是人学,读文学作品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读“人”。因此,把握创作主体的心态就显得格外重要。如果透过文本,我们能够清晰恰切地勾画出他们的心灵轨迹,则有些晦涩难懂的学术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该书也侧重作家群体或个体的心态考辨,不仅全书的整体论述中体现了这一点,而且也有具体剖析心态的专题,如第一章第一节中“泰州遗民诗群的社会结构和群体心态”、第三节中“徐夜的心路历程及其诗歌的审美取向”,第二章第四节中“清初扬州文人雅集唱酬的主题及其所展现的文人心态”,第五章则更集中地讲述清代前中期一些文字大案阴影下的文人心态。通过把握作家的心态,我们才能比较客观真实地评价这些地域文学群体或个人的创作成就以及他们的文学主张。

三、材料征引繁复,论述严谨准确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9

中图分类号:j0文献标识码:a

当前,在我国学术界、文化界,有一些关于艺术学理论研究、艺术学理论学科建设的学术讨论和科研成果。在文化部和中国艺术研究院,以王文章、于平、王列生、李心峰研究员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开展了一系列有关艺术学理论的相关研究;在中国传媒大学,以原中国文联副主席仲呈祥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北京大学,以彭吉象、王一川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东南大学,以凌继尧、王廷信、陶思炎、徐子方、谢建明、刘道广、姜耕玉、张燕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以陈池瑜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北京师范大学,以周星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以高建平研究员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南京艺术学院,以黄惇、刘伟冬、夏燕靖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中国美术学院,以曹意强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南京大学,以周宪、康尔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上海大学,以蓝凡、金丹元、林少雄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杭州师范大学,以李荣有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艺术学理论研究的本体方面都进行了不同程度、不同领域及侧重的相关探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但是,目前的现有理论研究中把艺术学理论本身的地位、作用、创新、发展放置在文化建设,特别是当下文化建设的社会语境之下予以考虑、研究的还比较少。以上说明的问题大致表现为三个方面:其一,有相当一批涉及艺术学理论本体问题探讨的相关研究成果,但对于艺术学理论推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以及二者之间存在的互动关系的研究较少。其二,现有艺术学理论研究中从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现实出发、关注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的理论研究较少。其三,停留在学理层面的研究成果较多,而结合当代中国文化发展建设的社会现实问题的理论研究成果较少。

有鉴于此,本文认为深入思考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尤其是艺术学理论应该发挥其引领当代中国的文化发展方向的核心作用这一理论命题非常必要。

一、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兴起的社会背景

1、当代中国文化建设大发展大繁荣的社会现实背景。

在当代中国,整个社会对文化和艺术的需求非常迫切。近年来,国家在文化发展战略上提出了“文化自觉”的概念,十七大党中央提出“更加自觉、更加主动地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兴起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新高潮”的“两大一新”的方针和要求,整个社会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发展到社会建设、政治建设、经济建设、文化建设“四位一体”协调发展的战略目标,再到胡锦涛同志《在十七届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二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更加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地位与作用,愈加鲜明地要求加快文化建设的步伐。2011年,胡锦涛同志在《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对文化建设在全党、全社会中的重要地位做了更进一步的有力提升,强调“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思想精神上的旗帜”,“在前进道路上,我们要继续大力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坚定不移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①十七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更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指导我国文化改革发展的纲领性文件。全会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战略目标,提出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是兴国之魂”的重要论断,提出了推进我国文化改革发展的极端重要性和紧迫性,提出了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基本任务,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总体要求,提出了我国文化改革发展的重大举措等十大要点。《决定》指出:“全党必须深刻认识到,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思想精神上的旗帜,文化建设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总体布局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文化的积极引领,没有人民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没有全民族精神力量的充分发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可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②在当代中国,文化理论研究的地位不仅更加突出,而且成为社会研究热点,艺术基础理论研究的作用也随之凸显。

2、艺术学从一级学科升级为学科门类的历史机遇。

在当代社会,文化已经成为国力强盛的主要标志,艺术也进一步成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主要构成力量。文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血脉和灵魂,而艺术则是文化的主要载体和重要组成部分。不论是文化事业还是文化产业,艺术都是其中的基础性构件。当前,艺术对社会其他领域包括经济、金融的影响力正在日益增大。正是因为文化艺术拥有对于社会、经济、政治如此重要的地位,所以,在西方发达国家,艺术一直被设置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体系中的重要学科和门类。

正是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两大一新”的客观现实和当今时代、当代社会对先进文化建设、文化发展的殷切期望和热切企盼,以及要求用先进文化全面引领社会发展的迫切要求,才把原来的二级学科艺术学推向现在的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同时,在构建各级学科平台体系的过程之中还要面临很多相关的新的问题,艺术学理论学科的当展也不可能脱离当代中国文化建设这个客观实际和时代语境。因为有关当前许多重要的当代文化艺术现象及其发展变化的宏观问题、新的研究课题、综合性文化问题,也只能放在艺术学理论这个领域来研究探讨。所以,艺术学理论学科的发展壮大,有着深刻的社会现实背景。艺术学理论学科的升级,迎合了历史的机遇。

艺术学升为学科门类,也是我国艺术创作与理论研究的历史发展以及现实要求的必然选择。艺术学升级为门类符合自身发展规律。艺术学从学科的底层和边缘之间获得了应有的独立的门类地位,回归到了人文学科的理性评价体系之中,就可以在体制上、从根本上促进艺术学学科的顺利发展和健康成长。“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必然伴随着中华文化繁荣兴盛。”③艺术学学科领域在创造出更多、更优秀的审美艺术作品的同时,可以通过交叉创新更广泛地激发我们在其他学科领域的创新思维能力,进一步实现艺术学学科门类本文由收集整理的大发展、大繁荣,从而得以更加充分地发挥中华民族艺术精神和文化凝聚力的核心作用,切实形成构筑基础、引领创新、推动发展的文化软实力,以更加有力地支撑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3、当代中国的社会发展现实使艺术学理论作用凸显。

新时期的社会文化发展和理论走向,各种新兴艺术业态的不断更新、涌现,都在不断推动中国的艺术学学科走向开放与多元,现实生活的迫切要求也在不断赋予艺术学理论以新的实践性社会意义和应用性社会价值,并逐步创造出新的中国式话语。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理论学科体系,开展当代背景下的艺术学理论现实问题研究,有着尤其突出的必要性和紧迫感。在艺术学一级学科升级为门类,特别是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建立后,紧贴当代中国文化建设大发展大繁荣的历史机遇,努力解决社会现实中的文化现实问题、开展艺术学理论的现实理论研究应确定为艺术学理论学科的根本任务。艺术学理论学科的研究范畴,包括了对当下文化建设中诸多社会问题的深入思考。在当代中国,复杂的社会现实、急迫的发展建设任务,都在要求以宏观缜密、逻辑严密、活泼而理性、着重于思想文化层面的把握和梳理的艺术学理论,必须坚持不断创新、发展,以保持自身理论建设的先进性、先觉性和超越性,敏锐地触及到思想的前沿。艺术学理论注重从整体上把握艺术与社会的关系,应该积极关注社会现实、社会发展、文化民生,密切地关注社会现实中的各类文化状态与精神表现。我们要结合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社会发展实际,力争建立起中国历史新时期的艺术理论、艺术史学和艺术批评理论,为艺术学理论的创新发展做出应有贡献。只有这样,我们的艺术学理论学科才能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大发展大繁荣的有利形势下实现自身的跨越式发展。

