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化史论文实用13篇

西方文化史论文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1

个人英雄主义是西方文化尤其是美国文化的经典表象,史诗电影中从来不缺乏对英雄人物和传奇人物的塑造,如《乱世佳人》中的斯嘉丽和巴特勒。

(一)坚强乐观的女性形象———斯嘉丽

斯嘉丽堪称西方电影史上最深入人心的女性形象之一,斯嘉丽被赋予了美国民族的精神象征,具体表现为她智慧、热情、顽强的性格,这也是美国文化推崇的乐观主义精神。无论多么艰难的遭遇,斯嘉丽都能乐观地对待,即使身边的亲人和朋友都离她而去,她依然毫不胆怯,独自撑起整个家园,她身上乐观自信的美好品质,最终将她塑造为被人们敬佩的女性形象。斯嘉丽的形象能给人一种活下去的精神动力,这样的顽强个性和英雄气质正是人们想要追寻却不一定能达到的性格特质,具备鼓舞人心的偶像力量。纵观斯嘉丽性格特点的形成和成长轨迹的发展,离不开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和接受的教育。斯嘉丽生活在美国的历史战争时期,从小接受的便是典型的美国文化教育,她身上具备美国人民生活成长的缩影,以及美国人民长久以来历史积淀形成的价值取向。这种鲜明的性格和个人英雄主义形象,正是美国文化所推崇和追求的。斯嘉丽的坚强乐观和顽强执著,反映了美国人民普遍具备的精神特质。斯嘉丽的形象之所以如此成功,与影片对她的立体化和有血有肉的塑造是分不开的。任何无所不能的完美英雄都只能生活在神话中,只能为人们高高仰视,却不一定能走入人们的心里。而真正深入人心的形象必须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必须和生活中大多数人一样,既有善良的一面,也有自私的一面,性格丰富的设定更能引起影迷们的心灵共鸣,更具有代入感。斯嘉丽不畏竞争、执著前进的一面,令人们感受到发自肺腑的一种斗志,给人带来希望。而同时斯嘉丽也是一个欲望强烈的人,她无止境地追求财富,甚至不惜给他人造成伤害。她有时狡猾虚伪、自私冷酷,这样的性格缺陷几乎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人物形象极具感染力,这样的复杂性格不被时代限制,也不会被民族和阶级限制,因为她性格中美好的部分是所有人追寻的目标,而她性格中并不美好的部分却也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缺陷,因此,斯嘉丽的故事能够引起世界影迷的共鸣。斯嘉丽是鲜活的,她为了追求物质财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痛苦,如同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个人一样,但我们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追求,因为诱惑摆在那里,因此,斯嘉丽的痛苦没有终结,我们的痛苦也无从终结。

(二)独具魅力的男性形象———瑞德•巴特勒

影片中另一个亮点就是斯嘉丽的爱情,因为爱情,斯嘉丽变得挣扎和纠结。斯嘉丽在面对感情选择时候的冲突和矛盾,成就了电影中的一段经典,这就引出了影片中另一位经典的传奇人物———巴特勒。巴特勒如同所有的英雄人物一样,具有十分鲜明的性格。他桀骜不驯、玩世不恭,一出场就能吸引影迷的目光。巴特勒深深地爱着斯嘉丽,渴望得到斯嘉丽的回应,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前,他一直坚持不懈地追求着、等待着,一如所有痴情男子的形象一样。巴特勒敢爱敢恨,斯嘉丽向阿西里表白被拒绝的时候,巴特勒愤怒地摔碎了花瓶,如同所有血性男儿一样。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人类的形象也是多种多样的,影片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性格鲜活又专一痴情的男子形象,符合观众心中对于男主人公的所有期望,也符合西方文化的价值观中对于男性的普遍要求。巴特勒并非单纯是一个痴情的男子,他的人格魅力更多地展现在他的才华上。他头脑灵活,具备敏锐的商业嗅觉,可以说,在商业的范畴中,他称得上是乱世中的英雄,他对于战争中商机的把握令我们为之折服。如同19世纪西方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一样,巴特勒拥有商人的智慧和狡黠,但如果巴特勒仅仅是这样,他也就不会成为被万千人追捧的巴特勒了。巴特勒拥有高于常人的判断力和理智,这些是常人所不具备的性格特质。在面对复杂的战事和社会局势之时,巴特勒能够迅速而理智地做出判断,而不会被混乱的局势所迷惑。在所有南部人都判断战争会很快结束,南部凭借强大的实力必然会取得胜利的时候,只有巴特勒并不这样认为。他对比了南方和北方互相的优势和劣势,判断这场战争将会持续很长时间,而关于战争的结局也并非一定如同南方人期望中的那么乐观。最终,巴特勒的判断是正确的。做出正确的判断之后,巴特勒迅速采取了行动,不仅在乱世中成功地保全了自己,还发现了一个别人尚未发现的商机。巴特勒将北方的药品运送到南方,不仅帮助了南方的人民,还让自己获取了不菲的收益,于道德于财富都做了一件好事。巴特勒另一个优秀的品质就是豪爽大气,如同每一个英雄人物一样拥有仁义肝胆。每当朋友有了困难的时候,巴特勒都二话不说,全力以赴地帮助朋友渡过难关,这种对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令人感动,也令人仰慕。这样堪称完美的巴特勒却是个并不张扬的人,他默默地守护着亲人和朋友,也守护着他的挚爱———斯嘉丽。对他们来说,他是一个可以被绝对信赖的人。斯嘉丽能够走出战争的阴影,逃脱自我摧残的枷锁,离不开巴特勒的引导和帮助。斯嘉丽身上虽然也有许多令人称赞的美好品质,可相对巴特勒来说,她是脆弱的,她不能真正地认识自己、看穿自己,她总是处于迷惑当中,错误地理解了自己的需求和欲望,当然,我们大多数人也如同斯嘉丽一样,处于自我困惑和迷茫之中。而巴特勒则不同,他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他的意志不会被社会环境的改变和摧残而左右,他可以战胜自己,直面生活中的苦难。巴特勒在西方文化精神中是一个典型的标准好男人,值得托付终身。他不仅坚强勇敢,聪明果决,更重要的是他对生活有自己的态度;他渴望生活中充满纯美的真爱,他藐视世俗,坚持自我,战后更是斯嘉丽勇敢追逐幸福的引领者。像巴特勒这样的人,理所当然地会被广大影迷所追捧。纵观西方史诗电影,总会塑造出一两个经典的值得称颂的传奇人物,这些人物身上具备西方文化精神所推崇的美好特质,这些鲜活的人物形象,就是影片对于西方文化精神的最好解读。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2

改革开放30多年,学术界对于西方音乐史的研究逐渐深入、成熟,西方音乐史以其独特的学术特质吸引着大批国内学者前赴后继地展开研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研究成果均有不同的表现特征和学术成果。总体来说,我们取得了较为系统的历史性成果,但是却因学者自身的狭隘视角使得当前的研究进入瓶颈期,研究过程中的文化缺失现象极其严重。下面本文将具体来分析这一问题,详细阐述文化缺失的表现,并总结相应的解决对策,以期能够突破当前的研究框架,探寻出更加符合西方音乐特色的研究模式,促进该学科的进一步成熟与发展。

一、西方音乐史研究中文化缺失的突出表现

(1)研究者自身素质中的文化缺失

研究者自身素质中的文化缺失是导致出现研究瓶颈的一个主要原因,在国际音乐学术会议上,我们始终很难听到中国学者的声音,究其根源,主要是有两个原因。第一是由于研究者不具备研究的基本能力和素质,具体包括对作品的感性体验能力、对音乐本体的分析能力及外文阅读与翻译能力,这些都是进行西方音乐史研究必不可少的基本素质,任何一项能力的缺失都会导致学术研究的片面化。第二,无论学术研究还是教学实践,对西方大文化传统的深入理解、掌握是更为重要的一个基础和前提,我们所说的文化缺失就包括着最基本的西方文化传统的缺失,具体表现为哲学、文学、历史、经济、政治等具体方面。我们的研究是要建立在西方文化内涵的基础之上,涵盖人文学科与社会学科的双重文化语境。

(2)缺乏对音乐与文化关系的深度思考

音乐本身就产生于历史、文化、社会三大人文语境中,缺乏对这些语境的思考及其关系的探究势必会使对西方文化史的研究走向偏颇。史料是一个国家、一个时代、一种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有在历史与文化的构架中研究史料才能够体现出史料的真实价值。我们对西方音乐史的研究,一个核心的问题就是所遵循的方法论,方法论好比是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前无古人的音乐研究之旅。当前国内提出了很多研究方法,这些方法论或多或少都涉及到了音乐与文化的关系问题,例如历史主义就特别突出强调文化与音乐的因果关系,认为文化的宏大背景为音乐本体的演进创造了条件。但是问题在于,他们虽然都涉及到文化与音乐的关系,但是没有透彻了解历史和文化的关系以及音乐与文化的深层关系。

  (3)对西方音乐史文化内涵与视角外延的研究缺失

西方音乐史作为音乐学专业的一个重要学科,在高校教学中占据突出地位。西方国家普遍将音乐学科并至综合类大学,我国则将其设置在专门的音乐学院中。后者的不利之处是音乐专业学生不能广泛了解其他人文和社会学科的基础知识,对自身专业之外的学科不够重视。此外,授课方式大都沿用传统教学模式,即简单的介绍作曲家及着名作品,没有深入研究其文化底蕴,不关注学术研究者的文化素养,为此,应该积极扩大学术视野,拓宽音乐史视角外延,重视对音乐本体的研究,加强理论与历史的相互渗透和融合。

二、改善目前对西方音乐史研究的有益建议

(1)提升研究者自身的学术自觉,提高学术研究者的学术素养

这是做好研究工作的一个基本前提和有力保障。早在很多年前,李应华教授就曾提出,要使音乐史相关问题的研究进一步深化,前提必须是学科同行自身的美学与史学理论修养的充实与提高,对国内外人文学科的研究现状与成果的熟悉与理解。为此,必须提高学术研究者的学术素养,重视对西方文化语境的全面理解与掌握,杜绝“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肢解式学习,我们要努力>!

(2)拓宽音乐史研究的广度和深度,重视对音乐的本体性研究

于润洋先生曾经指出,要实现对音乐学学科的长远建设,必须重视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扩大学术视野,二是强化理论与历史的相互渗透,三是重视对音乐本体的深入研究。扩大学术视野要从两个方面来开展,一是要促进音乐学与其他人文学科例如文史哲等学科的关联,以此拓展对音乐学研究的深度;另一方面要强化音乐学各学科之间的纵向联系,实现各音乐学学科之间的交叉学习,增加音乐史研究的广度。如果没有对西方文化传统及研究成果的充分吸收和了解,就很难写出有“厚重感、中国特色的”西方音乐学专着。

(3)从高校音乐学教育模式改革上入手来突破音乐史研究的瓶颈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3

一、引言

语言与文化关系密切, 语言是文化的重要载体, 也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任何生活在两种不同文化中的人, 都会感到不同文化的人说话方式会有很大差别, 其中人文历史论文,语用方面的差别就很大。语用差别的制约因素也很多, 但何自然曾经指出:“英汉两种语言在语用方面所受到的制约有诸多不同, 其中最重要的是文化因素的制约。”因此, 文化的差异, 可以直接体现在语言的运用和理解上。

作为人类文明的标志, 礼貌是人类社会活动中的一条重要准绳, “是对交际行为的规范,是一种为进行得体交际的策略”。中西两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礼貌的理解有所不同, 所遵循的礼貌准则也不一样。从语用角度讲,礼貌现象是语言运用的普遍现象, 礼貌研究是语用研究的重要内容。

二、文化差异

文化差异, 这里主要指跨语言、跨文化交际中出现的中英文化差异。这种差异的产生, 是由讲中英两种语言的人的民族心理、思辨和推理模式的不同而导致的。跨文化交际中出现的语言障碍常常会造成误解或冲突, 主要原因是交际双方受各自文化背景的影响而缺少一个共有的语用前提。例如, 我们汉语中的谦词, 是一些并无实际意义的客套话。当发言结束时,人们常说:“不妥之处, 请大家指正 ”,“欢迎在座诸位批评指正 ”,“抛砖引玉 ”等等。而讲英语的本族人在同样的场合不说这样的话, 也许他们会说一声 “I hope you all enjoy my talk”, 但最常用的结束语还是 “Thank you”。再如人文历史论文,在英国文化中, 男性在公众面前赞誉女性的美貌和服饰被认为是一种礼貌, 被恭维者会欣然接受,但在中国这种恭维被认为是轻佻无理。类似以上的中西文化差异会给讲中英不同语言的人传达错误的信息人文历史论文,影响到他们之间的交流。故要做到交际双方的正确、合理的交流, 了解各自的文化背景知识是至关重要的。

三、中英礼貌原则对比

Leech根据英语文化和语言的特点列举了六条礼貌原则:

1. 策略准则, 又称得体准则 (Tact maxim)“尽量减少他人付出的代价, 尽量增大对他人的益处。”

2. 慷慨准则, 又称宽宏准则 (Generosity maxim)“尽量减少对自己的益处, 尽量增大自己付出的代价。”

3. 赞扬准则 (Approbation maxim)“尽量缩小对他人的批评, 尽量增强对他人的赞扬。”

4. 谦虚准则 (Modesty maxim)“尽量缩小对自己的标榜, 尽量夸大对自己的批评。”

5. 赞同准则, 又称一致准则 (Agreement maxim)“尽量缩小与他人的不同意见, 尽量夸大与他人的相同意见。”

6. 同情准则(Sympathy maxim)“尽量缩小对他人的厌恶, 尽量扩大对他人的同情。”

顾曰国先生根据汉语言文化中的礼貌特征, 在 Leech 的理论框架的基础上研究汉语中的礼貌现象, 总结了汉语言文化有关的礼貌准则, 于1992年提出汉语礼貌五准则:

1. 贬己尊人准则: 指谓自己或与自己相关的事物时要“贬”、要“谦”, 指谓听者或与听者相关联的事物时要“抬”、要“尊”。

2. 称呼准则: 指人们出自礼貌, 在互相称呼时仍按“上下有义、贵贱有分、长幼有等”的传统来体现人际交往中的社会关系。称呼语的改变意味着人际关系的改变; 而出自礼貌, 人们不同的语言行为和所处的不同环境又会影响称呼语的改变。

3. 文雅准则: 出言高雅、文质彬彬往往被人认为是懂礼貌、有教养, 文雅准则的重要内容仍然是“先用雅语、禁用秽语; 多用委婉语, 少用直言”。

4. 求同准则: 这与“脸”、“面子”有关, 所谓求同, 就是注意人的身份和社会地位要保持相称, 说话双方力求和谐一致。

5. 德、言、行准则: 指在行为动机上尽量减少他人付出的代价, 尽量增大他人的益处; 在言辞上尽量夸大别人给自己的好处, 尽量说小自己付出的代价。

四、礼貌原则所体现的文化差异

1. 称呼语之不同

受社会结构、传统伦理及血缘、宗教社会因素的影响, 汉语的称呼系统远比英语国家复杂得多。在中国, 小孩一般不能直呼父母和长辈的名字, 学生不能直呼老师的名字,下属不能直呼上司的名字, 否则就会被认为没有礼貌。中国人不仅喜欢用表示血缘关系的名字去称呼家人和亲属, 还喜欢用这种称谓来称呼非家人和亲属朋友。比如, 称与自己祖辈年龄相仿的男性为爷爷、女性为奶奶; 称与自己父母年龄相仿的男性为叔叔或伯伯、女性为阿姨。这在英语国家是非常少见的。中国人的称呼语体现出尊老的传统习惯。人们一般称呼年老的人为 “老某”, 像 “老王”、“老李”等, 表示对对方的尊敬; 称呼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为 “某老”或 “某老先生”, 像称周树人为周老先生等。这里的 “老”, 没有丝毫贬义, 只有尊敬或推崇。但如果将此称呼用在英语国家则极不得体, 有冒犯之意。由此看来, 汉语称呼语可以用 “上下长幼尊卑”来概括。在英语国家, 由于其社会格局、文化取向、人际关系与中国截然不同, 所以对称呼语的使用和对其意义的解释也相差甚远, 具体表现在称呼时到底是直呼其名还是使用“头衔 + 姓”的方式。一般来说, 英国人同自己的上司说话也许需要用比较尊敬的语言, 但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称呼, 不论对方年龄多大, 地位多高, 人们更愿意直呼其名, 这充分表示出平等的文化取向。

2. 贬己尊人与平等交往

“贬己尊人”是顾曰国效法Leech所提出的汉语言文化的一条礼貌准则。中国人喜欢贬低自己而抬高对方的身份。这从表面看和Leech的赞誉准则相似, 但在中国文化中, 这条准则对人们的影响却更加深远。在日常生活中, 如果受到别人的夸奖, 我们中国人总会谦虚的说“哪里, 哪里, 您过奖了”。精心为别人挑选好了礼品, 在赠送时还不忘说“没来得急挑选,随便买了一份。”而在西方国家, 人们追求交往中的平等, 在日常生活中喜欢将自己的情感、优点外露, 而不喜欢过分的谦虚, 对别人的夸奖也欣然接受, 并视这种赞誉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在西方人的眼中, 中国式的自谦将被认为是一种虚伪的表现。因此我们进行涉外交往时要清醒的认识到这种礼貌用语的差异,在西方人面前要大方地接受他们的赞赏, 善于充分的表现自己, 并学会展现自己的才华和优秀的一面, 而不要随意的贬低自己和过分自谦。

3. 热情关心与个人隐私

汉英民族对隐私的理解存在着差异。中国人在日常交往中不太注意维护自己的隐私, 也不注意尊重他人的隐私。在中国文化中, 关心他人, 对别人热情一直被视为是对对方重视和显示诚心的一种表现。例如, 我们在宴请客人时, 要不断给客人加菜以显示热情;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会热情询问对方年龄、收入、婚姻状况; 朋友见了面更是问长问短, 把家里和工作的事情都询问、关心一遍; 在西方, 人们的隐私意识较强。英语民族对 privacy 这个词的含义理解较广, 诸如家庭、财产、婚姻、朋友、经历、收入、年龄、住址、身体状况、独处或单独生活等等。当在英语民族面前谈到有关隐私问题时, 会被人认为你让他人丢面子, 你不懂礼貌。

总之, 礼貌原则是每个群体或社会所广泛使用的文明的手段, 但必须承认, 不同文化对礼貌行为有不同的要求, 不同文化赋予礼貌不同的内涵。若对这一点认识不足, 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在相互交往时,很容易因此而产生误会。总之, 人们只有充分认识了礼貌原则在以上诸多方面的差异, 才能尽量减少跨文化交际中可能出现的语用失误, 以达到更自然和谐的交际效果。

参考文献:

[1]Geoffrey N. Leech. Principles of Pragmatics[M]. New York: Longman Group Ltd , 1983.