艺术学理论成为一级学科后,理论创新,特别是有关当代文化建设现实问题的文化艺术理论研究,应当成为本学科的根本任务。艺术学理论的创新是时代的要求,要“深入实际、深入生活、深入群众”,“三贴近”是在当代社会现实中实现艺术理论创新发展的必由之路,也是艺术学理论学科可持续性发展的内在规律。20世纪以来,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发展受西方影响较大,包括艺术理论在内的中国化的本土理论创新程度远远不够,我们要改变这一状况,就必须贴近当代中国社会发展的现实,加强对中国丰富的各艺术门类理论成果的研究,关注美术学、音乐学、戏剧戏曲学、设计艺术学、广播电视艺术学、电影学、舞蹈学等学科方向的新的理论成果,关注当代各门类艺术创作新的形式、风格、表现手法和趋势走向以及新的艺术经验,从中概括和总结出新的艺术规律,提升为新的艺术学理论。我们应该将当代中国文化建设背景下的艺术学理论研究,特别是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研究确立为现阶段艺术学理论学科发展的阶段性目标。

二、当代开展艺术学理论研究的时代意义

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艺术学学科的建设、发展、变化,一直是与具体的历史条件、与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具体实践紧密联系的。当前,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中各门类的学科理论建构不断加强,时代背景的不断变化和现实生活的迫切要求都在不断赋予艺术学理论以新的现实性任务。艺术学理论是一个丰富的具有独立品格的系统,特别是在当代社会发展中,更是一个具有巨大潜力的学科体系。艺术学理论的创新、发展、繁荣是时代的必然要求,是艺术学理论学科可持续性发展的内在必然趋势。同时,我们也必须加强对中国丰富的各门类艺术理论的宏观规律的基础性理论研究。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理论研究学科体系,已经成为当代艺术学理论研究的重要课题。

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热潮,艺术学理论研究的兴起并快速成长为一级学科,有着整个社会发展的内在的历史必然性。从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中国人民一直在努力寻找救国救民、民族自强的道路;1860年开始的洋务运动,清政府买到了当时最先进的机器设备,装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枪炮,建成了亚洲最强大的海军舰队,守备北京城迎击八国联军的清军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枪炮甚至超出对手的强大火力。然而奇怪的是,虽然拥有了坚船利炮,但还是打不过欧美列强,甚至包括位于东亚的日本,直至被迫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备受列强凌辱。在发现仅仅拥有先进的物质装备还远远不够的时候,中国的有识之士开始尝试从思想上寻求突破。1919年爆发的五四运动,标志着救亡图存的道路探索开始转向寻求思想文化层面的提升和解放,自觉寻求自身思想和精神的强大,力图从思想、文化上找寻救国救民、民族自强的有效道路。1949年新中国的成立,标志着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不仅建立了民主共和国体制,而且休养生息,发展经济,恢复生产;而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在新中国成立30年后再次解放思想,提出“一切向前看”,在短短30年之中使当代中国物质文明的发展达到中国几千年社会发展史上的新的历史高度,直至中国的gdp总量排名全球第二,仅次于美国。2011年,十七届六中全会召开,国家在改革开放之路实施30年之后再次提出解放思想,并将文化建设的繁荣、发展和“文化强国”战略目标重新提高到全社会的高度,力图寻求一条得以解决当前经济社会现实发展中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困难和现存体制的瓶颈问题的有效途径。

国家为什么要在当下重新提出文化建设的问题?因为文化建设的兴衰成败是影响中华民族是否得以走向伟大复兴的重要前提,是中华民族复兴之路上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由国家在经济发展实现重大突破之后重新回头弥补文化建设的重要一课,这使我们想到了文化建设在大搞硬件建设,大张旗鼓的开幕、剪彩之后,一定要弥补艺术学基础理论研究这重要一课。在当前的文化工作中,从事基层文化工作的管理者和艺术科研院所的工作者大都会有这样一个体会,就是艺术理论研究的基础科研工作是长线工作,再怎么做也不怎么显眼,是成绩不那么突出的日常工作,但是,如果在文化建设工作中抛弃艺术科研,文化工作就会变得很虚空,都会浮在面上,没有底蕴,甚至找不到深入的抓手。艺术理论科研是文化建设的重要基石。艺术研究的领域非常宽泛,艺术理论研究的点也很散,特别是艺术学门类之下的艺术学理论、音乐与舞蹈学、戏剧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这五个一级学科,各自分门别类,就是一级学科戏剧影视学之下的戏剧戏曲学、电影学、广播电视艺术学等二级学科,相互之间在研究对象、研究范畴以至研究方法上都还各自存在着重大区别,在各自的门类艺术理论上也有着很大的隔阂。艺术学理论有着重要的整合作用,这种超越了各自门类艺术本身的宏观上的规律性把握,可以使得服务于国家、服务于社会的广阔、庞杂的艺术领域能够以清晰、条理的面貌呈现出来,得以成为文化工作中看得见、摸的着的规律性的宏观架构,使得我们的文化视野更加开阔,工作思路更加清晰,更容易找寻到得力的工作抓手。这样,整个文化建设事业就可以更好的服务于国家和社会,以至于为全人类谋福祉。

为什么要在当下提出我们迫切需要深入研究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问题?这一问题的核心,其实就是以艺术学理论引领当代文化发展、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及核心价值理论体系的基本问题。其历史必然性表现为以下三点。其一,文化是国家和民族的灵魂和精神。其二,艺术是文化的主要构件。其三,艺术学理论是艺术学门类自身发展规律的归纳、总结、提炼,是艺术学发展的引领者,是艺术学理论得以成为整体人文艺术学科的编织者,是艺术历史发展规律的总结者。

艺术学理论的核心作用直接表现为引领当代艺术创作。十七届六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创作生产更多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优秀作品,是文化繁荣发展的重要标志。”④“要创作生产更多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优秀作品”,发挥文化引领风尚、教育人民、服务社会、推动发展的作用,以达到“以科学的理论武装人,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的目的。要以优秀的艺术评论和理论导向引领社会风气,构建整个社会的文化价值体系,铸就中华民族的精、气、神。注重艺术史论研究也具有重要社会意义。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发展、繁荣,首先得益于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指导思想、文艺方针和政策的转变。这一转变经历了百余年的历史行程。而梳理这段历史,以史为鉴,可以明事理、知兴替、促发展。

当前,已有越来越多的人深刻认识到了艺术学理论研究工作的重要性、紧迫性、关键性。艺术学理论学科的繁荣发展,可以切实加强对文化艺术发展表象、趋势以及内在规律的艺术科学理论研究。同时,艺术学理论还要注重加强自身有关研究目的、内容、范畴、方法等方面的内涵建设。

三、当今时代需要艺术学理论

引领当代社会的文化发展方向

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要想取得“引领”的地位和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其关键点是必须突破自身学科理论的小圈子,结合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社会现实背景开展深入的理论研究,难点是在社会现实中艺术学理论如何具体发挥自身的引领作用,突破点是结合现实对优秀文艺理论和优秀文艺作品进行深入、具体的分析,总结规律,提出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法与途径。

艺术学理论作为文化建设、艺术创作和艺术理论研究成果的集中展现,必须实现对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引领发展、创新发展和“文化自觉”的基础作用。“文化自觉”的概念是费孝通先生于20世纪末提出的。费孝通先生认为差不多一个世纪以来文化建设的基本经验就是“文化自觉”。费老差不多经历了从“五四”以来中华民族各个时期和阶段的文化建设,他再三思考,将文化建设的根本经验总结为十六个字:“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⑤我认为,艺术学理论学科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努力和作为就要着力体现“文化自觉”的时代精神。因为在这个民族复兴的伟大时代中,在尊重文化多样性、多种文化相互交融发展的时代大潮中,中华传统文化和艺术精神要弘扬、发展,要实现凤凰浴火、脱颖而出,要创作出更多更好、更顺应这个时展方向的艺术精品,就必须由艺术学理论来承担“引领”的职责和功能。

从直接的、表面的功能性的效果和作用来看,艺术创作或艺术生产的直接作用固然明显而重要,但是,艺术学理论却拥有任何创作作品都不可能替代的重要的“引领”功能。虽然单纯的艺术创作或艺术作品可以敏锐地触及到思想的前沿,表达思维末梢对时代的感触,而且感性鲜活的艺术创作大多可以走在理性的理论研究的前面,但是,任何感性的艺术创作都不可能提出宏大全面、充满理性、拥有严密逻辑性、纲领性的科学的思想体系。而艺术学理论本身就是一个严密的理论思维体系。只有艺术学理论天然地具有宏观的视野、严密的逻辑,可以打破艺术领域各学科之间的壁垒,研究关于不同艺术门类之下各学科之间的关联性的问题,寻找到不同艺术门类之间的共通规律,从而结合时代文化背景从宏观上来认识艺术现象,并从这些现象背后的规律性原理中揭示社会发展变化的必然性,从而引领艺术创作,引领艺术审美需求,最终引领人类社会构建起自身的美好精神家园。

文化建设和文化发展的问题,不仅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基本问题,更是关系我们党执政基础的重大核心问题。在当代中国,不论是文化建设还是文化发展,核心命题都是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并同时引导广大人民群众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决定》指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是兴国之魂,是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精髓,决定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方向”,必须“坚持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引领社会思潮,在全党全社会形成统一指导思想、共同理想信念、强大精神力量、基本道德规范”。⑥需要说明的是,当代中国艺术学理论的“引领”之所以自然地具备了国家意识和社会意识形态功能,是因为文化产品(包括艺术创作、艺术学理论研究成果)本身的意识形态属性是在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时,即由新中国的政治体制所决定了的,是由不得任何市场或其它社会因素的变化而更改的,也是作为国家执政的基础而毫不动摇的。所以,对艺术现象、艺术创作发展规律做体系性逻辑研究的艺术学理论,成为在文化艺术产品(艺术创作作品)之上,紧密围绕并服务国家意识形态以及参与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最接近社会文化现实的理论基础。

而面对复杂多变的社会现象和时代背景,我们必须以坚强的责任心、以坚韧不拔的毅力,面对现实中的困难甚至危险,深入思考并以之作为源头活水,担负起我们的社会责任、时代责任和民族责任。艺术学理论具备强大的包容性,应当研究面对的矛盾突出的复杂社会现实问题,并从广阔的社会研究视角,对艺术学理论引领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现实理论问题展开深入思考。当代中国的社会现实提出几项摆在我们面前的文化课题:如何在多元、多变、多样的文化语境下增强马克思主义美学观、历史观的引领作用;如何在快速增长的经济形势下加快发展文化事业、文化产业,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多样化文化需求;如何抵制西方强势文化的渗透,保证在全球化语境下既充分借鉴外国优秀文化,又抵御西化、分化图谋;如何在现代化高新技术、互联网的新时代条件下占领文化阵地;归结起来就是在改革进程中,如何处理好继承与创新的关系,既符合精神文明建设规律,又符合市场规律的新的机制和运作方式。⑦我以为,这也是对当下社会现实语境之中的艺术学理论学科建设直接面对的迫切现实问题的精辟概括。

关于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现实作用问题,根据一般规律可以发现,门类艺术学的表现往往比一般艺术学更加明显而抢眼,而且艺术创作的触角一般会远远走在艺术学理论研究的前面。例如造型艺术中的美术学方面,有近年来组织实施的国家重大历史题材创作工程,就是通过艺术再现特定时代下的特定文化精神,以及本民族特殊的精神气质,用艺术的方式来塑造国家和民族的形象,这一创作工程的首批美术作品已经于2010年在全国各地巡展并引起了较大轰动;关于舞台艺术中的音乐学、舞蹈学、戏剧戏曲学等等艺术创作,相对应的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每年的评选、评比,舞台精品剧目展演、巡演等等,搞得轰轰烈烈,而且该工程国家已经开展了10余年,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关于艺术学理论的功用和社会价值,的确可以看到一般艺术学已经渗透到了国家的经济领域,因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艺术产品包括艺术学理论已经天然地具备了商业属性,而且,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之下还因此设有艺术创意与艺术管理二级学科。但是,我们应该进一步深入思考的是,艺术创意与文化产业的相关理论研究,或者是纯粹美学意义上的类似艺术哲学的理论研究,空中楼阁式的对社会实践没有任何指导意义的抽象的文化研究,是不是艺术学理论学科发展的前途与出路所在?

毫无疑问,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作用和出路应该是“引领”。艺术学门类中的其他任何门类艺术学学科(美术、音乐、戏剧戏曲、舞蹈、电影电视等等)都不可能担当这一重要职责和历史使命。所以,我认为,在当代中国“四位一体”协调发展的现实条件下,艺术学理论必须坚持创新原则,“引领”文化发展,应该保持超越性、先进性、先觉性,充分发挥自身引领作用,超越其他具象的、实践性很强的艺术学各门类艺术学科,占领社会思想阵地的制高点,牢牢把握文化发展主动权。

艺术学理论要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社会实践中实现“引领”,就必须要求艺术学理论研究的成果要去引导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要引领艺术创作转化为符合人民群众文化需求的文化产品,实现艺术作品本身思想品质、艺术品格和观赏品味的有机统一,力求创造出一条全民参与的文化自信、文化自觉、文化自强的光辉道路,以及一条民族文化和中华精神的崛起振兴之路,从而建设出中华民族共有的美好精神家园。

四、艺术学理论应积极引领文艺创作发展方向,

引导社会文化价值导向,最终立足于构建形成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

在当代中国,无论是政治建设、经济建设还是社会建设,都离不开文化建设,尤其是社会建设与文化建设的关系更为紧密。在很大程度上,文化建设的速度和程度,决定着社会经济发展的速度、政治文明进步的程度和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历史进程。在国家制定的新的第十二个五年发展规划中,文化建设面临着更加艰巨的任务,面对着更加严峻的挑战。“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关系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奋斗目标,关系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关系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⑧当代,艺术学理论在塑造中华民族艺术精神的系统建构和民族文化体系的演化形成中,责无旁贷地处于统领全局、引领发展的重要地位。所以,要进一步推进文化建设,就必须加强艺术学理论研究。

理论是实践的先导。在当代中国,艺术学理论作为偏重于文化概念的理论阐释,必须全面承担起科学地继承过去、解释现在、预见未来的光荣任务。艺术学理论对文化建设应该发挥的是先导作用,提供的是服务职能。艺术学理论是否成为一门科学,关键是要看是否能够具体运用到国家文化建设的社会实践中去,而不应只是一种单纯的文化理论,不能仅仅作为追求理论的合理及其完美的空中楼阁而存在。

由此,在当前,艺术学理论研究所采取的自身社会价值的实现方式应该是引领理论,而不是跟随理论。艺术学理论不能够仅仅停留在事后的理论阐释层面上,不能仅仅是理论总结和归纳概括,不能仅仅做到跟着社会发展中所遇到的艺术问题和文化现象撰写艺术史和艺术评论,而且要成为引领全社会整体艺术发展的鲜明旗帜,以至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决定性内在推动力量。艺术学理论实现“引领”的实质是以中华艺本文由收集整理术精神的塑造、形成为旨归,化育国家与民族的灵魂和精神。