[2]高一虹.语言文化的差异与超越[M].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00.

[3]顾曰国.礼貌、语用与文化[J]. 外语教学与研究, 1992, 4.

[4]何自然.语用学与英语学习[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5]刘润清.关于Leech 的礼貌原则[M]. 上海: 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1997.

[6]刘翔.汉英礼貌用语的比较[J]. 成都教育学院学报, 2005, 11.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4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当代西方文化思潮更趋多元化。解构主义、新历史主义、女性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以及九十年代渐趋兴盛的后殖民主义等各种理论相互影响,而且各种文化理论纷纷把文学批评的目光投向文化研究。将从新历史主义、女性主义人手,分析当代西方文学批评实属文化批评的范畴。

1谈论文化热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谈论文化?这是一个关涉到当代西方文学批评走向文化研究的契机的问题当代英国学者特雷·伊格尔顿回答说:“因为就此有重要的论题可谈,一切都变得与文化有关,这个在西方左翼知识分子圈内颇为时髦的话题实际上属于文化主义的教义”。伊氏进一步分析其原因说,首先,在战后的西方,文化第一次在现代时期成为物质生产总体上的一个重要力量,其次文化是六十年代以后政治斗争的一个领域,是政治冲突之媒体的一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化主义属于一个特定的历史空间和时间”。这其中,内化了男性中心主义阅读策略与价值的女性批评能够逃逸出父权制文化制约而最终重构出自己的批评或言说标准吗?历史作为文学的“文本”是一个一统意识形态杜撰的连续性神话吗?

要回答上述问题,就意味着你不仅要成为文学批评家,而且还必须成为文化批评家,正如当代英国学者大卫·戴奇斯所说,现实的批评应该是这样的:“它把自己同全部文化活动的综合体连袂起来,而文学的生产只作为其中一个未完成的片断”日。这表明,文学批评与文化之间有一条无形的剪不断的脐带。

2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实际情形

2.1从新历史主义角度看。在新历史主义者看来。文学批评家的任务与其说是消除文学的文本性,不如说是应当从文本性去重新看待一切社会现象。文学是同历史事实同处于符号化的思想空间,在这个共同的空间中,文学参了历史的过程并对现实的塑造。在新历史主义者看来:“历史是由许多声音、许多力量组成的故事,不仅统治者、强者,而且边缘人、弱者也在起着作用”,所以,“不应忽视文学、非文学、社会文本的并列存在以及跨文化融合的方法~。具体的批评实践则突出表现在新历史主义对文艺复兴时期文艺特别是莎士比亚戏剧的泛文化解读之中。譬如,在莎士比亚剧作中,有不少对男女双方性暴力、欲求、力量关系的描绘,莎士比亚就是把当代或过去的社会,历史带进戏剧里去加以戏剧化,以艺术的装扮、拨用、戏耍来重新界定和塑造文化。

2.2从女性主义角度看。从妇女的既是总体文化的成员又是妇女文化的参与者的双重文化身分出发,女性主义创立了自己的女性亚文化理论作为文学批评的基础。妇女写作只能是一种“双重话语”的写作,它永远要体现出两个团体——沉默的团体和统治的团体——的社会、文学和文化传统。文学标准的建构也“不仅仅是个人权威的结果,而且还涉及到出版者、评论者、编辑、文学批评者和教师的非共谋文化网络”。

从上述对新历史主义及女性主义的分析可以看出,当代西方文学批评已不再仅仅是单一的文本分析,它已经广泛地吸收了政治学、语言学、历史学、精神分析、社会学、哲学、人类学、历史学、艺术史等学科的理论成果,变成了一种文化的创造与再创造活动。这是马克思主义、精神分析学、解构主义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女性主义、新历史主义和种族和少数民族研究所共同信守的观点。

3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特点

当代西方文学批评在走向跨文化融合而形成一种文化诗学的过程中,虽然方法各异,却呈现出几种鲜明的共同特征。

3.1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跨学科性。这种跨学科性是建立在跨文化融合的基础之上的,尤能体现出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文化研究取向。这种跨学科性是以解构的方式吸收多元理论达到重建文学研究新理论的目的。例如,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在一开始就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独立学科,它存在于现有学科之中,又游离于现存学科之外,曾一度被认为是“只有观点,没有理论,没有方法的非学术政治”。八十年代出现的少数族裔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则重点考察了种族和社会性别在双重文化与种族交往中的作用。

(1)这种跨学科性直接导致了当代西方文学批评方法论上的多元性。如法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就充分吸收了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分析方式,提出了自己的“女性写作”理论。这种理论一反传统西方视思想、身体和语言为一体的观念,强调了女性欲望语言与男性欲望语言的不同(前者重理性、逻辑性、等级性,后者反理性、反逻辑性,反等级性)。跨学科的文化融合和方法论上的多元取向成了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一个主导倾向。(2)这种跨学科性还直接形成了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开放性品格。美国解构主义批评家米勒认为,文学研究的兴趣“已经从对文学作修辞学式的‘内部’研究,转为研究文学的‘外部’联系。确定它在心理学、历史或社会学背景中的地位”。通过它既安排我们的文化知识同时也安排我们的批评历程。这将不是一种结构主义语言意义上的诗学,它将超出对文学话语的研究而成为对文化实践和理论的研究。

3.2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批判性。这种批判性突出体现在当代西方文学批评的政治反抗倾向和文化批判倾向中。譬如,在新历史主义者看来,每一种占统治地位的文化都包含着对它显见格局和核心价值的否定,这种否定体现为对潜在的对立格局和边缘价值的默许,由此,每一种文化的真正整体格局都是在官方提供和官方反对的格局之间的功能性平衡中产生的。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5

从理论发展的意义上讲,当今中国学者研究西方音乐史涉及到的重要问题之一,就是在西方音乐史研究中如何实现单一的西方话语体系范式向多元话语体系范式的转变。本文以为,构筑“中国视野”是实现这一转变的重要模式之一。从学术意义层面看,构筑“中国视野”的理论基础,以黑格尔给J.H.沃斯的一封信里的一段阐述的理论为参照系,显然最为合适。他说:

“路德让圣经说德语,您让荷马说德语,这是对一个民族所作的最大贡献,因为,一个民族除非用自己的语言来习知那最优秀的东西,那么这东西就不会真正成为它的财富,它还将是野蛮的。”“现在我想说,我也在力求教给哲学说德语,那么那些平庸的思想就永远也难于在语言上貌似深奥了。”陶德麟教授认为,黑格尔说的“教给哲学说德语”,让哲学“学会说德语”,正是为了使那些并非产生于德国的哲学德国化,成为德国的财富。

黑格尔的这一论述作为“中国视野”研究西方音乐史的理论依据,它既符合了多元与宽容的时代精神,又顺应了西方学者的观念意识。同时也进一步说明,理论研究又是跨国界的――一种具有超出其原地域霸权话语的、具有本土文化意义的话语,也即“中国话语”。中国学者的西方音乐史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就是建构自己的研究范式和对“话语权”的关注。当中国的话语融入至西方音乐史研究中时,“话语不再是一个孤立的范畴,相反,话语成为连接众多问题的轴心”。以此为基点,展开对西方音乐历史的再认识。在这样的一个理论架构中,不仅是使“中国视野”观念研究西方音乐史具有了原创特点,而且也为中国学者在西方音乐史研究中,找到一种新的理论增长点。同时它既有效地保留了中国学者发挥其特有的思维方式和方法,也弥补了西方学者所不能企及的批评力度和解构力度。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学者的西方音乐史研究,首先应该破除一切盲从与迷信;其次,要重新确立自己的价值论立场,实现西方音乐史学科价值的增值;并以谦逊、开放的心态和中国学者特有的思维方式和方法,不断地从新的角度、新的高度探寻和审视西方音乐。这无论是在音乐内涵的社会历史研究的层面上,还是在音乐本体研究的层面上,都将形成不同于以往以西方范式研究西方音乐史的独树一帜的理论架构和理论品格,进而汇人多元化的、性质各异的西方音乐史学理论潮流中,使之在世界西方音乐史学界中占据一个难以替代的位置。

二、客观条件――独特的文化体系

构成独特的理论视域

构建“中国视野”的客观条件,正是中国独特的文化体系。季羡林认为:“世界上有四大文化体系,中国文化体系,印度文化体系,闪族一伊斯兰文化体系和希腊一罗马文化体系。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这四种文化系统的时间最长,影响最大。同时,我也考虑是否可以简化一点,就分作东西两大体系:西,即希腊――罗马文化;东,即中国文化,印度文化和闪族――伊斯兰文化。”中国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其主体是禅宗、老庄哲学、孔儒思想和魏晋玄学。它们无不深刻地影响着中国几千年来文化的发展,体现了中国传统思想发展的特点,这种影响和独特的文化品质是西方文化所不及的。“中国视野”理论皆可从中国自己独特的文化体系中找到祖型与轨迹。当然,在西方音乐史研究中,运用“中国视野”不能抽象论之,必须切入西方音乐实践,根据研究对象做出选择。笔者在此仅以孔子思想中的“中庸”为例。

如对20世纪西方两次重大转折时期“新音乐”创新的局限性中的极端化现象进行剖析时,即可以“中庸思想”作为理论的立足点和美学批评尺度。“中庸思想”的“执其两端用其中”(《礼记・中庸》)、“过犹不及”(《论语・先进》)、“允执其中”(《论语・尧日》)等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伦理准则和行为规范之一。“中庸”是孔子哲学的基本原则,也是他的美学批评尺度,“在美和艺术中处处都应当把各种对立的因素、成分和谐地统一起来,不要片面地强调某一方面否定另一方。对立因素的统一,每一因素发展的适度,这就是孔子的作为美学批评尺度的‘中庸’的基本要求……在孔子看来,真正美的、有益于人的艺术作品,其情感的表现应是适度的。”“中庸”之道是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形成了一种精神特质与批评方式。其思维方式与研究对象力求较为清晰地层现出理论与实践双向互动的逻辑关系。“中庸思想”作为中国视域,它对西方20世纪两次重大转折时期“新音乐”创新的局限性所做的剖析,对“新音乐”中的极端性现象的批评,不仅超越了传统的哲学思维层面,而且又显现出强烈的现代品质,成为中国学者研究问题时不可缺少的理论视域。这一尝试为中国视域研究西方音乐提供了充分的可能性,为真正实现中西更深层次的对话打开了一个新的思维空间。

又比如:叶秀山教授曾尝试用老子的“功遂身退”思想作为理解海德格尔“提前进入死的状态”这一说法的参考,虽不能完全吻合,但对理解这个“状态”,还是有帮助的。比较而言,我们的说法很平易近人,所以成了千古名言,但如仅作一般道德修养格言来理解,就失之肤浅;然而海氏的说法又显得笨拙而过于玄奥,容易引起误解,此时老子的话,有匡正之功。其实,在形而上的层次来看,他们说的都是事物“从有到无”和“从无到有”,是“同一过程”这个意思。“生”、“死”、“有”、“无”,是“同一过程”的不同说法,老子说是 “同出而异名”。这方面,老子说得很清楚,以此来理解海德格尔,没有多少抵牾。叶秀山教授举的这一例子,作为当下话题的参考,对中国学者研究西方音乐史,应该是有借鉴意义的。

三、主观意识――“中国视野”

观念的提出与实践的尝试

在西方音乐史研究中,“中国视野”观念的提出,主要是受文艺理论家谭元亨的经历所启发。香港中文大学黄维梁教授也认为,当今的西方文论中,完全没有我们中国的声音。美国文论泰斗阿布拉姆斯(M.H.Abrams)在论述20世纪的文论潮流和主义时,列举了马克思主义、心理分析、俄国形式主义、基型论(又译原型论)、新批评、现象学、风格学、结构主义、女性主义、解构学、论述分析(dis―course analysis)、读者反应论、接受美学、记号学、言语行动理论、对话批评、新历史主义、文化研究等将近二十种,却没有一种来自华夏之邦。

可见,中国学者用西方范式研究西方问题,其背后潜伏的永远是西方文化的学术逻辑,是很难被西方学者认同的,最终只能导致主体地位的丧失。由此人们开始意识到,西方哲学研究、西方文论研究、西方美学研究、西方文学研究、西方音乐研究也应该以中国人的理解方式来创立自己的学说,运用中国的视域去探讨它。在主观上,尽可能地避免以往这种单一的研究方式或者单方面地将所阅读到的文本完全置身于西方文化语境之中的现象。

为此,笔者认为应该建构中国学者研究西方音乐的中国视角,指出“西方音乐研究是否也有本土化的问题?如何挣脱西方研究的模式的束缚,将之与中国研究者的具体情况相结合,建构自己的方法体系,用中国人自己的眼光来看西方音乐,用中国人的认识方法来认识、研究西方音乐,应成为我们思考的重点,并在各自的研究实践中进行探索,形成各自的特色。”其核心问题是:面对西方人的专利,中国学者研究西方音乐史是否存在着不同于西方学者研究西方音乐史范式的选择?从学术渊源上讲,中国学者何时才能有充分足够的能力在西方音乐研究的学术层面上与西方学者进行有效的对话?