艺术学理论的价值导向及其对艺术创作的引领,是对人的生存意义和社会价值的大力肯定。温家宝同志在全国第八次文代会、第七次作代会大会报告中强调:“我们讲社会主义就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实现共同富裕。同时,社会主义还要发展先进文化,丰富群众的精神生活。发展文学艺术要坚持以人为本的思想,就要为生活而艺术,为发展而艺术、为人民而艺术。文学艺术的主要功能是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激励人们的向上斗志,陶治人们的道德情操,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从而推动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文艺要实现这些功能就要追求真善美”⑨。由此可见,艺术学理论的引领,也就是对文化理论研究、艺术基础理论研究及其所弘扬的社会文化价值观念、参与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努力和学术成果,以及当代中国文化知识分子对国家与民族的历史责任敢于担当的充分肯定。

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现实意义是构建“核心价值”,引导形成核心价值体系。所以,我们在这里提出的“引领”,并非一味迎合政治舆论导向的需要,艺术学理论对社会文化思潮的“引领”,不是单纯的枯燥的说教,而是以鲜活的艺术形象鼓舞人民大众的爱国热情,激发全体人民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自豪感和对中华文化精神的归属感,继而培育全社会高尚的审美文化情操并引导全体人民普遍走向更高层次的精神文化追求,坚定全体人民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坚强信念和攻坚克难的坚强意志,并以中华艺术精神的塑造、形成为旨归,化育国家与民族的灵魂和精神。中华民族文化应该是中国所有优秀民族文化的整合,文化整合后透射出的魂灵和场域形象就是中华艺术精神。艺术学理论务必高举“引领”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旗帜,以厚重的中华艺术精神为依托,在全球化的今天重建中国文化的主体性,鼓舞和重建我们对民族文化的自信,进而构建形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最终推动形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如果做到了这一点,艺术学理论就必将能够发挥出自身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核心作用。

关于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问题,是直接关系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核心价值体系构建的社会基本问题。艺术学理论必须主动发挥自身的理论先导作用。艺术学理论如果将自身定位为跟随理论,用跟随各个门类艺术学的具体艺术创作的所谓理论阐释的方式实现自身社会价值,终将难以摆脱被社会淘汰的命运。德国诗人歌德曾说: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是常青的。在文化界也一直流行着“艺术之树常青,而理论是灰色的”。理论的落后有诸多原因。目前普遍存在很少有人接触理论著作,特别是逻辑性较强的思辨型基础理论的情况。这反映出艺术学理论与艺术创作实践脱节的现实问题。而问题的关键是,相对社会现实中的文化问题和艺术作品而言,理论一般是滞后的。所以,艺术学理论必须实现对社会文化发展的引领作用。这也带来了关于艺术学理论的另一个方面的问题,艺术创作理论特别是艺术学理论研究又的确需要通过社会实践及其总结归纳上升到人文科学的高度,需要艺术学上升到普遍规律进入宏观关照的视角。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和途径,就是要把科学的方法、思维和人文价值取向,也即理性的认识和艺术的创造,融合于对创造人类文明的社会实践活动的具体理论进行提炼升华的过程。这一重要的提升过程在艺术学领域也即艺术学理论研究的总结、创新、发展的过程。

艺术学理论需要在艺术创作满足人类最根本的艺术审美需求的同时,对艺术创作进行阐释以及进一步深化、总结、提升,探索艺术规律并结合人类社会应有的或应该倡导的社会价值取向,提出引领性的思想和理论。艺术学理论引领作用的实现在于着力于人类社会的艺术境界、审美追求以至价值观念应该是什么,由艺术学理论引导艺术创作并在社会文化实践中实现人类社会的价值取向。艺术学理论应该在与艺术创作实践的携手共进中,引领和创造艺术实践这片充满人类理想的文化伊甸园,并最终构建形成人类社会的文化凝聚力和文化价值观念体系。所以,就艺术学这一学科领域而言,艺术学理论本身就是具有独创性、不可重复性与独特社会价值的艺术作品或艺术产品。科学技术的发展需要社会伦理的制约,艺术创作也同样需要艺术学理论的倡导和引领。不管是艺术学理论研究还是自身学科建设,一旦落后于艺术社会实践,都会严重制约艺术自身以至文化建设、教育事业的进一步发展和完善。

五、艺术学理论实现引领当代文化发展的关键

在于深刻把握社会现实

艺术学理论扎根于当代中国社会现实的国土,但是实际所起的作用却应该是超越现实的风向标。当前社会层出不穷的各类娱乐文化现象,艺术创作现实发展的价值趋向,社会大众通俗文化的发展方向,以及社会各阶层审美价值取向的逐渐分化趋势,都给艺术学理论学科的建设发展赋予了紧迫而神圣的现实任务。艺术学理论既不能背离社会现实,又不能被社会流行文化和娱乐文化、庸俗文化、低俗文化等同化、收编。艺术学理论应该高扬现实主义的旗帜,在“三贴近”中引领社会文化从“三俗”走向艺术的审美。艺术学理论竖起的风向标就是人类在寻找精神家园的黑夜航程中矗立的灯塔,能够引领民族审美文化思潮走向高尚的审美追求,提升大众审美文化品位、摆脱低俗化娱乐倾向,指明当下社会现实中艺术创作的发展方向。艺术学理论坚守的价值底线应该是超越社会现实的理想价值理念。艺术学理论应该站在社会时尚思潮的最前端,引领社会文化思潮皈依更高级的艺术审美理想。如果艺术学理论抛弃了自身的引领职责,仅仅停留在诠释现存种种合理、不合理的社会文化现象的所谓历史必然性的滞后层面上,就会失去自身存在的应有的社会价值。

在当代中国,艺术学理论努力发挥自身在文化建设中的积极作用,就要努力引领文化建设的发展方向,要以厚重的中华传统文化和深邃的艺术精神为依托,在全球化的今天为重建中国文化的主体性做出应有的努力,要通过对优秀艺术作品的内部创作规律和历史发展规律的总结归纳,鼓舞和重建我们对民族文化的自信,进而在构建、形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核心价值体系的伟大事业中贡献力量。我们必须真正实现理论研究的“三贴近”。在艺术学理论研究的具体过程中,我们要尝试性地提出解决问题的途径和方式、方法,提供社会价值导向,从而在实践的基础上实现“引领”作用。这是目前以至将来艺术学理论研究和学科建设的很重要的任务之一。我们所进行的理论研究,决不仅仅是说好话、谈经验,而是要善于引领艺术创作的发展方向。当代的艺术学理论除了艺术规律的研究,更要着眼于当下艺术问题的研究。目前,大多数的理论研究、科研课题、艺术评论之中,敢说真话的不多,普遍存在当下好话太多、经验太多、问题太少的不良现象。即使说到有问题存在,可讨论起这些问题来,大多数批评或评论都还是不疼不痒的,甚至把“批评”变成了“表扬”。所以,艺术学理论学科在自身的建设发展中一定要着力提高理论研究的针对性和现实性。

从学科自身发展规律的角度,艺术学理论研究拥有特定的对象和领域,拥有宏观的视角,科学实证的方法,求实、求是的理论诉求,化育灵魂、浇铸精神的终极目的。从艺术学理论的社会担当的角度,艺术学理论不仅旨在找寻支配艺术现象的根本原因,探索其发生发展的基本共通规律,而且关乎对外文化交流和国家艺术形象,以及国家有关宏观文化发展战略与艺术政策的制定、实施,以至国家意识形态对社会文化思潮与价值观念的控制和把握。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10

1引言

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社会开启了近200年的工业时代,也带来了地球资源的井喷式开采。20世纪中叶,后工业时代面临着资源匮乏、环境污染等抑制人类生存发展的生态问题。人类社会要摆脱困境,社会发展转型势在必行,转型的核心是要解决发展的生态问题。在我国的经济发展实践过程中,长期粗放式经济发展带来了生态破坏和资源浪费,导致了国内环境资源急剧恶化,产生了大量的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在此背景下,我国政府提出了建设生态文明的战略选择,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党的十七大首次提出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党的十提出包括生态文明在内的“五位一体”社会主义特色发展模式。这些举措都促进了我国生态文明理论的探索与发展,本文对国内主要的狭义社会主义论、生态中心论、现代人类中心论、生态马克思主义论和生态伦理理论等5个生态文明理论研究观点进行评述。

2生态文明理论研究观点2.1狭义生态社会主义论:资本主义生态危机论

狭义生态社会主义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基础,以批判和解决生态危机为宗旨,以建立和谐的绿色社会为目标,深入研究了生态危机的资本主义制度根源,强调人类应该依照生态要求规划生产,反对单纯经济增长主义[1]。狭义生态社会主义主要包括生态社会主义自然观和生态危机理论,认为人类存在是建立在人类与生物系统之间和谐、相互尊重的关系上,但人类在解决生态危机、重新认识人类对世界的态度时,不应放弃“人类尺度”,应当关注人类世界,关注现存世界。

国内狭义生态社会主义理论研究初期,学者们主要通过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来体现其生态社会主义自然观,其中,柯自源(1977)提出“资源枯竭论”是“庸俗生态系统论”的观点,作出了世界现在面临的不是资源枯竭、生态危机,而是资本主义制度危机的狭义生态社会主义论断[2]。20世纪90年代起,许多国内学者开始关注、讨论解决生态危机的生态社会主义范式,他们的研究较多地集中于对现实资本主义生态弊端的理论批判和对绿色未来社会的理论设计。潘岳(2006)提出生态危机是资本主义国家转移经济危机的新手段,环境问题的本质是社会公平问题[3]。郇庆治(2006)则强调了生态社会主义的核心性问题,即论证现代生态环境问题的资本主义制度根源和未来社会主义社会与生态可持续性原则的内在相融性[4]。

虽然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流动快、工业发展迅猛,这对本来就有限的资源造成了的巨大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资源减少和环境恶化,但回顾我国社会发展之路,发现走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中国如今也不得不面临生态危机的挑战,可见社会制度并非影响生态环境的决定性因素。随着狭义生态社会主义论弊端的凸显,现下国内与其相关的研究日益减少。

2.2生态中心论:生态本位

生态中心论是当代西方生态文明理论研究普遍认同的理论,它以生态优先和生态本位为基本原则。强调人类应该把道德关怀的对象进一步拓展到人类之外的自然界,以维护地球生态系统的整体性,主张生物圈平等主义[5]。它主要包括生态优先论、自然价值论和自然权利论,指人类之外的自然界具有不依赖于人类需要的内在价值和按生态规律生存下去的权利。

20世纪90年代,国内学者在借鉴和认同西方生态中心论的基础上展开生态文明理论研究。申曙光(1994)秉承生态优先理念,认为生态文明的建设需要着眼于其哲学、科学、能源等三大现实基础。他以生态文明在国外现实中的生产实践为论据,论证了优先考虑生态效益再考虑经济效益的必要性[6]。自然价值论和自然权利论也得到了许多学者的提倡和发展,曹明德(2002)主张生态本位、生态优先,人类并不具有相对其它存在物的特殊利益和权利,提倡“生物圈平等”以维护地球生态系统和谐的思想[7]。

但生态中心论遭到了现代人类中心论者的反对。白光润(2003)就曾指出,人类利用生物资源是生态系统的自然法则。人类为维持生态系统的稳定和安全、促进生态系统的进化发展,对生态系统的必要干预是必需的,把人类混同于一般生物的纯自然主义也是对人类进化的否定[8]。正如王雨辰提及的人类中心论者对生态中心论的驳斥:一方面,任何物种总是以自我利益为中心的,而不会以其它物种的福利为中心,因此人类中心论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另一方面,脱离人类利益的生态运动是缺乏内在动力和不可持续的[9]。

生态中心论的生态本位、自然价值和自然权利等观点冲击了自工业文明以来的人类利益优先的社会意识,但其论述在理论内涵上具有含糊性,而且没有建立在严密论证的基础上,而是诉诸直觉和体验。生态中心论者阿恩・纳斯(Arne Naes)在其“深生态学”中论述了他的“生物圈平等主义”: 生存和繁荣的平等权利是一种直觉上清楚明白的价值公理。这种直觉方法下的研究成果难以令人信服。

2.3现代人类中心论:可持续发展观

现代人类中心主义仍坚持人类价值的本位,强调人类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的优先地位和目的地位,但与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又颇为不同,戴维・珀(David Pepper)将它定义为一种长期的集体的人类中心主义,并且致力于实现可持续发展。现代人类中心论主要包括科学发展观和可持续发展观,提出真正的发展应该是基于人类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实现经济、社会、生态三者之间的可持续发展。

20世纪末,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和被赋予了新时代内涵的人类中心论重新回到人类发展的视野,丁立群(1997)从哲学人类学的层面上,提出人类发展应以人的最终解放为元价值,旨在建立人的完整本质和需要同自然之多维价值的全面联系[10]。进入新世纪,我国开展了科学发展和可持续发展的发展实践,俞可平(2005)认为生态文明的建设是实现科学发展的客观前提,也是科学发展观的重要内容。保护自然环境、维护生态安全以实现可持续发展,并非科学发展观的根本要求,而是把这些要求本身就视为发展的基本要素,其目标就是通过发展去真正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以及社会环境与生态环境的平衡[11]。尹世杰(2004)也批判地继承和发展了现代人类中心论基础上的可持续发展观,承认近代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在建设生态文明社会中存在着缺陷,但这决不意味着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本身存在什么问题[12]。人类的可持续发展观也会带动生态的可持续发展,诸大建(2013)提出在强化可持续发展的理论基础上深化社会的循环经济发展[13]。国内持现代人类中心论的学者们坚持以可持续发展作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基石。

但现代人类中心论的观点也存在着不足,虽然从生物都有其利己心来看,现代人类中心论有其一定的合理性。但一味从人类利益出发,不尊重自然界价值和自然界权利的行为,必将导致自然的报复,这从现在全球面临的生态困境上就可见端倪。

2.4生态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论

生态马克思主义是以历史唯物主义为理论底蕴、以生态批判为切入点的一种当代资本主义理论。我国现有的马克思主义生态文明理论是学者们从我国社会实践中汲取经验,是根据我国历史和现下实际情况所提出的独特思考模式,它主要包括生态经济协调发展论、生态批判理论等。生态经济协调理论明确了人类社会发展中物质、精神和生态的协同共进,这个理论在中国社会实践中不断发展和充实,形成了现在的“五位一体”发展理论,生态批判论从生态角度对我国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粗放式经济发展模式在科学技术和消费主义价值观等方面展开生态批判。