之后,又进一步提出我国的西方音乐史研究,应该“在学科研究方法特色上以音乐学分析为中心,在追求中国学者研究特色上以中、西视野为两翼,在追求学科发展上以理论创新为原动力,并以揭示西方音乐发展及其演变规律为目的,同哲学、美学、艺术、宗教等文化相结合。力求构成以揭示西方音乐史学研究中国化发展的内在逻辑为主要特色、进而产生由对史学研究对象的统一性认识走向多元性理解的开放性的学科研究方向。”提出以“中西视野”研究西方音乐史,其主旨是对单一视野(中国视野或西方视野)的补充或超越,更是对狭窄视野和单向度思维模式背后的偏失问题的纠偏,进而在理论创新上为我国学者的西方音乐史研究赢得倾听者与对话者。

杨燕迪、姚亚平等学者,也相继以不同的方式提出“中国视野”,进一步推动了这一理论的进展。其他学科的专家学者在不同的时间内,不约而同地对“中国视野”在西方哲学、文学、文论和美学研究中所具有的特殊意义进行了阐述,如赵敦华、叶秀山、金惠敏、汤一介、胡伟希、童庆炳、孙绍振的论著。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以往对西方哲学、西方文论、西方文学、西方美学和西方音乐艺术的理解主要是基于西方文化立场上的观点。由此可见,以“中国视野”研究西方文化正在展开一个十分广阔的前景,如较为自觉地把“中国视野”作为理论视域探索的作品除笔者的两部拙著外,还有叶朗的《从中国美学的眼光看当代西方美学的若干热点问题》(载《文艺研究》2009年第11期)、吴泽霖的《托尔斯泰艺术情感说的中国文化阐释》(载《文艺研究》2007年第5期)、赵敦华的《用中国人的眼光看基督教哲学》(载《西方哲学的中国式解读》,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孙绍振的《从西方文论的独自到中西文论对话》(载《文学评论》2001年第1期)等。

上述论著不仅明确指出要用中国人眼光看西方文化,并在相应学科做出了独特的解读。叶朗从植根于中国美学的这种基本观点出发,对当代西方美学中的自然美、艺术与非艺术的区分、“艺术的终结”及“日常生活审美化”等热点问题进行深刻的阐述。其间,“中国话语”占据了显赫的位置,这种凸显“中国话语”达到的效果甚至显而不彰,既深刻又富有特色。对中国学者当有很大的启示。同样,亦可以从中国古典文化思想出发,对外国文学及作家做研究。如吴泽霖对列夫・托尔斯泰的独特的艺术审美情怀做出了适合中国特殊语境的个性化解读,为列夫・托尔斯泰的“艺术情感说”屡遭人们的指责与批评作了辩护,读者从中体会到“中国视野”研究范式不仅具有新意,而且也依然颇有深意。

有的学者还对中国眼光研究西方文化提出具体要求:认为我们不只是重复外国人的观点,也不只是翻译介绍外国人的著作。中国人需要做的创造性工作很多。比如,按中国人的思想和语言来理解基督教哲学的观念,创造为人们喜闻乐见的表达形式;按中国文化建设的需要来选择、组织素材,使基督教哲学与中国哲学之间的可比性凸显出来;按照中国人的眼光,重新评估和解释一些基督教哲学的理论,使之在中国文化的环境中发生“价值转换”的作用等。

孙绍振进一步提出“中西文论要真正平等对话”,“不能从西方文论成功的地方开始接过话题,应该从西方文论跌倒的、失落的、遗漏的、混乱的地方开始,促使西方文论在某些根本价值取向上发生变异,向中国传统发生交融,产生出新的话语或者派生新的范畴来。”他指出,“如果所有的命题和包含在话题中的方法和价值观念都是西方提供的,我们就只能像中学生那样解难题,永远不会像《东方主义》的作者那样提出问题来刁难一下西方学者。挑战不仅仅是为了洞察对手,而且是为了:在与‘他者’的对话之中更为深刻地了解我们的本质……我们的文化特点只有在与‘他者’对话中才能发现。”这一富有民族独创性的提法,为中国学者摆脱作为“西方文论”研究的附庸角色,打破以往单纯从西方语境人手诠释“西方文论”的趋向,提供了一种途径;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学者认知西方文论的角度,大大丰富了中国学者研究“西方文论”的研究基础与学科内涵,也从方法上拓展了对“西方文论”的探索边界;特别对学界如何挣脱以往在异文化研究中僵化的研究方式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以中国视域研究西方哲学、文论、文学、美学和音乐艺术,也是中国学者在异文化研究上的贡献。正如巴赫金在阐述外位性思想时说道:“我们给别人的文化提出他们自己提不出的新问题,我们在别人的文化中寻求对我们这些问题的答案,于是别人的文化给我们以答案,在我们面前展现出自己新的层面,新的深层含义。倘若不提出自己的问题,便不能创造性地理解任何他人和任何他人的东西。”

由此可见,中国视野是被许多学者认同了的理论视域。当然,对此亦有不同的看法,有学者不同意“以中国视野研究西方音乐”,认为“不对西方文化传统及研究成果作充分了解和吸收,仅仅靠一种想当然的‘中国人视野……’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并举例约翰・凯奇的创作作品用中国的易经,很难被中国人认同,以此为由,进而否定“中国视野”。从理论层面上来讲,中国视野从内涵到外延均属于张力型概念,并非传统概念所能界定,如前所言,它属于方法层面、价值层面和理论层面上的主体意识呈现。因此,将西方音乐作品内含中国题材内容,视为中国视野,这里实际有一个理解误区。约翰・凯奇作品采用中国的易经为题材,这是西方音乐创作中的中国因素,如普契尼的歌剧《图兰朵》中的“茉莉花”就是很有特点的例子。这与“中国视野”不是一回事。我们所提的“中国视野”,其主体是中国研究者,而西方音乐作品中采用中国因素,不属于这个范畴,这种将作品内容与研究视域的混淆,将会误导人们对中国视野的正确理解。即便将西方音乐中内含“中国因素”视为“中国视野”,也不能就因为约翰・凯奇作品中采用了易经为题材而引发争议,就全盘加以否定之。按此逻辑推理,譬如,毕明辉的博士论文《20世纪西方现代音乐中的中国因素》中,所举的所有作品的例子,甚至对毕明辉在研究过程中发现其中的“精品佳作”,是否也要加以全盘否定?

西方音乐史研究虽然是产生于西方“语境”中的学问,但它又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西方音乐史研究也不是秘传暗语,它也具有超越国度状态的学术效应。当然,或许在部分有识之士看来,“西方音乐研究在西方以外地区,也应以西方分析者的音乐观念为尺度,反对以他国音乐观念对西方音乐创作进行评析。但是在今天,任何一门人文学科的研究,企图以单一视角对客体进行评析终将被各种视角的交织所颠覆。况且。音乐作为‘国际性的语言’早已被国内外大多学者所认同,音乐也是人类历史文化的综合象征。‘国际性的语言’这一音乐观念,也蕴含着被各国各取所需的多种含义。从这个意义出发,西方音乐具有被他国听众无所不在的‘听’与无所不在的‘评’所制约的特性。”否则,西方音乐史上的大师作品就不可能成为人类最珍贵的文化遗产。只有弄清这一道理,我们才能理解在西方音乐史研究中,“中国视野”的可行性之特点。

四、践行“中国视野”

――还须讨论与之相关的

“误读”理论之内涵

虽然以“中国视野”研究西方音乐史已得到了部分同行的肯定,但由于中西方文化的不同、历史时空的时代性差异,“中国视野”作为一种理论视域、价值层面等问题,也不可能排除在西方音乐研究中有“误读”的现象产生。对此,必须讨论“误读”的内涵是什么?究竟如何来认识这一问题?这与当下西方音乐史研究中运用“中国视野”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根据解构主义理论视域说,美国著名的误读理论专家哈罗德・布鲁姆已经较为完整地概括了“误读”这一理论内涵。他认为,阅读总是一种“延迟”行为,因而实际上阅读几乎是不可能的。解构主义认为,“文学的文本是语言的文本,而语言的意义是不确定的,能指与所指之间不存在固定的对应关系,只有能指之间永无止境的意义转换、播撤、延迟,而这一切只发生在阅读过程中。因此,文本意义是在阅读过程中产生的,它同作者原先写作文本时的意图是不可能完全吻合的,它总是一种延迟行为和意义偏转的结果。所以,寻找文本原始意义的阅读是根本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阅读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是写作,就是创造意义。”

如果“寻找文本原始意义的阅读是根本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观点不能被大家所认同,那么,今天作曲家创作的作品就应该由作曲家自己为自己的作品加注,这样也就无须后辈理论家再去找寻今天作曲家创作的踪迹与文本创作的意图,那么,也就没有评论家、历史学家的立足之地了。

如果“寻找文本原始意义的阅读是根本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观点不能被大家所认同,对于西方音乐研究中的某一问题的理解是否只有一种模式、一种标准?是否就不能有不同的理解?是否从不同的视域对某一文本进行阅读时,其答案也只能是一种?

如果“寻找文本原始意义的阅读是根本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观点不能被大家所认同,我们又如何去解释著名的文艺理论家孙绍振所指出的:“同一对象在艺术家看来,其主要特征不是一元的,而是多元变异的。如果不同艺术家看待同一个对象,像科学家那样看到的主要特征是一元化的,就是艺术的毁灭了。如果面前横着一条大江,在李后主看来其主要特征是溢满了忧愁的,而在坡面前,其主要特征则是时间永恒地淘汰着英雄,浪涛中有豪迈的壮志和生命苦短的心灵搏斗。可以设想,同样是这条江,横在辛弃疾面前则应有辛弃疾式恢复中原的慷慨,如果横在柳永面前则应该有柔情似水的特征。如果所有四位诗人都像地理学家那样用一副标准的面孔关照这条大江,可以想象,必然是艺术形象转化为概念。”

大多数学者认同西方音乐史研究的目的是揭示音乐作品的内涵与意义。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更不能把它作为是对唯一结论、统一模式的追求,如果它是唯一的结论、统一的模式,则可能意味着是拾人牙慧。因为“理解就不只是一种复制行为,而始终是一种创造”。对音乐作品理解的价值旨归,究竟是以概念为先还是以主体对艺术形象的独特理解为重?这个重大理论问题值得深入探索。

因此,“误读自然被看作是从自身角度出发对交流对象有意识或无意识的选择和操纵,是以用‘他者’的‘有’来弥补自身的匮乏,或者借助他者之境,从不同角度观察自身。”这也体现了对西方音乐文本进行多元解读的可能性。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6

一、何炳松传播西方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的特点

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一次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西学东渐,引起了学术文化各个领域的重大变革。史学也受到西方学术思想的影响。何炳松在《〈通史新义〉自序》中说:“吾国近年来史学界颇受欧化潮流之激荡,是以努力于通史编纂者颇不乏人。其对于西洋史学原理之接受,正与一般政治学家、经济学家、新文学家同,一时顿呈饥不择食活剥生吞之现象”[1]。五四时期学人努力学习西方文化,但大多缺乏科学分析的态度,亦即何炳松说的“饥不择食、活剥生吞”。何炳松意识到文化界这种偏颇的存在,并试图准确、全面地传播西方史学理论和方法论,可以说他在使西方史学与民族传统史学相结合方面,作了许多有益的探索性工作。

何炳松对西方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的引进主要表现在两方面。

1.宣传美国鲁滨逊的“新史学”理论。鲁滨逊(1863—1936),美国“新史学”学派的代表人物。1912年,鲁滨逊将其历年发表的演说和论文结集出版,题为《新史学》,这部书奠定了他在现代西方史学思想发展史上的地位。何炳松在美国攻读史学和政治学专业时,正值鲁滨逊的“新史学”观点风行,深受其影响。他十分推崇鲁滨逊, 说:鲁滨逊博士,“他的历史知识,很渊博的;他的史学思想,很新颖的”。[2]又说,鲁滨逊的“新史学”观点,“虽然统是属于欧洲史方面,但是很可以做我们中国研究历史的人的针砭”。[3]1917年他在北京大学、北京高师主讲西方史学原理时,即以鲁滨逊的《新史学》原版作为教材,后来又将其译成中文,于1924年交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何译《新史学》是第一部系统介绍西方史学理论的译著。

何炳松主要从如下几方面传播“新史学”理论和方法论。

———介绍“新史学”的历史进化论

鲁滨逊把达尔文的历史进化论作为“新史学”许多重要思想的基石,提倡用进化论观察和研究历史。何炳松据此指出,“进化的思想方法”是鲁滨逊史学思想的重要特点,“这种进化的思想方法,是近世动的时代难免的结果”。[4]“新史学”之“新”,首先表现在历史观念方面。何炳松将“新史学”的“新”思想观念归纳为几句话:“研究历史的人,应该知道人类是很古的,人类是进步的。历史的目的,在于明白现在的状况。改良现在的社会,当以将来为球门,不当以过去为标准。古今一辙的观念,同盲从古人的习惯,统应该打破的。因为古今的状况,断不是相同的。”[5]

在翻译鲁滨逊的《新史学》一书时,何炳松特别注意介绍这部书所贯穿着的进步和变化的观念。他说:“这部书所以叫做《新史学》的缘故,就是特别要使大家知道历史不是一种停顿不进步的学问,只要改良研究的方法,搜集、批评、融化新资料,他定能进步的;历史的观念同目的,应该跟着社会同社会科学同时变更的;而且历史这种东西,将来一定能够在我们知识生活里面,占一个比从前还要重要的位置。”[6]何炳松把历史观的进步视为19世纪史学界的一个重大进步:“十九世纪以前的历史家,统是没有人类进步的观念的。到了现在,我们才知道世界是一个变化的东西。各种制度统是多年进步的结果。”[7]他认为,“新史学”理论的提出,是人类历史观进步的必然结果。

———阐发“新史学”派的“综合史观”

“新史学”派认为作用于历史运动的有经济的、地理的、心理的等诸多因素,因此他们力主拓宽历史学的研究领域,强调史学的综合研究。鲁滨逊说,旧日历史家,有偏重政治史的毛病,实则政治史一端,哪能概括人类活动的全部呢?[8]他主张历史要反映人类活动的全部,不仅要反映杰出人物的思想行为,而且要写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不仅要注意政治史,还要关注其他领域的活动。鲁滨逊所主张的这种研究,何炳松将其概括为“综合的研究”。何炳松说:“现在史学上比较最合科学的新标准就是‘综合的研究’”。所谓综合的研究,就是说:“我们要研究人类文化的演进,我们不应该单单研究人类政治的、经济的、学术的、教育的或者宗教的发展;我们要同时研究人类政治的、经济的、学术的、教育的和宗教的等等活动的交互错综的情形。”[9]

———大力倡导“新史学”派所主张的多学科研究方法

鲁滨逊的“新史学”也包括史学研究方法的更新。“新史学”主张多学科的研究方法。鲁滨逊十分重视历史学和其他学科的相互联系与合作,他认为,一个合格的历史学家,除了要有较强的史料鉴别能力和扎实的专业知识外,还必须对人类学、史前考古学、社会学、心理学、经济学、地理学、法学、伦理学等“史学的新同盟军”学科有深入的了解。他说:“‘新史学’要脱去从前那种研究历史的限制。新史学这样东西,将来总可以应付我们日常的需要。他一定能够利用人类学家、经济学家、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关于人类的种种发明”。[10]

何炳松接受了新史学的上述主张,极力倡导史学研究方法多元化。他说,单一的西洋史学研究方法都有其局限性,或“偏而不全”或“似而非是”。例如,统计学的方法,这种方法“能为力者充其量仅物质状况或人类行为之外表而已”,而不能探究社会进化的真实原因。社会进化的真实原因在于“人类内心之动机”,而“人类内心之动机”是统计方法无法计算出来的。再如生物学的方法,何炳松认为单用这一方法研究史学也是不可取的。当时,有学者“以为人类既属生物之一支,而社会事实又属人类之产品,则人类社会之演化自应合乎生物学上之定律,因此遂将生物学上之方法与定律依据比论而引入历史研究中”。德国哲学家杜里舒即是代表,他宣传以生物学的观点解释历史,其观点被称为“生机史观”。何炳松指出,将生物学的规律运用于历史研究中是不恰当的,因为社会与生物间有根本不同之处:“前者具心理上之性质而后者则具生理上之性质是也。生物学之方法所能研究者,生理现象而已,非心理现象也”。[11]

历史综合研究是“新史学”区别于传统史学的重要的方法论标志。多元的史学研究方法大大拓展了史学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何炳松向国内学术界比较系统地介绍了“新史学”的重要观点,他提倡跨学科研究方法,强调对历史进行多元的整体性综合研究,这对中国史学思想史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除宣传鲁滨逊的“新史学”思想,何炳松还介绍了与“新史学”派持相近学术观点的学者的学术思想,例如,1924年,他翻译了美国亨利·约翰生的《历史教学法》,该书著者属于“新史学”的一派,“就是鲁滨逊所倡的那一派:主张进化,主张今古的不同,反对以历史为褒贬或者作殷鉴的工具,反对专去记忆事实同时期,等等”。[12]

2.注重西方史学史学科理论的译介。

在传播西方史学的过程中,何炳松十分重视西洋史学史的译介,1929年他主持编译“西洋史学丛书”,并与郭斌佳合译绍特韦尔的《西洋史学史》和英国史家古赤所著《十九世纪之史学与史家》。何炳松认为,这两部著作的翻译具有重大的学术意义;他说:“吾人得此二书,则译者计划中之西洋史学丛书可谓规模粗具矣,岂非平生一大快事哉?”[13]

何炳松与郭斌佳合译的《西洋史学史》,是中国最早的关于西方史学史的译作。该书开篇即极力强调史学史的重要性。“导言”说:迄今为止,各门学科“如文学,哲学,艺术,科学,几皆有历史,而以政治为尤甚”;而史学自身的历史却被人所忽视,“除极少数备学生所用之书外,历史本身之故事始终未尝有人为之叙述者”。实际上,史学史是人类历史极重要的一部分;“史学史者专讲深映之记忆力与科学方面之好奇心,足以衡量社会意识与理智生活者也”;“‘史学史’一语亦尚未为一般人所了解,以为此等问题唯大学中或有余兴可一为之,普通人士则初无暇晷。殊不知此乃人类历史极重要之一部分,吾人欲评论其他,不可不先了解此一部分也”。[14]《西洋史学史》阐述了西方史学之缘起和演变的历程,并依据“新史学”的观点对各家史学流派进行了评述。

何炳松向国人介绍西方史学史,是为了给中国史学史的编写提供借鉴。在“译者序”中,谈到翻译《西洋史学史》的动机时,他说:自己“尝思致力于中国史学史之编辑,以期于吾国之新史学界稍有贡献。唯觉兹事体大,断非独立所能奏功。且此种研究为吾国学术上之创举,尤非先事介绍现在西洋新史学之名著不足以资借镜”。

何炳松还撰文研究西洋史法,以便为总结中国史学提供某种参考。他认为,西洋史家善于博采众家之长;“德国朋汉姆著作之所以著名,因其能集先哲学说之大成也。法国郎格罗亚、塞诺波著作之所以著名,因其能采取最新学说之精华也。一重承先,一重启后,然其有功于史法之研究也,则初无二致。”因此他提出,中国史学史的研究者要仿效西洋史家,注重史法,建承先启后之功。何炳松说,中国史坛名家辈出,史著“森然满目”;王充、崔述、姚际恒、王念孙、章学诚等史家都撰有优秀史著;“世之有志于史学者,果能将上述诸书,一一加以悉心之研究,即类起例,蔚成名著,则其承先启后之功,当不在朋汉姆,朗格罗亚与塞诺波之下”。[15]何炳松在西方史学史和方法论方面所作的开创性工作,为中国的史学史学科建设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二、 何炳松引进西方史学理论、方法论的得与失

应该肯定,何炳松对西方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的译介具有重大的意义。

1.西方史学的传播适应了时代的需要。

在近代,西方史学观念最初主要是通过来华传教士和一些经世学者编写的外国史地介绍著作逐步传入的。五四时期,这种情况有所改变。其时在国内从事西方史学译介的,多为直接受过欧美现代史学或科学方法正规训练的专业史学家,如何炳松、陈衡哲、李济、胡适等。随着从事西方史学传播人员成分的变动,中西史学交流提高了专业化的层次。[16]可见,何炳松等人对西方史学的传播,一开始就是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由于各自的学术背景不同,这些留学归来的学者分别传播了西方学术不同流派的思想。如胡适主要传播杜威的实用主义史学方法,何炳松则侧重传播鲁滨逊“新史学”理论和方法。何炳松所传播的鲁滨逊“新史学”是20世纪初期西方兴起的一种重要的反传统史学思潮,其学术主张代表了西方现代史学的新趋向,何译《新史学》,为中国史学界输入了新的学理,在当时史学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朱希祖认为,何炳松翻译的《新史学》对破除中国的陈腐观念起了重大作用,有大功于中国史学界。他说:“我国现在的史学界,实在是陈腐极了,没有一番破坏,断然不能建设。”何炳松翻译的《新史学》这部书,“是很合我国史学界的程度”;就某种意义上说,“把史学界陈腐不堪的地方摧陷廓清了,然后慢慢的想到积极的建设方面去。所以何先生译了这部书,是很有功于我国史学界的。”[17]谭其骧也说:何译《新史学》对解放以前一段时期的我国史学界起过一定的破旧立新作用。[18]1989年出版的《西方史学史纲》还说:“《新史学》在20年代就已有中译本出版,旧中国的历史理论教科书也大多从他那里抄袭而来”。[19]可见,何炳松对“新史学”理论的传播,影响了中国史学理论的发展。

2.在译述中体现自己的学术眼光,为西方史著的翻译提供了范例。

何炳松对西方史学著作的翻译,并不是纯粹的照搬照抄原文,而是在译著中显示出自己的眼光及目的。以《中古欧洲史》和《近世欧洲史》为例;这两部著作主要是根据鲁滨逊所编的历史教本编写而成,但书中也体现了何炳松自己的学术思想。陈衡哲在《中古欧洲史》一书“序言”中说:何炳松“因深佩美国前辈鲁滨逊氏的史学”,所以将其著作介绍到中国来。何译《中古欧洲史》中“卷数的分配,章节的排列,以及材料的裁剪,亦均足以显出译者的眼光及的。”西方史学著作的翻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历史是最富于人性的一个学术,所以他的取材及范围,亦当以人为根据。欧美人所著的历史,在我们东方人用世界的眼光看来,有许多是累赘可删的,有许多是应当增加材料的。” 增删译著的材料是最不易做好的事。对历史素无研究,或缺乏世界眼光,都不能做好这一工作。陈衡哲称赞说,何炳松凭借其深厚的学术底蕴,以东方人的世界眼光,给了鲁滨逊的史著“一套优美的华服”,使其在中国风靡一时。[20]何炳松的译著注重突出“综合的眼光”和总体史的观念。他翻译的《中古欧洲史》突出了总体史观念。其取材搜罗广泛,“不仅政治上之事业,即过去经济上,思想上及美术上之成功,亦复成本书叙事文中不可分离之一部分”。[21]他所翻译的《近世欧洲史》,在史学思想方面也有突出特点:“第一,不重过去事实,而重古人生活状况,所抱观念,及状况与观念变迁方法之说明。”第二,厚今薄古。全书以大半篇幅叙述欧洲现代史,“盖现代史与吾人最有直接之关系者也。”[22]

虽然何炳松对西方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的传播还主要停留在译介层面,但是他在译介中有译有述,为西方史著的翻译提供了范例。

3.在西方史学和民族史学相结合方面作了有益尝试。

何炳松早年尊奉程朱,后在美国系统接受“新史学”理论,归国后又探讨了中国传统史学理论,介绍以多元的综合研究为学术主张的“新史学”,可以说他是学贯中西的学者。何炳松宣传西学思想,立足点在于从事“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适应“现代中国的需要”。正如何炳松等十教授在《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中所指出:“吸收欧美的文化是必要而且应该的。但须吸收其所当吸收,而不应以全盘承受的态度,连渣滓都吸收过来,吸收的标准,当决定于现代中国的需要。”[23]何炳松对待中西文化的态度是:“商量旧学使之邃密”,“涵养新智使之格外深沉”[24]他既注意学习西方史学的长处,又注重吸纳中国传统史学的精华。何炳松认为,中国传统史学理论自有可取之处。他尤其推崇刘知的《史通》和章学诚的《文史通义》这两部史学理论巨著,认为“其议论之宏通及其见解之精审,决不在西洋新史学家之下”。[25]他还认为,中国传统史学研究方法与西洋史法有相通的地方;如章学诚关于整理旧史籍的方法,就类似于实验主义的方法。[26]在《通史新义》中,何炳松把西方史学原理和《史通》、《文史通义》所阐发的史学原理对比、贯通,试图构建自己的通史理论体系。他撰写的《历史研究法》一书,意在介绍西洋史法,关于理论方面,主要参考了德国伯因汉(又译朋汉姆)的《史学方法论》和法国朗格诺瓦(又译郎格罗亚)、塞诺波(又译瑟诺博斯)合著的《史学原理》的观点;但“遇有与吾国史家不约而同之言论,则引用吾国固有之成文。书中所有实例亦如之。一以便吾国读者之了解,一以明中西史家见解之大体相同。”[27]由此可以看出,何炳松对中西史学具有一种开放意识,力图吸收中西史学之长,其立足点在建立中国的民族新史学;对于西方史学,他虽然深受鲁滨逊“新史学”影响,但并不仅拘泥于该派学说,对伯因汉、朗格诺瓦、塞诺波等诸家学说也各有所取。

在《历史研究法》等著作中,何炳松还尝试结合中西史学理论来阐发对西方史学理论的理解。例如,他关于历史学效用的阐释就引用了中西史学理论的相关观点,并有所发挥。以鲁滨逊为代表的“新史学”派特别重视史学的社会功用与实用价值,他们否认历史学有“垂训”和借鉴的功用,认为历史学的功用在于帮助我们了解现状和预测未来。何炳松接受了“新史学派”的关于史学价值论的相关观点,并结合中国传统史学理论作出新阐释。他说:自达尔文“人类进化之说兴,历史之观念大变”。“研究人类进化之陈迹者,史学家之责也”。“研究历史者,当推求过去进化陈迹,以谋现在而测将来”。史学的功能在于研究人类进化的陈迹,既讲进化,则可知古今环境截然不同:“空间迥异,中外无符合之端;时间不同,古今无一辙之理”,[28]因此,史学的效用不在于为今人提供借鉴。何炳松用“新史学”思想阐发章学诚的观点来为自己的主张作注脚:“章氏力主古今进化之说,以为一切制度,无非为应付需要起见”。“吾国研究历史意在垂训,故崇古之见极深。章氏独主今古不同及改制更新之说,隐将泥古之习打破”。[29]何炳松还引用李贽的话对“垂训”、“资鉴”等传统史学价值观提出批评:“世人多以历史效用,在于足为吾人行动之典型,此谬论也。人群状况,今古不同,前言往行,难资模楷”。他援引李贽的话说,“人之是非,初无定质”;随着时势变迁,“昨日是而今日非矣,今日非而后日又是矣”,是非标准很难统一。所以说,“垂训”、“资鉴”的史学价值观是不合时宜的;“居今之世,行古之道,世人尚知以迂腐讥之,独于历史上之垂训主义、资鉴浮谈,至今尤脍灸人口,未尝去怀,岂非不思之甚也哉?”[30]这里,何炳松主要针对史学严重脱离现实的状况,对“垂训”、“资鉴”的传统史学价值观提出批评,强调史学为解释现状服务。在综合中西史家相关观点的基础上,何炳松对历史学的效用作了系统阐释。他认为,历史学的效用表现在:了解历史有助于了解人类社会的现状。研究历史有助于正确把握人类社会未来的发展趋势。即历史是认识现在,预测未来之学。他进而指出,史学最大的效用在于能培养人的智慧。[31]何炳松的史学价值论是实用主义的。但他重视史学的教育功能,认为历史学是智慧之学,这一思想丰富了史学价值论的内涵。可见,何炳松吸收中西史学理论之长,提出了有价值的史学思想。

此外,何炳松还吸纳中西史学相关观点,在历史学的性质、如何以科学的方法考辨史料等问题上提出了新看法。其史学思想对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中国史学理论的发展产生了一定影响。

当然,何炳松在引进西方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存在失误之处。

1.在西方史学理论和中国传统史学理论结合的过程中,未能完全熔铸成自己的新学理。

何炳松力图将西方史学理论和中国传统史学思想沟通、融合,然后在此基础上,对西方史学理论作出新阐释,构建新的史学理论体系。虽然他在上述许多方面都提出了新看法,但由于种种条件的限制,他未能完全熔铸成自己新的学理。从总体上来看,何炳松的学术思想中,西方史学理论部分和中国传统史学理论部分仍处于脱节状态。例如,他在《通史新义·自序》中说,其《通史新义》“所述之原理,十九采自法国名史塞诺波所著《应用于社会科学上之历史研究法》”;在内容上也多一本于该书,只是增加了第十一章第一节“中国史学之发展”。这样《通史新义》带有明显的译著痕迹,没有能够糅合中西史学理论而科学阐发通史的“新义”。何炳松在以西学眼光对章学诚史学理论进行研究中,也存在缺憾。何炳松撰写《章学诚史学管窥》、《增补章实斋年谱序》等文章,系统论述了章学诚的史学理论成就,并以西方史学的眼光来衡量章学诚的学说,指出章学诚有不少观点与现代西洋史学观点暗合。但是何炳松又说:“我以为章实斋的学说固然值得我们的研究,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程度已经足够了。我们似乎不应该过分的热心。我以为过分了就有‘腐化’的危险”。“我们倘若把章实斋的史学鼓吹得过分了,那不但要使章氏和我们自己都流入腐化的一条路上去,而且容易使得读者看不起西洋史家近来对于史学上的许多重要的贡献。所以我主张我们此后还是多做一点介绍西洋史学的工作罢!”[32]这里,何炳松显然把深入研究章学诚的史学理论和“多做一点介绍西洋史学”看成是两种对立的工作。再如,何炳松的《历史研究法》主要参考德国伯因汉的《史学方法论》和法国朗格洛瓦、塞诺波合著的《史学原理》,在论述史料与史著、通史之源流与变革,文史异同等问题时,引用了章学诚、刘知、郑樵、顾炎武等人的言论,但议论较粗浅,未能融会中西史学而真正提出自己的史学理论。

2.持多元史观,抓不住文化的本质。

总的来说,何炳松的史学思想具有多元性的特点,表现在史观的多元、史学研究内容的多元和方法的多元。他主张用多学科方法研究人类历史的整体及多种因素的相互因果关系,其思想蕴涵着辩证法的合理因素。但又因其持多元史观,所以抓不住文化的本质,看不到社会经济的发展是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虽然他曾说:“KarlMarx说,唯有经济的解释可以说明过去。这句话虽然不免过当,但是能够注重历史上最普通的而且永久的原质,实在难得的很。”[33]但他把唯物史观当作一般的经济史观加以反对;认为唯物史观解释历史,比之神话、神学、哲学解释历史,“较近人事矣,然又限于一隅,不能再进入尽美尽善之境”。[34]因为“人类社会之组织,并不纯受经济生活之驾驭者也”;所以,经济史观在史学研究上为“似而非是、偏而不全”之方法。[35]何炳松虽然提出要探索作用于历史发展的多重因素,但他把诸多因素并列,看不到经济因素是决定因素,因此他不可能找到社会变动的真正原因。

参考文献:

[1] 《通史新义·自序》,《何炳松文集》第4卷,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86页。

[2] 《新史学·译者导言》,《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7页。

[3] 《新史学·译者导言》,《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21页。

[4] 《新史学》,《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120—121页。

[5] 《新史学·译者导言》,《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21页。

[6] 《新史学》,《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40—41页。

[7] 《新史学·译者导言》,《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11页。

[8] 《新史学·译者导言》,《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8页。

[9] 《高中外国史·序言》,《何炳松文集》第5卷。第241—242页。

[10] 《新史学》,《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40页。

[11] 《通史新义·自序》,《何炳松文集》第4卷,第86—87页。

[12] 《历史教学法·译者赘言》,《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505页。

[13] 《西洋史学史·译者序》,《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231页。

[14] 《西洋史学史》,《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236、237、236页。

[15] 《历史研究法·序》,《何炳松文集》第4卷,第5—6页。

[16] 参见胡逢祥:《“五四”时期的中国史坛与西方现代史学》,见《学术月刊》1996年第12期。

[17] 朱希祖:《新史学·序》,《何炳松文集》第3卷,第5页

[18] 谭其骧:《本世纪初的一部著名史学译著———〈新史学〉》,见刘寅生等编:《何炳松纪念文集》,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版,第74—75页。

[19] 宋瑞芝等编:《西方史学史纲》,河南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320页。

[20] 陈衡哲:《中古欧洲史·序》,《何炳松文集》第1卷,第4页。

[21] 《中古欧洲史·弁言》,《何炳松文集》第1卷,第6页。

[22] 《近世欧洲史·弁言》,《何炳松文集》第1卷,第365页。

[23] 《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何炳松文集》第2卷,第406页。

[24] 《中华学艺社的责任和前途》,《何炳松文集》第2卷,第699页。

[25] 《历史研究法·序》,《何炳松文集》第4卷,第5页。

[26] 《章学诚史学管窥》,《何炳松文集》第2卷,第151页。

[27] 《历史研究法·序》,《何炳松文集》第4卷,第6页。

[28] 《〈史地丛刊〉发刊词》,《何炳松文集》第2卷,第682—683页。

[29] 《章学诚史学管窥》,《何炳松文集》第2卷,第114—115页。

[30] 《历史研究法》,《何炳松文集》第4卷,第73页

[31] 《历史研究法》,《何炳松文集》第4卷,第73—74页

[32] 《增补章实斋年谱序》,《何炳松文集》第2卷,第239页。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7

方豪的《中西交通史》是迄今为止第一部最为完整的中西交通史著作。该书共分四大篇章,详尽地论述了史前至近代包括南洋区域在内的中西交往史迹及历史过程,阐明民族、宗教、文化、交通、政治和贸易等诸般关系,尤以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为主。全书内容丰富,取材广泛,考证缜密,论断精详,为研究中西交通史必参之书,堪称集中西交通史研究之大成的名著。而方豪对中西交通史的研究,也集中通过该书及相关的近百篇论文体现出来。

方著出版以前,社会上已有几种中西交通史论著,与前人著作相较,方著力求反映中西交通史全貌,无论在时限、地域还是内容、深度上都后来居上,大大超过前人,可以说是第一部完整意义上的中西交通史通史著作。

从时限上说,方著突破了前人研究均起自汉代,止于明代的时段限制,以贯通为目标,将中西交通史的上限推进到先秦,下限延伸到鸦片战争时期,实现了时间上的“通”。现存最早的、有明确史料记载的中西交通史事为张骞出使西域,因此,人们谈中西交通史也多从张骞开始,而对此前的中西交通状况很少谈及,更不用说研究。方氏则认为:中国与西方的交通往来“在有史之初即已有之”,只是史无其文,故茫昧难稽。“但谓张骞以前,缺乏明确记载可,谓张骞以前,中西无交往之事实则不可”[1]。通过对已发现的有关文物的研究,他断定早在张骞之前,四川与印度之间必已有了来往,并大胆挖掘史料,将中西交通史研究推至先秦。