生态和经济协调发展的观点直到今天仍备受国内学者的认可,刘思华(2008)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以马克思主义视角对生态经济学的特点进行了探讨,提出生态经济协调发展,明确人类社会需要社会主义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生态文明的协调发展[14]。此后学界对“马克思主义生态文明在社会主义国家中建立与实践的重要性”进行了持续不断的探讨。刘俊伟(1998)认为中国生态文明研究应当以马克思主义思想中的社会实践(在马克思主义思想中,社会实践主要是指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以实践为中介的主客体关系)和历史唯物主义观作为生态文明发展的哲学理论基石,社会要在发展生产力的基础上实现生态文明[15]。王雨辰(2009)也一直提倡生态文明理论研究应转向历史唯物主义范式[16],强调我们应该始终坚持用历史主义和阶级分析的方法揭示生态危机的根源和实质,应当通过变革不公正的制度和生产方式,合理协调人们在自然资源占有和使用上的利益关系、规范人们的实践行为来解决生态危机。此外,刘仁胜(2010)也赞同中国建设生态文明要借鉴生态马克思主义的合理成分[17]。但有许多学者对生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不足也作出了中肯的评价,曾德华(2013)就认为马克思主义生态文明理论仍存在一些不足[18],生态马克思主义在把资本逻辑作为生态危机的主要根源时,未能深入检审资本运作的内在机制;分析生态危机的文化根源时,又未充分发掘文化的深层内涵以及生态危机所彰显的文化问题。

生态马克思主义它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多角度全面分析了生态危机的根源,其中不乏深刻之处。它力图将生态运动引向社会制度和价值观的双重变革,但由于它在使用马克思哲学观点和方法论时具有一定片面性,可能会造成改革途径偏离。

2.5生态伦理理论:“人―自然”中心轴发展

生态伦理理论出于中国传统人类伦理基础,承认生物和自然界的内在价值和道德地位,但它并非生态中心论,更不属于人类中心论,它超越了人与自然主客二分的理论模型,构成“人―自然”中心轴系统。人与自然缺一不可、相互作用、相互制约,一方的繁荣与发展也必定以不损害另一方利益为前提。生态伦理理论主要包括生态价值论和道德关怀论,要求人类要承认自然界拥有与人类平等的道德地位,对处于弱势地位的其他伦理主体自觉地、能动地履行道德义务、提供道德关怀。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起步的生态伦理学也为我国研究生态文明提供了一个独特角度。生态价值论定义了自然界价值的双重含义,狭义上是对人类需求的满足,广义上是指对地球上一切生命维持生存需要的满足,后者就是生态价值。叶平(1995)要求我们理解自然界价值和生态价值,提倡的人与自然协同进化的生态价值观,是对生态系统、生物圈的生态价值所进行的总体透视[19]。

不过,生态伦理理论把保持自然生态系统的完整、稳定和美丽作为人对自然的道德行为的终极尺度的观点引起了学界的争论。刘福森(1997)认为,人类之所以应当保护生态自然,最终是出于对人类全局的、长远的生存利益的终极关怀[20]。但余谋昌(2009)提出生态伦理已经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证明,出于保护自然价值的目的,而促进生态文明建设、树立生态文明观念等行为的同时,也推动着社会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的变革,成为建设人类生态文明社会的积极力量[21]。人类在保护生态与关怀人类生存利益存在的是联动关系,而不是因果关系。现在生态伦理学正在逐渐渗透到政治、经济、科技和文化等各个领域,对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新的参考范式。

生态伦理理论紧密结合我国生态环境存在的实际问题,提倡环境道德研究的制度化、规范化和普及化,并将成果转化为公众的精神财富,为现实生态问题的解决提供伦理基础。不过其“合乎生态规律的就是有价值的”的论述把生态规律看成唯一的价值尺度,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黑格尔(Georg W.F. Hegel)唯心存在主义的影响,这一观点仍存在广泛地争论。

3我国生态文明研究的发展趋势

撇开已经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狭义生态社会主义论不谈,自生态中心论与人类中心论提出伊始,它们及其拥护者之间的争论从未停息,它们都在一定程度相对正确地阐述了后工业时代社会生态文明的发展方向,并推进了生态文明的研究。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这些观点的缺陷与不足也逐渐显现。新的理论不断出现,其中结合了我国生态建设实践与经验的生态马克思主义论,以及从中国传统伦理文化出发的生态伦理理论等较受学界认同的理论也加入到论战当中。随着我国生态文明建设与我国社会主义实践相结合的需要,未来一段时期内,对生态文明的研究将更加深入。

感谢:本文在选题及撰写过程中得到了中国地质大学(武汉)刘江宜副教授的悉心指导,在此表示衷心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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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下一代论文篇11

第二是基本理论的掌握阶段。现代文阅读的有关基本理论是对现代文阅读能力形成过程中一系列规律的概括,是确立现代文阅读基本方法的重要依据之一。因此,现代文阅读能力的培养还必须狠抓基本理论的掌握。这里讲的“现代文阅读基本理论”,一是指现代文阅读,一般应从文体、内容和形式三方面进行;二是指篇有中心段,段有中心句,句有关键性词语。文体不同,内容和形式的具体要求也不同。记叙文的内容指描叙部分(人、事、景物及其特点、与景物有关的传说故事等)和议论抒情部分(或抒感,或揭示哲理);议论文的内容指论点和论据;说明文的内容指说明对象及其特征,或指某种物品的制作过程,或指某种物品的使用方法及其注意点等。形式方面,记叙文主要是指叙述方式(顺叙、倒叙、插叙、补叙)、顺序依据、线索和表达方式的运用特色及其作用等;议论文主要是指论证结构方式和论证方法;说明文主要是指说明顺序和说明方法。中心段、中心句和句中关键词语的确立都有规律可循,还有概括反映这些规律的有关理论。篇有中心段,记叙文的中心段一般是抒情议论性语句,往往位于篇首或篇尾,或者是几个片断之间的过渡性语段;议论文的中心段一般为文章的引论或结论,通常也位于篇首或篇尾;说明文的中心段一般也是首段或尾段。段有中心句,中心句的确立可通过分析段落的构成情况来进行:若段落由一个句群构成,段落中心即句群中心——通过分析句与句的关系所得的中心句;若段落由几个并列关系的句群构成,段落中心即几个句群中心句之和;若段落由几个主从关系的句群构成,段落中心即为主句群的中心句。句有关键词语,关键词语的确立理论,可参阅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二室编定的1990年版的高中《语文》必修课本一、二册中的有关单元知识。这是对学生进行现代文阅读的一般理论指导,即对学生授之以现代文阅读基本理论的阶段,这是现代文阅读能力培养过程中必须经历的第二阶段。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12

笔者认为这种年轻一代父亲身份不确定性更高的原因更可能是相对于祖母和孙辈来讲,外祖父和自己女儿相处的时间更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通过各项遗传指标来确认女儿是否携带自己的基因。正是基于主观性上的确认程度差异而不是客观存在基因遗传概率,塑造了外祖父比祖母投资更多的繁殖策略。所谓“择偶机会代价假设”,是指女性在较长的孕期、分娩期、哺乳期等生育过程中因为承受风险以及在此期间丧失的其他繁殖机会,使得她们只有确保其后代的存活率及提高繁殖的质量,才能保证她们基因的有效延续并获得繁殖成功,正是女性繁殖的高代价决定了其对后代高投资的繁殖策略。由于外祖父母帮助女儿来完成对孩子的投资,因此,他们隔资的策略更接近女儿的繁殖策略,即通过高投入保证孙辈的质量,来提高女儿作为孩子母亲的繁殖成功。祖父母则更接近父亲的繁殖策略,与关心孩子的质量相比,他们更关心拥有孙辈的数量。

基于以上的理论假设,进化心理学家在几种文化背景下展开了实证研究,DeKay在美国的研究,Smith以及Littlefield和Rushton在加拿大的研究,Russell和Wells在英国的研究,Euler和Weitzel在德国的研究以及Steinbach和Henke在法国与德国进行的跨文化研究,都发现了进化心理学理论所假设的隔资的系统性差异。尽管这些研究都无法在进化史的过程中对进化心理学提出的假设给予历史性的证明,但根据进化心理学“最优性”的方法论前提,只有在相信以上理论假设的基础上,才能对这些在当下取得的经验数据给予完美的解释。从这个角度上看,似乎进化心理学理论在隔资领域上由于其发现的跨文化共性和强大的解释力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但是,较近的一些跨文化研究却打破了进化心理学理论对隔资研究的统治性地位,进化心理学对跨文化差异性的解释效力遭到了质疑。