同时,又将其下限延伸到鸦片战争时期。从历史的链环贯通角度出发,他对明清之际及近代历史重新作了审视。认为明清之际是中国历史演进的重要环节和时期,此时西方传教士虽为传教而来,但客观上却带来了西方的科学文化知识,是中国摆脱愚昧、客观地认识世界的开始,是中国近代史的真正开端。“谈近代中西文化交流史者,决不能忽视这一时期。”[2]基于这种认识,方氏在其中西交通史研究过程中,将明清时期作为重心, 以文化交流作为考察的落脚点,以大量的篇幅对其进行分析考察,力求反映这一时期的文化交流特点,探索中西文化交流的规律。方氏对汉代以前中西交通史的研究,不仅填补了在这一领域的重要空白,弥补了前人的不足,而且显示了其对中西交通史整体性认识,对中外关系史的研究显然是一重要推进。

作为一部通史著作,方著对整个中西交通史的把握,在横向上也有着比前人更弘阔的视野,这不仅以地域而论,注重扩大研究的视域范围,使其研究不仅包括中国与欧美等西方国家的关系,更包括中国与中亚、西亚、东南亚和非洲等国家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在研究思路上,他注重中西交流的诸种直接和间接关系,注意把中西交通的历史放到整个世界的广阔背景中去分析与观察。

应当说,在众多国家中,方氏尤重中国与欧美国家之间关系的探究;而在这方面,其研究也有自身的特点。他不仅重视东西交往中国家间直接关系的研究,还十分重视间接关系的研究。认为“小关系”往往比“大关系”更密切、更有影响,“研究东西关系史者,必须注意此中之间接关系”[3],极力倡导对直接的大关系中的无数的间接的小关系进行研究,把对“小关系”的研究提高到一个重要地位。在实际研究过程中,也确实取得了不少成绩。如他通过对中国与印度、波斯直接关系的研究,发现中国与希腊、埃及的关系,肯定了波斯和印度在希腊文化东传并影响中国过程中所起的作用;通过考察中国与西、葡、荷的关系中夹杂着黑人的事迹,确定了黑人在整个中西交通史中的地位等。这些研究,不仅为后人研究中西交通史提供了新的思路,而且使其研究颇多新意,如环之连,使其间众多的关系层层衔接,曲径通幽,可谓精彩纷呈。

方氏还注意把中西交通的历史放到整个世界背景下去分析与观察。从“南北对抗,东西交通”原则出发,他认为南北抗衡必旁逸而促进东西交通,而东西交通的发展,又往往重复牵动南北战争的形势。分析指出我国春秋时代的五霸攘夷运动和欧亚民族的迁徙有着密切的关系;匈奴与汉代之对抗而引起的民族迁徙是导致安息灭亡的最终原因;罗马帝国的灭亡则是由于中国阻止匈奴南下,迫使匈奴西移,引起日尔曼民族的大动乱所致。这些观点虽说不无偏颇,尚可商榷,但其将中国与世界联系起来,使中西交通与整个世界研究融为一体,无疑有积极意义;既增加了人们对当时整个世界范围相关内容的了解,又可以使人们在横向比较中衡量当时中国的地位。

从内容上说,方著虽然晚出,但其规模之宏伟,内容之丰富,取材之广泛,无不大大超越前人。该书内容十分广泛,举凡“民族之迁徙与移植;血统、语言、习俗之混合;宗教之传布;神话、寓言之流传;文字之借用;科学之交流;艺术之影响;著述之翻译; 商货之贸易;生物之移植;海陆空之特殊旅行;和平之维系;和平之破坏”[4],无不包括在内,几乎囊括中西交流过程中的各种历史现象。全书不仅论述了中外交流过程中各民族、各国家之间生产、生活和相互关系状况等诸多方面;而且以中西文化交流为中心,贯之以文化的主线,重点阐述历代有关宗教、艺术、民族等文化发展状况与中西交流的特点。

从全书来看,方著的内容也相当展开。如诸国间的经济交流无疑是中西交通史的一项重要内容,即以各代经济交流的情况而论,其论述也很充分。他分列章节,对中国从汉代至明初的对外贸易状况进行系统阐述的同时,又对经济交往中一些重要的问题如市舶司、港口史等重点考察。这些考论无疑为后人研究市舶司及我国对外贸易发展史提供了便利的资料。而他对广州、上海、扬州、江阴、福州等港口的专项介绍和论述,则开港口城市史研究之先。这些均可见方著内容的涵厚。

如果说,方著以其涵盖之广,从横向上反映了中外交流过程中的不同历史现象,那么,他在叙述中西交通历史现象的演变时,则总是追根求源,探寻中西交往过程中社会经济的发展、宗教的传入及影响、政治制度的沿革、民族关系的演变等诸多因素发展的来龙去脉。如在论述“唐宋时代南海华侨之创业”时,便专设一节追述唐家、唐人和唐字的来历;在论述“隋唐宋时代西域人之华化”前,专列一节叙述隋以前迁华的异族。如此纵横交织,把中西交通史放到整个历史发展进程中去考察与分析,以综合反映整个中西文化交流兴盛与衰落的情况。这样,使整个中西交通概况不再零散支离,而构成了相互联动、错落有致的有机画面。

二详于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

方著《中西交通史》既是一部通史,同时在结构和内容上也有所侧重。尤详于明清之际中西文化的交流,可说是全书的重点所在,也是其重要特色。

对于明清时期中外文化的交流,方豪有一总体评价。他认为:明清之际,首启中国海运者虽为葡萄牙商船,但真正进入中国内地、与中国朝廷与学术社会晋接的则是以学辅教的耶稣会士,他们以西方的先进科学传入中国,也将中国儒家政治与伦理思想传入西方。此时,中西文化以平等互敬的精神相互接触,从而造成两者交流融会最理想的良机。在此以前,欧洲还未进入文艺复兴时期,近代文明还没有开始,而元代在中国历史上是最不足表现中国文明的朝代。在此之后,西方已经过工业革命时期,与中国之间的交往唯有船坚炮利,根本不知文明为何物。明末清初实为我国历史上中西文化交流的黄金时期。鉴于以往“述文化交流之史事者,犹不多见,有之,则亦病简略”[5]的状况,方氏把这一时期的中西文化交流作为研究的中心,作了重点论述。

这不仅表现在全书以巨大的篇幅,以重彩浓墨叙写了明清时期中外文化交流的状况,而且在结构体例上也作了重大的改变和创新。从篇幅来看,全书共70万字,前三篇所叙历史起自先秦、止于利玛窦来华,共约两千年,近40万字;第四篇仅叙述利氏来华到嘉庆5年两百年的历史,则达30万字,可见其重视程度。体例上,明清时期,中西交流涉及的内容十分广泛,从天文、地理到建筑、艺术、哲学思想无不包括。前三篇以时间为序的撰述方法已不能满足如此众多内容的要求,为充分展示明清时期中西文化交流的状况,以包涵其方方面面的内容,他一改前三篇重纪年叙述的特点,将17、18世纪中西文化的东渐西被,分学科科目进行论述。这样的安排,不仅使其目较若列眉,同时也符合这一时期中外文化交流的实际。

在整个中西交通史研究的过程中,方氏尤重文化交流的研究。该篇命名为《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史》,其意即在突出这一时期文化的交流。从内容上看,该篇“所叙史事,纯以两世纪间的文化交流为限”[6],无论从命名还是从内容上,该篇都充分反映了这一特点。

方氏之所以如此突出明清间中西文化交流,是与其文化观密不可分的。“国与国之关系既生,遂不能不无影响,影响之可见者,于文化为尤著。”[7]对文化的涵义,他有独特的见解,认为“文化原为有理性的人类所必有的产物”,[8]是人性的产物,所以有其共性。但“因文明的产生有迟早,所受教育的程度有深浅,对善与恶的辨别上,或有歧异”[9],因此,人类文化在一定时期,至少在目前有其民族或国家的特征,而在同一民族和国家中,也可能因宗教、宗族或地理环境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文化。正是文化的这种国家和民族的差异性,导致了不同文化间的交流。他进而对中西文化作了分析,指出现在所谓的西方文化,已不是单纯的希腊或罗马文化,而是由希伯来人传入欧洲的基督教再吸收了希、罗两种文化所形成的混合文化。所以在地域上它并不限于一国。与西方文化相比,中国文化则含有更多一国特征,主要表现在:历史悠久;由本土发生,不是由国外移植而来;向外发展,不以霸道而以王道;最终目标为世界大同等方面。同时也有其扩散性,“对国内言,曾影响及于匈奴、契丹、女真、回鹘、蒙回、藏、苗、罗罗和台湾山地同胞等各不同部族;对外国言,亦曾影响及于韩国、日本、琉球、越南、暹罗、缅甸、南洋等处,在东方可以说是处于领导地位”。因此在人类文化中,“实只有西洋文化可以和我们的文化相比拟”[10]。

在分析东西方文化差异的同时,他又提出中西文化比较和交流的两大原则:首先要求同存异,切莫同中求异。其次,要正确衡量自己的文化,“不可有优越感,也不可有自卑感。”[11]正是本着这两大原则,方氏对中西文化交流史加以探究,以倡导世界大同、发展中国文化为目的,既从西方文化中汲取先进因素丰富、充实中国文化,又竭力把中国的文化传到全世界去,力求“求同存异”,谋求文化的沟通。

基于这种文化观,其对中外文化的相互交流、相互渗透有相当深刻的认识。因而在《中西交通史》中,他一方面对明清之际的文化交流作了极其详尽的论述,同时也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对西学的输入以很高的评价,充分肯定传教士在西学传入中国过程中的作用:认为他们所带来的西方近代科学知识,改变了国人的观念,使中国长期封闭的知识界豁然开朗,开始步入新的阶段。另一方面,又详细研讨了明清学人对西学的种种反应,论述了西学传播的途径、地域、阶段性特点,以及如何通过与士人的结合,传之于社会的各个层面;并具体阐述了徐光启、王徵等中国学者采用西学原理,改造与创造农业灌溉器械的事迹。这些论述,既具象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接受程度和影响,也使读者有会于心,引起深沉的思考。

研究明清间中西文化交流,学者们往往多重“东渐”,而对“西被”探究很少。方豪指出文化的交流是双向的,“东西民族,既有接触,文化亦发生交流,有来者,亦必有往者。”[12]从这一基点出发,他在研究时,以“西学东渐”为主,同时也十分重视“东学西被”;而在“东学西被”中,更重儒家思想在西方产生影响的研究;这也是他与其他学者偏重自然科学交流研究的不同之处。他认为:思想的传播和思想的接受,都比物质和艺术的流传和吸收来的困难。“一国文化对其他民族或国家发生影响,当以其思想为主要。”[13]所以,他对马可波罗向欧洲传播中国文明的评价并不高,认为马可波罗虽是传播中国文明于欧洲的主要人物,但他所传播的仅限于物质文明,而对思想却涉及很少。指出儒家思想传到西方以后,对西方的宗教、哲学和政治等方面都产生了影响:是造成18世纪欧洲的反宗教运动的主要原因,实为18世纪欧洲国家从事改革运动之药剂[14]。

方豪对明清时期中西文化交通史的研究,其丰富的资料、精辟的论述,开拓了我国学人的视野,使人们对于这段有关中国史转折点的史实——明清间中西文化交流的经过,可以充分了然。他宣传和阐明了中国对西方的影响尤其是思想上的影响,对于人们认识明末清初的世界、衡量中国当时的地位、提高中华民族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也有不可忽视的意义。

三注重他人忽略环节与个案研究

方著在勾画中西交通全貌,详论明清间中西文化交流重大史实的同时,又对中西交流过程中他人忽视和不注意的环节,作了大量的专题和个案研究,对许多有影响的事件和人物予以深入剖析。其对问题的研究,专而有征,实而不泛,具有实证派史学的特点,从而使其中西交通史的研究和论断,往往拥有独特的学术视角和相当的深度。

首先,他十分注意中西科技交流过程中一些重要事件和人物的开掘,探索这些事件的来龙去脉,考定人物的功绩。在明末清兵入关战争中,徐光启和李之藻曾遣人往澳门向葡人购炮,有关这一段西洋火器传入中国历史,所存的史料散佚在许多书中,又加之这段历史关系明、清两朝国运,因此,局外人知之者甚少。方氏则投入极大的精力,细心搜索,加以考证,将这一段鲜为人知的史事披露于世。在西学传入中国的过程中,人们多盛称徐光启、李之藻二人,却很少有人提及王徵。对此,方氏认为:“徐、李之为中外人士所称道,多由于教中人先为之揄扬,则王徵之受冷落,必教内对之有所不满,故讳言之。”[15]并探赜索隐,以近20年的时间搜集有关资料及其遗文手稿,撰成《王徵之事迹及其输入西洋学术之贡献》一文,详考其生平事迹,充分肯定他在西学传入中做出的成就,从而使其事迹得以彰明世间,为学界所推重,为科学史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其次,对中西思想文化交流领域诸多他人所忽略的问题,方豪尤为注意。明末清初七千部西书流入中国,无疑是中外文化交流的大事。但方氏以前,治中西交通史者对此知之甚少。为此他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对金尼阁携七千部书籍入中国的史实原委进行详细考订,指出金氏所携书籍,“其数量必在七千部左右殆无可疑”[16]。并把当时北堂图书馆所存七千部的残遗,按书目和文字一一举出,首次揭开七千部传入的真面目。考定七千部的同时,他又发奋搜求了同治年间114位不为国人所注意、讲留学史也提不到的留欧学生的事迹并详加考订,改变了当时对天主教人士留学欧洲事偶有述及,“则亦语焉不详”[17]的局面,为研究中国留学史和思想文化史提供了一份宝贵的资料。在方著《中西交通史》和有关的专题论文中,诸如此类的研究不胜枚举。如明季西班牙鄂本笃陆上来华、徐霞客与西洋教士的关系等。这些考订与论述,对于史料的开掘很深,在论述中则新见叠出,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可谓别调独弹,如果没有深厚的史学功底和扎实的史料功夫,显然是难以做到的。

方豪的中西交通史研究,不仅注意“面”或“线”上的研究,还很重视“点”上的研究,对其中一些贡献卓著的人士,进行个案剖析、重点研究,把大的研究与个案研究融为一体。《李之藻研究》即是典型代表。

李之藻为明末我国“开教三大柱石”之一,与徐光启同被称为“西学传入我国之祖”。但由于研究资料缺乏,“今海内稍治学者莫不知文定,而李公之学问行谊,又隐晦不彰”[18]。方氏立志对其进行研究,早在1922年便开始注意搜集有关资料,经1926年《李我存研究》的刊行,再到1966年《李之藻研究》的出版,历时40余年,可见其用力之深。

由于历史的原因,李之藻遗文、奏疏等散佚颇多,方氏以前搜集最多的徐宗泽的《文定公集》增订本,所辑李氏遗文也只有16篇。对此方氏不遗余力、多方搜集,共辑李氏遗文(含诗)43篇,分书籍(13篇)、简牍(10篇)、序跋(25篇)、奏疏(4篇)、议论(4篇)五部加以归类,并详列其出处与版本,对其中有疑义的还加以考证论定,为其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李之藻研究》内容广泛,凡李氏的名氏、仕履、著作、行谊等,无不广搜博证,求其尽是。书中对李之藻与西人的交往、传播西学的贡献作了深入的研究,通过他与利玛窦交往过程的考察,揭示了李氏对天主教及西士在中国传教的认识由浅至深,及其本人对天主教由怀疑到相信、笃信,最终入教的演变过程。指出天主教是由李之藻正式传入杭州的,“杨廷筠之与西教士相识,及研习教理,皈依天主教,皆受之藻影响。”[19]

方氏又对李之藻译介、编刻西书的贡献作了悉心的探索。近人研究西洋天文学东传,没有不知道《经天该》为利玛窦所著、李之藻所译述的。但明末清初教中人物所撰书目中,却无一人将此书归于利玛窦或李之藻的。通过对当时有关资料加以考证,他最终否定了《经天该》为利玛窦撰著说、佚名氏译撰说及薄珏撰著说,肯定了利玛窦、李之藻撰译说。

刻书作为李之藻传播西学的一项重要活动,也为方氏所重视。书中他以大量篇幅对李氏编刻《天学初函》的旨趣、所遭受之抨击、国内藏本及中央研究院藏本等加以叙述、考定。认为李氏编刻该书,其所辑多为“四库著录而排斥者”,是他对中国初期天主教会贡献在文化方面的主要表现,对后世影响巨大,若“无《天学初函》,则其中若干种,恐早已澌灭以尽矣!”[20]方氏的这些研究与考定,肯定了李氏对西学传入的贡献,也有助于人们对各书的了解。综观《李之藻研究》全书,其史料搜罗详备、证据确凿,不仅为人们研究天主教史和中西交通史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而且为后人研究中西文化交流史人物提供了良好的范例。

方豪的大量专题论文及对李之藻等人的个案研究,一方面扩大了中西交通史研究的范围,充实了其内容,使史有浑厚的基础;另一方面又从深层次上反映了当时中西文化交流的状况,揭示了中国士人对西学传入的态度,从而对中国学人在中西交流中的作用予以充分的肯定,深化拓展了主题。而书中方氏把李之藻、徐光启等人的学术研究与他们关心国家民族的兴衰结合起来,以阐扬他们的爱国敬业精神和科学方法为主旨,对于教育青年一代也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四新考据家之史学方法

方氏治史,以考据见长,这既与他在学术上师承陈垣有关,也与其从事的学科领域,对史学的认识有密切联系。他认为:“世有‘文史一家’之说,窃嫌其义含胡,恒为人所误解。以为舞文弄墨,便可作史。殊不知史家之笔,真切是求,不涉浮夸。”[21]。基于这种认识,他的著述多为考证性的文字,往往“详于事实之考定,而少有带叙带论或解释之文字。”[22]就其史学方法来说,也主要表现为民国以来新考据家的特色。现就其主要方面列举数端:

重视中外史料比勘互证,是方氏治史的一大特色,也是贯穿他整个治学过程的重要特征。方氏国学功底深厚,对于中国古代文化造诣很深,对西方的宗教文化尤其是欧美汉学的成果又颇有研究,这为他融会东西、广泛引用外来史料比证中文史料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具体的治史过程中,他不满足于一种材料、一个角度对问题的阐述,总是从多方面搜寻资料,多角度对问题加以考证,大量运用中外史料比勘互证的方法,既用外文资料补中文记载的阙失,又用中文史料来订正外人研究的讹误,解决了历史上不少疑难问题。其对明嘉靖年间我国对日葡两国的走私港Liampo问题的考证,便是显例。这一史学方法贯穿了他的整个学术生涯,覆盖了其研究的各个领域,他之所以能在学术上取得显著的成就,是与其广泛运用这种方法分不开的。

善于运用语言学考史,是方氏治史的又一特色。受西方汉学界的影响,他很注重语言学方法在史学研究中的运用。他将尼布尔、兰克等西方“语言考证学派”的治史方法,与乾嘉学派“由声音文字以求训诂,以训诂以求义理”[23]的研究方法结合起来,从语言文字入手,来追寻史料的形成,考证史实的真伪,取得了不少成绩。首先,他以对音方法纠正了佛教术语传入后的诸多讹误。其次,他又视语言学方法为考定一些国家和地名的一种主要方法,运用其丰富的语言学知识,裒集各名称在诸载籍中的同名异译,对其加以考证、澄清,解决了中西交通史中的不少问题。

重视以诗文、小说、戏曲证史,也是方氏治史的重要方面。作为一种历史研究方法,“诗文证史”法由陈寅恪先生首开其端。方氏在史学研究中,继承并发扬了这一方法,凭藉其深厚的文学功底,大量引用诗词、小说、戏曲证史,以补正史文献之不足,校正史籍记载之讹舛。

20世纪初,由于以王国维、陈垣、陈寅恪为代表的“新史家”的努力,形成了以传统学术方法为基础、又融合近代西方学术特点的新史学方法,有的学者称之为新考证学派。方豪继陈垣之后,在自己研究的领域辛勤耕耘,努力将传统的治史方法与西方近代治史方法相结合,在史学研究中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他重视史料而不尚空论,善于从多角度搜集资料,史料范围之广令人惊叹。在整个研究中,又贯之以中西史料比勘互证、语言学、诗史互证等治史方法,考证、辨别、鉴定史料的价值,舍粗用精,去伪存真,然后发而为文。丰富的史料,不但为其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且使其论著显得饱满丰腴,厚重扎实。他的考据性文章,能从史料中看出他人所未看出的问题,得出一些史家所未能得出的结论,并不是偶然的。严谨的治学态度和科学的治学方法相结合,使得他在其研究领域取得了超越前人的成就,铸就了他在中国史学中的地位。总之,方豪在史学研究中所表现出的开阔的视野、丰富的内容、客观的态度和多样的方法,不仅对于中西交通史研究,而且对于整个史学研究的发展和演化都有着不容忽视的启示意义。

方著《中西交通史》的出版,为中西交通史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作为我国第一部、也是迄今为止最为完整的一部中西交通史著作,它首次将我国自史前至近代中西交通史作为一个整体,以明清时期文化交流为重心,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考察和研究,汇集了相关的主要资料,并注意吸收中外史家的研究成果,是对以往研究总结的集大成之作。作为研究中西交通史的必读参考书,它脉络清晰、重点突出,提供了较前人更为清晰的全景式的历史画面,在中外关系史研究上占有重要地位,在学术界产生了比较广泛的影响。就学术发展进程来说,其丰富的著述及相关论文,所翻译和引用的大量域外史料,无疑开阔了研究的视野与领域,使这一学科步入了现代学术的范畴。可以这么说,在融贯中西的基础上,方豪对中西交通史的研究,在广度与深度上均超过了前人的成就,大大完善了中西交通史的学科建设,将中西交通史研究推进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并因此奠定了他在这一研究领域的地位。

转贴于 参观文献:

[1]方豪:《中西交通史》,长沙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47页。

[2] 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上册),台湾学生书局1969年版,第186页。

④ 方豪:《中西交通史》,长沙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73页。

③ 方豪:《中西交通史·导言》,长沙岳麓书社1987年版。

① 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下册),台湾学生书局1969年版,第692页。

①方豪:《中西交通史·导言》,长沙岳麓书社1987年版。

② 方豪:《中外文化交通史论丛·自序》(第一辑),重庆独立出版社1944年版。

③ 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下册),台湾学生书局1969年版,第1130页。

④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补编),台湾学生书局1969年版,第2158页。

⑤ 同上。

[11] 同上。

[12] 方豪:《中西交通史》,长沙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61页。

[13] 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补编),台湾学生书局1969年版,第2158页。

[14] 方豪:《中西交通史》,长沙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1061页。

[15] 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上册),台湾学生书局1969年版,第319页。

[16] 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上册),台湾学生书局1969年版,第51页。

[17] 同上。

[18] 方豪:《〈李我存研究〉·陈训慈先生序》,引自《李之藻研究》,台湾商务印书馆1966年版。

[19] 方豪:《李之藻研究》,台湾商务印书馆1966年版,第36页。

[20] 方豪:《李之藻研究》,台湾商务印书馆1966年版,第36页。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8

 

一、西方哲学中国化的最初发展是对中国社会问题有效回应中的“积极应变”

 

中国社会现实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西方哲学中国化的指针,中国社会发展的需要构成我们选择、借鉴西方哲学的向导,也决定了何种西方哲学能够成为中国的西方哲学并自觉实现中国化,这是理解西方哲学中国化最重要的思想语境。西方哲学在中国的传入、演进和发展总是围绕着这一指针而发展变化的,这一时代语境既需要西方哲学始终做出回应——反映,更需要西方哲学适应中国社会的发展变化而实现“积极应变”——对话,使得西方哲学在中国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有所侧重地完成自我发展。

 

西方哲学中国化的起点应体现在历史观上。随着中国社会救亡图存根本任务的提出,中国社会应往何处去的问题成为最为关键的理论问题,这一问题从根本上说是历史观的问题,是历史以何种方式实现自我运动的问题。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以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矛盾运动关系说明社会历史发展动力,进而阐释社会历史发展规律,体现出极为严整的科学性,逐渐成为新文化运动以来的主要历史观。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一同出现的还有西方的进化论史观,进化论史观将世界历史的运动理解为逐渐进化的过程,对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为中国社会理解、接受起到推动作用。进化史观往往与西方的民约论思想一同出现。正如陈旭麓所指出的那样:“五四,以前的几十年中,对中国思想界影响最大的有两论。

 

一是进化论,一是民约论。前者以生存竞争的理论适应了救亡图存、反对帝国主义的需要;后者以天赋人权的观念适应了要求平等、反对封建专制主义的需要。两论的传播,在观念形态上是区分先前与近代中国人的重要标志。”②在历史的节点中,“五四运动”之后,中国人在现实中与心理上都有了一定程度的觉醒,一些致力于改变民族意识、改变社会制度的知识分子更是选择了对“进化论”、“民约论”进行自我解读而展现他们从思想深处发生的觉醒。由此,在思想舆论的兴起中,科学主义、民主社会思潮的产生便不言而喻了。这些前提无疑在一定意义上成为西方哲学中国化发展的序曲。

 

西方哲学中国化为中国社会出现以“科学”实现启蒙的现代化目标提供助力。1896年严复翻译《天演论》,为中国人启蒙了科学主义思维。严复赞许西方学者在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等诸多领域的科学研究方法,认为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做法,而这种做法对于中国文化、中国思想界的启蒙是大有进益的。“天演论”揭示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尚未明晰的认识事物的诸方法,以及以此方法透视出的可用于救国图存的启蒙民智、启蒙民德、启蒙自由的思想依据。严复指出:“百年来欧洲所以富强称最者,其故非他,其所胜天行,而控制万物前民用者……吾胜天为治之说,殆无以易也。是故善观化者,见大块之内,人力皆有可通之方,通以愈宏,吾治愈进,而人类乃愈享。”®严复给予“天演论”很高的评价,“天演之学,将为言治者不祧之宗。”④严复认为进化论能够作为谈论治国之道的合理基础,而肯定了进化论中的科学实证思维,推进了中国人对于西方文化的自我解读。在此基础上,近代中国开启了世界观的变革,在科学主义中发展出来的思维方式以及方法论的新启示也奠定了中国人易于接受西方哲学的思想基础。

 

西方哲学中国化在最初社会历史阶段还为中国社会带来“实验主义”的研究方法。瞿秋白曾指出:中国五四运动前后,有实验主义的出现,实在不是偶然的。中国的宗法社会因受国际资本主义的侵蚀而动摇,要求一种新的宇宙观新的人生观,才能适应中国所处的环境,——实验主义的哲学,刚刚能用他的积极方面来满足这种需求。”⑤实验主义的哲学无疑指的即是实验主义的西方哲学,中国学者对这种西方哲学的青睐源于其哲学认识观提供的对时代问题的科学指导意义。正如胡适指出,实用主义中显现的科学方法是最为受用的、中国人最为缺少的一种哲学方法,即“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胡适认为实验主义方法可以解决中国文化发展中只顾发展目的,缺少正当方法的问题,即“用这个方法去解决我们自己的特别问题”®。

 

张君劢也曾就杜里舒访华事件指出:“自杜氏东来,所以告我国人者,每曰欧洲之所以贡献于中国者,厥在严格之论理与实验之方法,以细胞研究立生机主义之理论,可谓实验矣。哲学系统,一以论理贯串其间,可谓严格矣,此则欧人之方法,而国人所当学者也。”⑦实用主义的方法是在中国人对历史发展与现实需求的自我理解的基础上,对西方哲学积极应变的典型事例。因而,这一方面体现了中国人试图改良西方哲学或曰实用主义的方法,另一方面是在进行西方哲学的中国式研究与发展,而这种方式无疑对中国文化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西方哲学中国化在这一阶段还完成启迪中国传统文化自我反思的使命。新文化运动开启了对中国传统文化“重估一切价值”的探索,中国传统文化需要变革,旧的封建思想需要剔除,中国传统文化面临着重新树立发展目标的问题。而这恰好是中国哲学如何转变思维方式,如何在合理的、自我理解的层面发展中国哲学的问题。许多学者将眼光投射到西方哲学的研究上,以西方哲学的实用主义、分析哲学等方法应变中国传统文化发展之需求;以学习西方哲学努力建构中国哲学为己任。如冯友兰在20世纪30年代时就曾指出,西方哲学的主要贡献便是其分析的方法。他讲在中国:佛家和道家都使用‘负的方法'西方哲学的‘分析方法’正好是‘负的方法’的反面;因此,也许可以称之为‘正的方法'负的方法致力于消泯差别,告诉人:它的对象不是什么;而正的方法则致力于突出区别,使人知道它的对象是什么。

 

对中国人来说,佛学带来的负的方法并不十分重要,因为中国人在道家思想里已经有了负的方法,佛家思想只是加强了它。而从西方引进了正的方法却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它不仅使中国人有一种新的思维方法,还改变了中国人的心态。”®可以说,20世纪上半期西方哲学一些方法在中国的引进,直接影响着西方哲学中国化发展的现实情况。包括冯友兰在内的许多大思想家,都在积极尝试以西方哲学方法的自我解读推进中国哲学的整体发展。冯友兰著名的论著《新理学》可以说就是这种尝试的优秀成果。冯友兰毫不避讳地指出:在《新理学》一书中,我使用的方法完全是分析方法。”®同时代的中国学者梁漱溟、张东荪、熊十力、贺麟、金岳霖等都在以西方哲学为思想参考和方法借鉴而积极建构中国哲学新形态。

 

西方哲学在中国是在对中国社会发展有效回应,并提供对于特殊时代的中国社会有力的思想启发的过程中开始自身的“中国化”过程。其自身也不断实现由依据历史现实需求进行的自我解读方式拓展到依据掌握西方文化诸方法而进行的文化本身的积极应变,西方哲学中国化的研究也随之在内容上丰富起来,包括对西方哲学史的研究,对西方哲学具体派别、问题的研究,西方哲学中国化在整体文化发展的现代化维度上具有了进一步发展的空间。比如在西方哲学史的研究方面,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便出版发行了十多种版本的中国人自主编写的西方哲学史类书籍。包括1921年刘伯明编写出版的《近代西洋哲学史大纲》;1923年李石岑编写出版的《西洋哲学史》;1930年瞿世英编写出版的《西洋哲学的发展》;1933年洪涛编写出版的《西洋哲学》;1934年全增嘏编写出版的《西洋哲学小史》;1937年黄忏华编写出版的《西洋哲学史纲》1940年李长之编写出版的《西洋哲学史》;1941年张东荪和姚璋合撰的《近世西洋哲学史纲要》;1942年詹文浒编写出版的《西洋哲学讲话》;1947年冯友兰参照西方哲学史编写出版的《中国哲学小史》;1948年侯哲庵编写出版的《西洋哲学思想史论纲》等。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9

    王愚将个人的感受和情感浇注于批评对象,其批评散发出生命的激情和才情。笔耕文学研究组成员经历了当代革命史上的曲折动荡,对历史与革命、文艺与人生有着独特的体悟,这使得他们的见解富有深度、直抵事物本源。心理分析批评随着现代心理学的发展而形成的文学批评模式,它在当代中国文学批评中能被广泛运用,在于东方文化重直觉、重体验、重灵性的精神活动与西方心理分析因素的契合。1993年畅广元等着的《神秘黑箱的窥视》是心理分析批评模式的重要成果,该书以贾平凹、路遥、陈忠实、邹志安、李天芳五作家为研究对象探微创作的神秘黑箱,论文有:吴进的《贾平凹创作心态探析》、费秉勋的《生命审美化———对贾平凹人格气质的分析》、李继凯的《矛盾交叉:路遥文化心理的复杂构成》、肖云儒的《路遥的意识世界》、李凌泽的《乡土之爱与现实忧患的变奏———陈忠实小说创作论》、孙豹隐的《谋理性与感性的统一》、陈瑞琳的《野火?荒原———对邹志安创造的“爱情世界”的思考》、陈孝英的《邹志安,一个又不安分的灵魂———与邹志安陈瑞琳对话》、屈雅君的《回首向来萧瑟处———李天芳论》、李星的《道德、理性、文化和人》。另外,赵学勇的《乡下人的文化意识和审美追求———沈从文与贾平凹创作心理比较》、韩鲁华的《贾平凹、路遥创作心态比较》、畅广元的《〈白鹿原〉与社会审美心理》、李继凯、李春燕的《新时期30年西安小说作家创作心态管窥》等论文也是心理分析的收获;专着有费斌勋的《贾平凹论》、李继凯的《新文学的心理分析》和阎庆生的《鲁迅创作心理论》;屈雅君、李继凯编的理论研究专着《新时期文学批评模式研究》是90年代陕西文学批评重要的理论收获,此书系统分析了影响新时期文学的八类批评模式,开篇首章对心理批评进行研究,对陕西及全国的文学批评理论与实践具有一定的意义。美学历史批评②作为文学批评方法,要求将美学方法和历史方法结合起来,在艺术与历史分析的相互渗透中剖析文学作品。“美学和历史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文学价值标准和批评原则。当代陕西文学批评基本上是在美学历史批评的方法体系中进行,50、60年代强调文学与社会、时代环境的关系,80年代兼及文学与美学的关系,90年代美学历史批评将社会学、文化学、心理学、哲学、人类学诸多学科的新成果融入其批评体系中,实现美学与历史的双向渗透,使研究水平达到新高度。这方面王仲生的陈忠实研究成果喜人:《从与农民共反思走向与民族共反思———评陈忠实80年代后期创作》、《白鹿原:民族秘史的叩询和构筑》、《白嘉轩:文学史空缺的成功填补》、《人与历史历史与人———再评陈忠实的〈白鹿原〉》。王仲生“历史的观点”突破对历史的静态认识,关注到历史纠结处的关联性,把人与社会、环境、文化焊接一体,置于社会结构演变的流程中。他这样评述陈忠实的历史观:“人,人的命运,始终居于白鹿原的中心位置,他们不再是历史事件中的工具性存在,历史结论的形象性注释,他们是活生生的历史存在和血肉生命。这反映了陈忠实历史意识的现代性。”王仲生在研读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基础上,有机汲取了新历史主义理论的成果,承认历史与人的平等关系和对话原则:“真正的历史对象,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客体,也不是任主观意识摆布的玩偶,它是自身和他者的统一,是一种关系,一种对话。在这种关系中,同时存在着历史的真实和历史理解的真实。”