尽管以上研究来自于不同的国家,但这些研究主要是在西方文化背景下展开的。由于这些国家文化的组间变异性较小,不足以起到足够的代表性作用。同时,由于进化心理学家假设隔资作为一种繁殖策略是人类具有的共性,因此很多研究都忽略了对被试人口学变量的组间分析。2000年Pashos展开的跨文化研究在德国和希腊城市发现了进化心理学理论所预测的隔资模式,但在希腊乡村地区却只发现了隔资的性别差异,而没有发现隔资的系别差异。其描述统计的研究结果显示,提供最多隔资的是外祖母和祖母,其次才是祖父和外祖父。2012年笔者在中国本土化背景下取得的数据也发现了与希腊乡村类似的模式。这样的数据结果,给进化心理学理论提出了棘手的问题:如果隔资是一种独立于文化的进化设计,那么,这种在希腊发现的城乡差异以及东、西方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跨文化差异又该如何解释?

二、文化论模型对隔资预测的问题

在进化心理学理论对隔资跨文化差异的解释出现困境之时,文化论的观点很自然地成为诉诸于解释这种差异的思维方式。这使得我们有理由假设隔资模式在群体间的差异是不同群体文化差异所致,而并非进化设计的结果。如果对不同群体所在的文化中可能影响隔代关系的因素进行考察,并能发现其对隔资模式具有预测性的话,那么文化论的观点则会取代进化心理学理论成为隔资领域的优势理论。有关文化与心理之间的关系,主要存在文化心理学和文化建构主义心理学两种取向。文化心理学认为心理是文化的投射,是那些指导和确定思想、行为的社会文化模型被内化为个体心理模型的结果。文化建构主义心理学则认为,在文化形成的过程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存在着双向互动,心理与文化是一种彼此建构的关系。但是,无论是把心理视为文化的投射物,还是把心理与文化看作为彼此互动的建构,在文化论者眼里,心理模型应该与文化模型保持一致性的关系。因而,隔资行为中的不同文化下的个体心理模型与其文化模型应该是具有一致性的。

基于以上逻辑,哪位祖辈会对孙辈进行更多的隔资,应该与文化观念中的祖孙关系保持一致性。在此基础上,笔者展开了本土文化中隔资观念的实证研究。研究以问卷的方式调查了中国本土412名被试,了解他们有关“中国文化背景下祖父母与外祖父母对孩子的投入应该如何”的认知状况,同时收集了这些被试实际上接受的隔资相关数据。统计结果发现,研究对象认为在中国文化背景下对孙辈投入最多的应该是祖母,其次是祖父,再次是外祖母,最后是外祖父。方差分析结果显示,中国文化背景下隔资的系别差异与性别差异均显著,被试认为祖父母应该比外祖父母对孩子投入更多,祖母和外祖母应该比祖父和外祖父对孩子投入更多。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412名被试实际上接受的隔资却呈现出不一样的模式。在性别方面,观念中与实际中的隔资保持了一致性的关系,即女性祖辈提供的隔资大于男性,但是在系别方面,尽管大家认为在中国文化背景下祖父母应该对孩子投入得更多,但实际上祖父母与外祖父母所提供的隔资并不存在着显著性差异。通过表1所示的研究结果可以发现,实际上的隔资模式与文化观念中的隔资模式并非保持一致性的关系。上述研究结果表明,尽管人的心理在接受文化的投射或与文化的彼此互动中形成了对隔资理念的文化观念,但是,这种文化观念并没有完全指导文化中个体的隔资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化论模型也未能很好地预测本土化背景下的隔资模式,因此,也不能单独作为解释隔资跨文化差异的理论取向,取代进化心理学模型成为隔资领域的优势理论。四、进化因素与文化因素对隔资交互作用的探究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无论是进化心理学模型还是文化论模型都无法单独地、很好地解释隔资模式的跨文化差异问题,成为该领域的优势理论。由于进化心理学和文化论的研究,无论是在方法论上,还是在对人类的心理与行为影响因素的理解上都存在着显著分歧,容易让人们把二者放在一起去比较。人们在比较中往往更加关注其观点中相互对立的方面,而对二者如何共同塑造人类行为的交互作用方面,始终缺乏理论性的建构。

在此基础上,笔者在控制各种文化间可能存在差异变量的情况下展开了本土化背景下隔资的实证研究,尝试弥合这种进化与文化之间的矛盾,对进化与文化对隔资可能存在的交互作用进行探究。研究发现,在本土化背景下存在明显的“父系为中心的居住偏向”,在所取数据中有33.7%的被试和祖父母一起居住,和外祖父母一起居住的仅占0.5%。这种父系为中心的居住偏向很可能通过影响孙辈对隔资的资源可获得性掩盖了本应由进化塑造的系别差异。当排除居住方式的影响后,本土化背景下的隔资模式展现出了和西方文化背景下同样的母系亲属的隔资大于父系亲属的系别差异,这与进化心理学的预测一致,这也证实了文化因素掩盖了进化作用的假设。Euler和Weitzel在德国的研究,由于没有发现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与孩子居住之间的距离存在差异,仅把居住距离当做干扰变量进行讨论,但通过他们的研究可以发现在西方文化背景下至少是在德国不存在与中国相似明显的“父系为中心的居住偏向”。对于我们所得出的中国本土化背景下的隔资模式与希腊乡村的研究结果呈一致性的现象,可以理解为某种相似的文化因素恰好弥补了本应由进化所造成的母系隔资大于父系的系别差异,即本土化背景下和希腊乡村的隔资模式是进化因素与文化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Pashos在对希腊乡村取得数据结果的解释时,也曾谈到希腊乡村存留的父权文化使得祖父母相对于外祖父母与孙辈的居住距离更近,而在希腊城市这种居住距离的差异并不存在。

由于Pashos采用3点评分衡量祖孙居住距离,过分简化了居住对隔资的影响,尤其是没有把“祖孙同居”作为一种衡量指标,而“祖孙同居”对隔资存在一种“情境性的强制力量”,因而,Pashos没有发现文化中的居住方式对隔资的影响作用,而是回到了进化心理学理论的老路。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隔资行为是“进化”与“文化”共同塑造的结果,任何一个理论模型都不能单独地、很好地解释跨文化的隔资行为。进化因素与文化因素对隔资的塑造存在某种程度的交互作用,进化提供了隔资行为作为繁殖策略的先天性倾向,而文化因素通过影响文化内个体的生活方式最终影响人的投资行为。五、文化论模型的作用机制与进化心理学理论的效度边界在“进化”与“文化”存在交互作用的假设下,进化心理学理论与文化论在对人类行为的解释方面,逐渐由对立趋向了接纳和融合。因此,我们可以把隔资领域作为理解“进化”与“文化”交互作用模型的窗口,去反观进化心理学理论与文化论模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进而为综合性地考察人类行为提供建构性的视角及思考。

关心下一代论文篇13

    儒学实践理论强调的道德理论实践构成了人之为人的重要的文化标准,但只有这样的规定并不能使儒学更好地参与社会问题的解决,因为参与社会问题的解决需要在理论文化的建设上有自己独特而有效的理论。而缺乏相对独特而有效的理论是限制儒学发展的一个根本原因。换言之,如果儒学要在参与社会实践中成长发展,那么儒学的理论创新是必然要采取的行动之一。