    此外,李星的《在历史与现实之交———读陈忠实中篇小说〈四妹子〉》、《走向〈白鹿原〉》、李震的《20世纪中国乡村小说的基本传统》、周燕芬的《贾平凹与30年中国文学的构成》等文,也是美学历史批评结出的硕果。神话原型批评是新时期文学批评中出现较晚的批评形式,早在1962年就有一组原型批评文章载于《现代英美资产阶级文艺理论文选》,1982年荣格的《心理学与文学》也有译介,但当时并未引起重视。直到1987年叶舒宪选编的《神话一原型批评》一书由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神话原型批评才激发起人们自觉运用的热情。其实,叶舒宪1986年在《民间文学论坛》第1期发表《英雄与太阳:〈吉尔伽美什〉史诗的原型结构与象征思维》,引起了学术界的注意。此后推出了运用原型批评的系列成果,专着有《探索非理性的世界》、《英雄与太阳?中国上古史诗的原型重构》、《太阳女神的沉浮———日本文学中的女性原型》(与李继凯合着)、《诗经的文化阐释》、《高唐神女与维纳斯》等。叶舒宪的研究成果填补了神话原型批评的学术空白,季红真给以充分肯定,认为原型批评对于人类精神之谜的解密极有意义:叶舒宪把原始思维即非理性的象征思维纳入原型批评的理论框架中,揭示集体无意识层面上文学原型的置换变形,拿到一把打开现代人和前人心灵沟通的钥匙。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10

西方音乐史是人类重要文化现象,学习西方音乐史属于对历史音乐学的研究。音乐史学是对音乐历史进行研究考察与反思,是融入历史音乐学之中的一种具有专门视界与独立论域的学问。作为一个学科历史音乐学的主要研究对象和范围应该是,从中世纪至当代的西方音乐艺术各阶段的发展和演变。对音乐史学的研究实际上是人们对于音乐传统变化着的态度,也反映了各个时代学者们对音乐史学的观念。对西方音乐史学的探究过程,也是在西方音乐文化传统的语境中审视,与再思索音乐史学观念及演变过程。探索西方音乐史学的发展以及相关的理论问题,不仅有助于进一步把握西方音乐艺术历程的内容和特征,启发对西方音乐历史研究的学术传统与当代走向进行反思,进一步从学科角度思考音乐史学与历史音乐学的紧密关联。如果说历史音乐学研究是从历史的视角,对西方艺术音乐发展的各个时代进行专题探究,那么音乐史学的研究则是对音乐历史演变中的规律、特性,以及各个时代中与音乐史进程相关的各种学术性思考进行审视。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283(2015)03-0131-13

一、问题提出与“问题史学”内涵

国际长安学是一个既古老又崭新的学术问题。从古老方面而言,作为逾越千年曾以周秦汉隋唐为突出代表的十三朝古都――长安具有极其深沉厚重的历史底蕴和悠远而发达的人文传统,在中国历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历史地位;同时,伴随着“丝绸之路”等对外交往途径的不断开通,长安又作为中国历史上强盛时期的代表性符号,声名远播四方,产生了悠久而深远的国际影响。言其为崭新,意在表达这样一个现实的发展观念:即国际长安学所面临的是如何建设西安国际化大都市,如何发挥西安国际化大都市在国家发展战略中的引领作用这样一个重要而现实的国际化发展课题。显然,国际长安学是在现代西安国际化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产生的史学研究课题,是从当代的社会现实出发对历史做出的回顾与反思,它突出体现了回顾过去和关怀现代的历史双重属性。因此,从国际长安学这一视域出发探究长安历史的古今,必然会产生大量有益于西安建设国际化大都市的研究新成果,从而充分发挥国际长安学研究的重要作用。毫无疑问,国际长安学概念的推出具有重要的历史和现实意义。由教育部和陕西省大力支持、并由陕西师范大学重点建设的协同创新中心――国际长安学研究院,无疑在这一进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作为一个具有历史感和时代感的研究课题,国际长安学必然蕴涵着极为丰富多彩的历史内容,呼唤着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对其进行探究。首当其冲的问题是,作为一个重要的学术研究领域,国际长安学研究所依据的基本理论是什么?即这一重要的学术问题得以存在的历史逻辑是什么?其价值和发展前景如何?只有对国际长安学理论的深入探讨才能有益于加深人们对这一学术领域的认知,有助于推动这一领域学术研究的顺利开展。基于此种思考,本文拟用“年鉴学派”的“问题史学”为方法论,以古长安的历史进程为客观依据,以西安国际化大都市为现实发展目标,从历史、现实和逻辑三个维度来探讨国际长安学产生的历史原因,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国际长安学自身所蕴涵的重要而丰富的历史理论。

众所周知,“问题史学”是20世纪西方史学发展的一个重要理论成果,这一学术流派产生的历史背景乃在于对盛行于19世纪实证主义史学的反思,而年鉴学派则是这一理论成果的集大成者。简言之,实证主义史学的基本方法论,用西方近代史学之父、德国著名历史学家兰克(Leopold von Ranke)的话来说就是“据事直书”,或者“让历史开口说话”的传统观念,它所包含的史学思想就是强调研究者和所研究的历史之间不存在依存关系。史学研究的目的是探求史学研究的客观性和实证性,并且自信历史学家通过这种实证研究就可以达到对历史的客观性和历史真理的完全揭示。然而年鉴派一经产生,就明确表达了它与实证主义史学相对立的史学观念:它强调历史研究应以解决人们的现实问题为出发点,将历史研究同现实中人们的实际需求结合起来,为解决现实问题提供历史借鉴,以此突出史学研究的社会效用,它坚决反对把史料研究当作历史学研究的全部的学术倾向。年鉴学派第三代代表人物勒高夫(Jacques Le Goff)则明确提出“问题历史”(history-as-problem,即“作为问题的历史学”)的口号,用来代替实证主义的“事件的历史”(即以事件为基础的历史学),并使之成为年鉴学派的突出特征。对于“问题历史”的要义需要加以说明的是,传统历史学并不是不研究问题,只不过正如著名历史学家朱本源先生所指出的:“它是从史料中发现问题,并通过史料解决问题,所以它的口号是‘没有史料就没有史学’。但年鉴派所说的‘问题’是现实的问题,即从现实问题出发研究历史,当然也不能不通过史料,否则就不能成其为历史;但是还必须超出史料,否则历史不能成为科学”。又如,德国19世纪的著名历史理论家德罗伊森(J.G.Droysen)说过:“历史研究工作的起点是历史问题的提出”。显然,两者所谓的“问题”内涵和旨趣还是有明显的时代区别的。

年鉴学派一经产生,很快就因其新颖的观点和面向现实的学术研究旨趣而获得了学界的高度重视,不但对西方的史学研究产生了重大的推动作用,而且成为世界史学界颇具影响力的学术流派。因此,用年鉴学派“问题史学”理论来剖析国际长安学,自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并能加深对国际长安学的理解,从中获得学术启示。

二、国际长安学产生的历史根源和史学逻辑

国际长安学这一崭新的学术概念蕴涵了丰富而深刻的历史观念,是长安源远流长、辉煌灿烂的历史与现代崭新而发达的史学新观念交相辉映的重要学术成果。因此,探讨国际长安学产生的深厚历史根源和其中所包含的历史观念,对于我们加深对国际长安学本身的理解,并顺利开展国际长安学的历史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一)国际长安学研究的历史基础

古长安独特而丰富的历史发展内容奠定了国际长安学研究的坚实基础。古长安曾长期是中国历史的政治中心,有十三朝古都之美誉,特别是其作为中国古代历史上具有代表性的重要王朝周、秦、汉、隋、唐的首都,对中外历史都产生了深远而重要的影响。这种影响有一个突出特征和结果,即首都长安城或长安地区一直是这些重要王朝对外交往的中心和窗口,甚至作为这些王朝的代称而流存于中外史册,从而使得长安又具有极其突出的国际性,并对以后长安的历史发展也产生了深远而重要的影响。长安学的国际性内涵可以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长安的历史与中国辉煌的古代历史融合在一起,是中国古代历史和文化的源头之所在,其本身具有丰富而先进的历史内容。

众所周知,当世界上大多数民族尚处于蒙昧时代之时,中国则从夏开始,进入世界四大文明古国的行列,经商、周的进一步发展,形成了极具中华文明特色的“三代”之治。在孔子看来,“三代”文明虽各有个性化的内容,但其共性则是“直道而行”。在“三代”文明的发展进程中,周对中国文明做出了独特贡献。它在继承夏商文化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将“三代”文明的共性高度提炼出来,使其上升为一种哲学观念。这一观念在《周易》中得到了充分表达:“与时偕行”(《周易・乾》),即与大自然本性相一致而不停地前行,这是周人的基本思维方法;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乾》),“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周易・坤》)则是周易的核心观念。这一核心观念实际上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方面,它强调君子应在持久不息的变动中将重心置于自身的基础上,发挥不竭的创造力,自强不息;另一方面则倡导君子应效法大地的气势,厚实和顺,增厚美德,容载万物。因此,中华文明从一开始就具有探索、实践、倡导永不停息的创造性,但又开放、包容万物。这一理念通过《周易》被固化为中华文明的发展基因。

在中国古代文明和文化的历史进程中,作为西周文明的核心地带――沣、镐二京,即后来的长安地区,是中国周朝的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对周朝和后世的影响极为深远。在西周文化中,“周公制礼”则功绩更为突出。关于周“礼”,根据朱本源先生的研究成果,就是以周公为代表的周初政治家对周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制度的总体性设计和实践。他认为,“礼在三代是一个外延很大的概念,不仅指各种社会组织的准则,而且指社会意识形态的各种形式(政治的、司法的、道德的、宗教的、教育的,等等)的行为规范与价值观念。”从中国文明史来看,周公制礼的意义不仅在于确定了周的各项制度性文化内容,而且由此形成了中国文化在其早期阶段的某种内在结构和基本发展倾向,成为中国文化的原点之所在,并对其后几千年的中国文化发展产生了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当然,在这一进程中,长安在中国历史上的独特而重要的历史地位也开始确立。

其后在东周出现的“百家争鸣”则是在当时社会剧烈变动的背景下,以周礼的思想为基础而对社会发展方向和内容的一次学术大辩论,其中由孔子创立的儒家文化以及老子创立的道家文化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内容,并向世界各地广泛传播,成为国际文化和世界文化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孔子讲,“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就表达了他对周文化的崇尚和敬仰之情,也表明他的思想与周文化之间存在的深刻的承继关联。直到今天,孔子和老子的文化观念仍对世界发挥着重要影响。被称为是世界“轴心时代”重要的文化内容。

对于长安而言,更为重要的是它在周之后将先秦学者的思想观念不断付诸于历史实践,由此对延续两千多年的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治、经济和制度性文化做出了突出贡献。著名历史学家钱穆先生认为,先秦与秦汉,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在先秦时代,孔子孟子一辈圣贤,都已将人生理想讲得很高深,以后实在很难再超出。问题只在如何去求实现。汉唐的成绩,在能依着先秦人理想,逐渐做去,把那些理想逐步表现出来。那实在也是了不得。”钱穆先生还认为,“中国文化在秦、汉时代已完成其第一基础,即政治社会方面一切人事制度之基础。在隋唐时代则更进而完成其第二基础,即文学艺术方面一切人文创造的基础……政治、社会一切制度譬如一大家宅或大园林,文学、艺术是此房屋中之家具陈设,园林里的花木布置。中国人的家屋与园林已在秦、汉时代盖造齐全,隋、唐时代再在此家屋里廛究陈设,再在此园里布置花草。”显然,在他看来,周、秦、汉、隋、唐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和作用无可替代,更重要的是它们在中国文化和制度的发展史上有着明确而密切的承继关系和发展关系。

因此,古长安在中国古代特别是在古代早期,所代表的是一种具有世界意义的先进文化。这种文化的突出特征在于,它不但是一种内涵丰富的重要理论和思想体系,更重要的它是将当时先进的社会政治和文化思想落实为社会制度。中国古都学会会长萧正洪教授在论述古都内部空间所包含的内容时,认为“政治制度”才是古都内部空间的真正占有者,对于古都长安学而言,他更强调了制度性文化在其中所具有的核心地位和对历史所产生的重要影响。因此,在历史上以制度性为其主要特色的长安学不但对中国文明的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而且对世界文明的发展也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也使长安学具有极其明显的国际性特征。

其二,从中外古代交流史来看,长安的国际化特点也很突出。其作为中国多个重要王朝的首都而广受关注,声名远播,是周边世界的经济中心、文化中心和政治中心,甚至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其影响辐射世界。作为中国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并引领中国和周边世界的文化发展潮流,显示出突出的国际性。其作为典型的国际化大都市,尤其在汉唐时期表现得特别突出。

学界一般认为,尽管中国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联系历史悠久,但真正广泛而深入的文化交流还是从西汉开始的,并由此出现中外文化交流的第一次高潮。汉帝国幅员辽阔,中华文化已渐成熟。在这一时代,中华文化以其突出的先进性为基础,展开其自信的雄姿,从东、南、西三个方面与外部世界展开了多层次、多方位的广泛交流。其中张骞出使西域、“凿空”欧亚、“丝绸之路”的陆路大通道正式开辟,并成为中外、中西文化交流的大通道,这些都是中外交流史上的重大事件。“丝绸之路”以长安为出发点,横贯亚洲,进而连接欧洲,西汉借助“丝绸之路”播撒自己文明的辉煌于广袤的地域,不仅极大地拓展了中国人的地理概念,而且大大加深了中外文化交流。与此相适应,长安也初步确立了其在世界文化总体格局中的显要历史地位,形成了“西有罗马,东有长安”的东西方世界交流的辉煌历史。这一重要的交流成果对以后的中外交流和长安国际化历史的深入发展,以及其在世界文化史中的特殊历史地位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之后,中华文化经过南北朝较长时期的文化融合、积淀,再经过时间虽短但却具有重要意义隋朝的铺垫之后,到唐代达到了一个昌盛兴隆的新阶段。唐朝在社会、政治和文化各方面都显示了勃勃生机,被现代西方学人称之为当时世界最伟大的帝国。正是在这一时期,长安成为中国历史上空前的世界性大都市和中外文化交汇、融合的中心,人文荟萃于其中,声名远播于四域。据记载,当时与唐朝有过往来的国家和地区达三百多个,长期保持友好往来的则有七十余。众多国家的外交使团频频出入长安,呈现出诗人王维所描绘的“万国衣冠拜冕旒”(《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的盛世达观。从经济发展的层面来讲,首都长安等大城市里“胡商”云集,与各国的商贸往来十分繁盛。从文化和制度角度而言,成千的外国留学生深受中华文化的熏陶和濡染,并在唐朝的最高学府――长安的国子监,对中国的典籍和学术进行专业学习和研究。唐代是我国古代封建社会最强盛、最发达的时代之一,其政治制度被周边国家参考甚至模仿,形成了以中国本土为核心,包括朝鲜半岛、日本及越南北部在内的“中华文化圈”――这些国家和地区都重视使用汉字、吸纳儒学、传播中国佛教、效法中国政治制度、积极应用中国科学技术等等。

其三,古代长安文化的国际性要义不仅表现在长安文化的先进性和国际性,更重要的在于它还具有突出的开放性和包容性品格。诚如上述,不论是大汉或者盛唐,一方面,以长安为突出代表的这些中国早期强盛王朝的文化和政治制度不仅塑造了东亚文化全貌,也影响着当时世界其他文化,表现了中华文明和文化的先进性、普世性,为人类文明和文化的共同发展做出了自己的突出贡献,这早已为世所公认。除此之外还应看到,中华文化传播的另一方面,即它同时又以开放、包容的心态,不断从世界的视野来调整、拓展自身,在交流中汲取世界各民族的优秀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使其保持生动的活力和持久的生命力。对此,中外学界众口一词,比如崔瑞德就认为,通过丝绸之路,“许多中国的思想和技术传向西方,但在隋朝和初唐时期,中国却更多地从西方传人思想和文化”。佳话众多,不胜枚举。

正因为如此,以汉唐为突出代表的中国国际文化交流其本身就是一个具有明显的双向交融的文化传播过程。正是这一双向交流,不但极大地丰富了中华文化自身的内容,使中华文化更为丰富多彩,而且还使得中华文化获得了保持生命力旺盛不竭的发展动力,从而能够不断深入地发展。对此,在费正清认为,在唐时期“中外文化的交流达到20世纪之前的最高峰”,其原因就在于唐所具有的“文化宽容的精神”。