    现在很多人对儒学在当代的理论创新提出自己的看法,清华大学方朝晖老师曾经说过,要通过厘清知识和道德的关系,来探讨儒家道德传统与知识结合的可能方式。l而浙江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的吴光老师对儒学理论也进行了新的探讨,他提出了“民主仁学”的概念,并对该概念的特征即道德理性、人文性、实用性和开放性进行了说明。山东大学颜炳是老师指出在现代文化的建构中既要充分发掘传统文化的自我转换或转型的潜能,重铸民族灵魂,又要引进西方文化的结构和格局,促使传统文化向现代方向转变。并主张儒学应当加强同当代社会的互动,以此使得儒学焕发生命力。复旦大学徐洪兴老师认为,儒学的伦理价值经过现代转换和诊释可以对防止现代的弊病有所贡献。

    以上诸位老师对儒学的发展,各陈其见,积极对儒学的发展进行理论上的创造,是当代中国学界对儒学发展可能性的探求活动的缩影。换言之,儒学的当论创新是极具开放性的。在这种文化氛围下,笔者也希望能把自己的日常学习心得,以此种方式表达出来。

    一个命题和理论的基础是概念,所以表达自己想法的基础当然离不开概念。而儒学中一个关键概念就是儒学实践理论。儒学实践理论概念是一个普遍的概念,是超越于特定时代和特定具体内容的一个抽象概念。因其抽象,所以对具体内涵的规定就少,该概念的开放性就较大,所以很适合对其进行必要的理论规定和演绎。

    首先对这个儒学实践理论下一个定义:儒学实践理论是儒者以仁爱为内核对时代问题进行思考和理沦创新的建构的哲学。首先,儒学实践理论的主体是儒者;第二,儒学实践理论的内核是仁爱精神;第三,儒学实践理论的中心内容是对时代问题进行反思,并在此基础上进行理论创新;第四,儒学实践理论的本质是建构的理论哲学,是立足于传统和现代的对文化的抽象化把握和思考。

    下面我们对儒学实践理论的几个内涵分别加以解析。

一、儒学实践理论的主体是儒者

    儒学实践理论的主体是儒者,这里所谓的儒者就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家思想进行研究的哲学工作者和思想工作者。在中国独特的文化内涵下,所谓儒者是有其特定的文化含义的。首先,儒者是一个有道德价值的人。这是儒学自孔子以来十分强调的首要内容。儒学认为,道德价值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论语·学而》中“学而时习之”的“学”,即“觉”也,是觉悟做人的道理,即道德价值。《大学》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自天子以至庶民,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孟子也提到仁义礼智四德是人性善的萌芽。这些都表明,道德价值是为人的根本原则。后世儒者从董仲舒的“正其义不谋其力,明其道不计其功”到朱熹的天理道德观念无不秉持了先儒的这一理念。其次,这里的儒者蕴涵着个体的意味,即强调的是个体儒者,这也是儒学重视个体的传统。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不欲”、“勿欲”、“欲立”、“欲达”都针对个人而言。《大学》中可以看到儒学的个体思想,“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事皆以修身为本。”这主要是针对个体而言的道德修养的过程,并指出这个道德修养是人人必须且能够做到的。

    谈到儒者,还需要提到的一点就是儒者的历史意识。中国儒学很重视历史,孔子整理编订的《诗》、《书》、《礼》、《乐》、《易》、《春秋》,即是对上古文化的传承和发展。而孔子及其后学都“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的文化倾向无疑鲜明地展示了儒者们深远的历史文化意识,尤其是自韩愈后创立的道统学说,其一脉相承的历史延续,在展示儒家发展的过程中也显示了儒者心目中的历史文化和责任意识。

    在这里还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儒者的道德价值对其活动的意义,因为这是儒者必备的品质。道德在人的活动中起到了价值观照活动的作用。在这方面,以三苏为代表的宋代蜀学提出的“推阐理势’,观点明显,“圣人因时设教,而以利民为本”,“时”大致相当于“推阐理势”中的“势”,教则相当于其中的“理”。这里的“理”即儒学的道德义理,“势”则是指事异备变。这就是说,道德价值高于事实,以道德义理来观照社会事态的变化,采取合理的方法手段来适应社会的变化。“所以要用道德来指导规范人类社会的生活,恢复人之作为人的尊严,恢复人道的崇高”。

    总而言之,作为儒学实践理论的主体的儒者需要具备道德价值,强调个体的修为,拥有浓厚的历史文化意识,并在道德价值的观照下,去审查历史和现实,这是作为一个儒者所必备的能力和素质。

二、儒学实践理论的内核是仁爱

    早在儒学开创者孔子那里,仁的思想便已经成了最高的思想观念,而这个观念的核心就是仁爱。这个思想在孟子那里得到了证明和发展,应用在政治上就是孟子提出了仁政的思想。后世的儒学者无不以仁作为最高的价值,观照现实世界,以儒学的视野解决社会时代问题。儒学发展到宋明理学,儒学的仁爱精神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以北宋儒学为例。“站在中国历史的角度进行纵向比较,则可以认为北宋既是一个政治变革的时代,也是一个儒学复兴的时代。政治变革通过政府有组织有序地进行,是在儒学复兴的文化支持下自觉进行的政治调整……也正因为二者被历史现实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政治变革引发了儒学复兴的问题意识,反过来,儒学复兴又影响了政治变革的方向性选择,所以,北宋儒学从本质上讲是一种政治哲学,它所代表的时代精神,是对文明秩序及其最高的体现形式—政治制度,进行理性的批判和重建。批判是追索文明秩序的合理性依据,所谓天道性命之理,即由此发畅;重建是探讨文明秩序、政治制度的合理模式,于是需要推阐王道,作为最高政治宪纲,从而将师古与用今结合起来,使现实政治朝着合理模式的方向调整。正是围绕批判与重建的时代课题,触发北宋儒者的思想激情,形成各种学派,构成一幅色彩斑斓的思想史画卷。”以仁爱为核心的儒学王道思想在北宋儒学者处成了宪纲原则,成为观照现实时代问题的道德价值标准。

   儒学的仁爱是一种普遍的思想。首先,自儒学创立之初开始提出力行仁爱,绵延数千年而不中绝,这是历史的选择。而历史的选择则证明仁爱具有超时空性。其次,仁爱能满足人类内心精神需求。在人类交往中,人总是希望能够被尊重和关爱,这是人类共同的精神需求。当将仁爱思想付诸交往时,己之所欲,施之于人,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精神感受到的是幸福和满足。而这正是人类要追求的生活的意义。从这个角度上说,仁爱是普遍的,它实际内存于每个人的内心之中。

    仁爱是儒学实践理论的内核。仁爱是普遍的道德价值,而普遍道德价值的意义就是对现实世界进行观照,以仁爱认识社会现实,以仁爱批判和改革现实,从而力图达到社会的和谐。从本质上来说,仁爱是儒学实践理论主体观照社会现实的依据和标准,儒学实践理论主体的其他方面的意识都以仁爱为中心而展开。

三、儒学实践理论的中心内容是反思时代问题和理论创新

(一)儒学实践理论的中心内容之一:反思时代问题

    儒学实践理论的基本内容是反思时代问题。从儒学实践理论的含义来看,儒学实践理论具有积极参与社会的意识,积极参与社会的意识的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对时代问题的反思,换言之,反思时代问题构成了儒学实践理论的基本内容。需要说明的是,儒学实践理论把握时代问题的基本方式是精神地把握时代问题。所谓精神地把握时代问题就是将时代问题转化为哲学问题加以思考,从而给时代问题的解决提供哲学理论上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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