显然,早期中外交流在本质上是中国文化作为世界先进文化传播其价值与吸纳异质优秀文化因素而不断双向互动的统一过程。这一双向交流方式和进程不但彰显了以汉唐为代表的中华早期文化的突出成就,而且成为中华文化不断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而在此特别强调的是,这一多姿多彩的文化交流本身不仅成为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不断走向世界的一笔重要的精神财富,而且构成了长安国际化的丰富历史内容。对其历史内容和重要意义的深入探讨,正是国际长安学学术课题中的重要研究内容。

(二)国际长安学产生的现实契机

国际长安学不仅是一个随着学术深入发展而产生的重要问题,而且是基于历史发展的连续性而产生的一个具有深沉历史感的现实问题。这一问题的现实性是基于现代中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的发展,因而这一课题不仅具有确定的历史核心内容,而且还具有突出的现实意义。

其一,现代西安的国际化发展目标是基于古长安国际化的历史遗产、传统和发展趋向而催生的合理要求。古长安的历史和文化传统一直是现代西安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然,古长安的历史命运与中国历史发展的轨迹也大体相似,有强盛也有衰落时期,但其发展的历史线索并没有断绝,有着明显而真实的文化传承脉络,它一直保存着古城的风貌和神韵,形成了极为丰富的物质及精神文化遗产。现在西安仍大量保存着古代长安的各种历史遗迹,并因此享有“古城西安”的美誉,这些既是长安人的一种历史记忆,也是与中国有历史交往国家的一种深刻的集体记忆。这种记忆已成为现代中国与这些国家进行政治、文化和经济交往的一个重要的精神纽带。从世界文明史的发展进程来看,文化断层是人类文化发展进程中屡见不鲜的现象。所谓断层就是与其自身丰富的文化历史传统绝缘,重新开始文化或文明的创造,如两河的苏美尔文明、古印度的哈拉巴文明和古希腊的爱琴文明等。但长安的文化特征及其传统极其顽强地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继承和发扬,成为古今畅通的精神文化桥梁,这是我们进行国际长安学这一问题史学研究的最重要的历史基础。

其二,国际长安学受当代中国深化改革开放和整体发展的战略现实需求的驱动而产生的古典学术课题。借改革开放的东风,西安在东联西通、重振古城雄风方面大放异彩,取得了突出的区位性优势。但如何在国家深化改革的进程中,在西部大开发和在构建亚欧大通道的国家大战略前提下,进一步彰显西安在新世纪的国际关系中所应凸显的重要地位,以更好地发挥西安在中国走向世界中的独特作用,这无疑是现代西安深化改革、走向世界所面对的时代课题。而深刻总结中国古代周秦汉唐的国际化经验与教训,从而为国家西进发展新战略和西安国际化的实现提供借鉴,这是国际长安学学术价值的根本之所在,也是其得以产生的最为深厚的社会现实基础。显然国际长安学问题的提出,一方面是建立在对当代中国发展战略与长安的历史与文化深刻了解、认知的基础上,另一方面则彰显了经史以致用的中国历史传统。

其三,进行国际长安学研究是西安国际化大都市建设战略本身的迫切需要。我国深化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为古城西安焕发青春提供了契机。在失去国家政治中心的地位后,古长安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版图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在此背景下,如何以国际化的古长安为蓝本,有机地整合已经分化为不同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资源,特别是将古长安地域的西安、咸阳两个重要城市有机地统一起来,在恢复长安国际化大都市系统化格局的基础上,进一步探索西咸走向国际化大都市的条件、途径,以更好地适应国家经济发展的新格局,特别是承担起西安面向世界发展的重要历史使命。这种内在需求和趋向必然促使人们自觉地从昔日长安的国际化中寻求其所建立的适应国际化发展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制度、政策等内容,从而为当前西安国际化大都市的发展提供历史的借鉴和理论的指导。

显然,国际长安学和现代西安的国际化大都市的发展需求有着深刻的历史关联。发挥古城西安传统的国际化历史优势,并将这一悠久而辉煌的历史和文化传统转化、提升为现代西安向国际化大都市迈进的强劲动力,是国际长安学得以产生的最为直接的社会推动力。

(三)国际长安学产生的历史逻辑

国际化视野和中西史学观念相互交融所产生的“问题意识”是国际长安学产生的历史逻辑。改革开放后形成的国际化视野以及在此视野下对中国史学观念的不断反思,促进了中国史学观念与时俱进,开拓创新,同“问题史学”产生更为紧密的联系,这是国际长安学得以产生的理论前提,同时也是这一前提所产生的重要成果。

其一,国际长安学是国际化学术视野所结出的硕果。改革开放后,中国同世界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学者的历史观念、内容、视域越来越丰富、深刻和广阔,其成果必然汇集在中国国际化视野的建立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历史观念的更新这一大的思想发展背景下。正是在与国际化紧密联系的新史学观念的推动下,历史学人立足于现实西安发展的基础之上,既从国家和世界的广阔背景中对昔日国际化的长安历史不断反思,又从昔日长安国际化的历史进程中揭示其与现代西安国际大都市具体发展目标之间的深刻内在关系。其结果,借助现代的历史观念,国际化的长安历史与现代的西安国际化的发展前景之间不但通过时间的河流建立起不可分离的学术关系,而且成为历史学人必须加以面对具有现实感的重要历史问题。正是通过古今中西的不断交融汇通,具有浓厚古典特性的国际长安学重要研究课题终于应运而生。由此来看,国际长安学的基本内涵及其任务就是,在国际化观念的指导下,以古长安所包含的深刻历史内容为立足点,深入探讨古长安同周边各国及其世界的相互关联和相互影响,并从这种关联互动中总结古长安发展的得与失,从而为现代西安国际化大都市发展提供历史借鉴。国际化视野既是国际长安学产生的理论新视角,也是这一理论所得出的重要学术成果。

其二,国际长安学是从“问题史学”的角度对中国传统史学加以理论反思的产物。“年鉴学派”是从西方史学的发展逻辑出发,用历史的思维与方法积极寻求解决现实问题,并从中得出合乎逻辑的答案或启示。“问题史学”明显地反映了西方史学发展的特点及其趋势。从中国史学的发展历程来看,经史以致用是我国史学的优良传统,也是我国史学的突出特征。如果和西方史学相比较,我们有传统的学术优势,但从现代史学理论的层面对我国的史学传统进行反思,取精用弘,与时俱进,也是我国史学界一直在进行的重要工作之一。依此观点来看,国际长安学体现了在继承中国优秀的史学传统的同时,又基于现实的社会需要而感发的“问题史学”特点。可以说国际长安学是现代中西史学汇通合璧的产物。

其三,国际长安学是对现代史学观念探讨的成果。以“问题史学”为重要内容的现代史学观念,其突出特点是倡导从现在的历史运动中去探寻历史问题。雅克・勒高夫认为,“它比任何时候都重视从现在出发来探讨历史问题,以便能在一个‘动荡不宁的社会中’生活和理解”。显然,年鉴学派提出“问题史学”的用意在于强化历史本身所具有的服务社会和改造社会的现实功能。从现代的“问题史学”观念出发,思考和展望现代西安国际化大都市发展的现状和前景,必然要求将极具古典意义的国际长安学和当今国际化的西安紧密联系起来,参照比较,以探讨国际长安学对现代西安国际化的作用和影响。国际长安学就是在现代史学观念指导下催生,并对现实西安国际化进程产生了强烈观照效果的学术研究领域。因此,年鉴学派的“问题史学”观念对于加深理解国际长安学的史学理念和内容具有重要的启发作用。借用现代意大利历史哲学家克罗齐(B.Croce)所说:“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

总之,国际长安学是一个具有多方面古典内容的统一体,其产生具有客观的历史内容和合理的历史逻辑,它有清晰的学术脉络可供探索,是长安古今历史相通的结果。如果从其所具有的重要学术影响角度而言,它是一个与现实国际化西安紧密相关的值得重视的学术问题;同时,国际长安学也是一个时代问题,它深深植根于时展,具有现实迫切性。国际长安学的产生彰显了现代史学观念在历史研究中的重要作用,具有明显的“问题史学”特性。

三、以“问题史学”为依据,构建并不断丰富国际长安学的理论体系

国际长安学是扎根在古长安丰富而厚重的历史土壤的基础上,是由“古”及“今”不断发展的历史运动的结果,它有着汉唐时代中国走向世界的这一大背景,更有着以汉唐为代表的早期中国文明所取得的具有国际意义的辉煌成就。同时也要看到,国际长安学虽扎根于厚重的历史土壤中,但仍是一个崭新的历史课题,它明显地受现代西安走向世界和建立国际化大都市发展目标的强力推动,具有突出的现代史学的“问题”特色。因此,对国际长安学而言,其自身的理论和方法论建设仍将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它是保障国际长安学得以顺利发展的必要条件。故在此对这一问题再进行申论。

(一)准确把握历史学发展的新趋向,充分发挥“问题史学”对国际长安学研究的指导作用

历史的理论是人们对历史发展的一种深刻的认识成果,事实上,现代史学发展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史学理论和观念对历史学研究的作用越来越突出。王国维先生精辟指出,大量新材料的出现对于推动历史研究新领域的产生和历史研究的新进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现”。这是王国维先生对史学发展规律的深刻的总结,对现代史学研究仍具有指导意义。同时我们也应看到现代史学发展的另一重要特点是史学观念的更新对于史学研究所产生的作用越来越重要,这需要我们用新思维和具有时代性的理论和方法对已有原材料进行再研究和再反思,从中不断产出史学新成果。在这一学术发展背景下,“年鉴派”第二代大师布罗代尔就曾以“没有理论,就没有历史”作为他治史的座右铭。事实上,国际长安学的这一学术领域和问题的产生并不是以古代新材料的大量出现为依据,更多的是由历史观念的转型所引出的历史问题,并由这一历史问题所催生的学术研究结果,而这一学术成果的产生在充分体现历史思维和理论对史学研究所具有的重要指导作用的同时,也必将有力地推动长安古今国际化的研究,因此,切实重视“问题史学”的研究和运用是将国际长安学研究不断引向深入的重要条件。

从西方史学史来看,“问题史学”是经过漫长的发展进程而在现代产生的学术成果。这一成果进一步拓宽了历史研究的空间,深化了历史研究的纵向维度,强化了历史的社会效用和功能,也彰显了历史所具有深沉而厚重的现实人文关怀。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问题史学”首先是历史学在深化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合乎历史逻辑和思维逻辑的理论和方法,真实地反映了时代对历史的迫切要求。也就是说,通过这一理论和方法,可以更为有效地发挥历史所应发挥的重要作用。因此,这一理论已超越了西方传统历史观念的局限,也标志着它与中国史学研究的宗旨殊途同归,相互汇通,因而对于推动现代历史学的进一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这对于国际长安学的研究而言也是如此;其次,“问题史学”这种具有现实目的性的历史研究“范型”不应该也没有成为历史学发展的障碍,相反,它为历史学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新动力和新途径。“问题史学”的出现从另一侧面再次揭示了历史学所以出现及深入发展的根本性缘由之所在,即历史学是从人们的需要产生,为解决人们的需求产生并逐渐深入发展其效用的一个重要的人文研究领域。因此,“问题史学”的学术研究方法和目标为我们提供了展示现代历史研究的优势和发挥其时代作用的场所;再次,“问题史学”的历史研究“范型”绝不意味着对历史研究能力和水平要求的降低,也绝不意味着通过浅尝辄止的方式就能得到成果。从学术史来看,“问题史学”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汲取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基础上,对实证主义史学进行的批判改造,它处于史学研究的学术前沿。这主要表现在:它是努力将历史进程和历史的理论相联系的硕果,是竭力将历史的求真和历史的效用二者有机统一的产物,是将坚实的史学功底和对现实社会的深刻的洞察力相结合的成果。由此来看,“问题史学”其实是向历史研究者提出了更高的学术要求,它与国际长安学有着深刻的理论关联,从某种意义上讲,国际长安学是这一理论的直接成果。因此,我们必须对“问题史学”予以充分重视。

显然,在“问题史学”视域下,进行国际长安学的研究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但这也正是国际长安学所应该直面的问题,也是其研究的核心内容,它既是国际长安学研究之意义所在,也是现代史学研究者义不容辞的社会历史责任,更是国际长安学所蕴含的创新精神的具体表现。所以,我们必须脚踏实地,与时俱进,全力争取以达到这一崇高的学术境界。

其一,将“问题史学”的理论指导与具体的历史研究相结合,从而不断探索和丰富国际长安学的理论方法体系。对国际长安学自身理论架构这一问题的探讨,可以通过两条途径进行:一方面在国际化这一历史背景下,着力对西安建设国际化大都市所面对的重要现实问题进行深入而细致的研究,以体现国际长安学自身具有的理论指导优势;另一方面从古都长安国际化的客观发展进程出发,有意识地使自己的历史认识,从经验或教训的层面不断升华到理论自觉的层面,以探求其发展的内在规律性。在此需要强调的是,国际长安学的内容包括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两个方面,对其内容和规律的探讨“取决于以古都为核心的某种环境影响或社会文化体系自身的外延。换言之,拓展的程度不取决于我们研究的主观意图,而是研究自身体系的系统性和完整性”。只有经过不断反复的史论相结合、主观与客观相统一的历史认知过程,才可能真正把握国际长安学的内容、特征和其所不同于其他研究领域的学术边疆之所在,进而为其提供科学可靠的基础理论和实践的方法论,从根本上为国际长安学的存在和发展提供依据。

因此,国际长安学的必由之路是将理论指导和具体历史研究一方面统一于以周秦汉隋唐的古典历史的研究中,另一方面则统一于当代西安建立国际化大都市蓝图的历史实践中,并在这一古今相通但又不同的历史进程中体现国际长安学客观的古典性特质和对现实所产生的重要影响力。显然,这一趋向不仅是“问题史学”的要求,也是国际长安学进一步发展的内在要求。

其二,揭示宏大主题与其内部具体纷杂的历史专题之间的真实而深刻的联系,不断充实和深化国际长安学研究的理论和内容。具体而言,在这一进程中要注意克服在运用“问题史学”观念指导研究中容易出现、事实上也屡屡出现的弊端。这主要表现为受宏大主题的吸引,醉心于重大社会历史问题的理念架构,只是偏爱对宏大的问题用理论架构或猜想代替实证的具体研究,从而忽视对宏大问题内部具体而复杂的问题进行细致和深入的学术探讨,缺乏对现实问题进行具有历时性和共时性的深度探索,最终研究成果大都停留在重大问题的表面,没有体现出历史学求真务实的学术特点。显然,从研究的方法来看,这一弊端是将问题的发现和研究两者混为一谈,其本质则源于对“问题史学”的不正确理解。

其三,正确而深刻地揭示现实问题与历史问题的内在关联,既是国际长安学理论建设中的关键问题,也是其难点问题之所在,它关系到国际长安学能否深入发展。因为当代的问题与历史的问题两者有一个明显的时间距离,如何从理论上论证两者的内在关联,这是史学界,特别是西方史学界长期存在的理论难题。年鉴派的进步就在于它强调了古今在传统对立的思想基础上还具有统一的观念。如马克・布洛赫所说的:“这种真正的时间,实质上是一个连续统一体,它又是不断变化的。”正是基于这种对历史所具有的对立统一属性的深刻理解,从而使年鉴派的史学观念和方法有了重大变化,它可以对年代隔离较远、地域不同的历史现象进行统一研究。以此来看,长安的国际性问题亟待发掘,呼之欲出。它既是一个重要的历史问题,也是一个现实问题,归根结底,它是将历史的长安和现代的西安结合起来的统一体。要对其有一个较为深入的认识,就必须在正确的史学理论和方法指导下,将国际长安学的现实问题同历史探讨结合起来,将宏大问题和具体有效的研究有机结合起来。这样才可以做出具有特色的成果,并形成国际长安学研究的理论和方法,以充分体现并揭示古今联系的历史性,并在这一历史性中体现其现实意义。

(二)以“问题史学”为依据,重视现代西安国际化大都市发展中重大问题的研究

“问题史学”侧重对社会影响较大、人们较为关切的重大的社会历史问题进行研究,所强调的是将个人兴趣与社会关切结合起来,突出了历史学家的主观能动性和社会责任感,更有利于发挥历史学的社会功能和效用。

发现问题需要坚实的学术专业修养、高尚的学术操守和社会责任感,而这些要求对于任何一个历史学者而言,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有可能达到。从史学史来看,上述观念其实是从更为深刻的纵向发展的现代历史观念和更为宽阔的社会历史的横断面向历史学者提出更高的学术研究标准。从这里不仅可以清楚地看到现代史学的新进展,而且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进展对历史学人提出的要求和挑战。在这一严峻的挑战面前,我们只能积极面对。

那么,什么是具有时代性的问题呢?马克思对此问题的论述,对于我们具有重要的启示。马克思早在19世纪40年代就指出:“一个时代所提出的问题,和任何在内容上是正当的因而也是合理的问题,有着共同的命运:主要的困难不是答案,而是问题。因此,真正的批判要分析的不是答案,而是问题。正如一道代数方程式只要题目出得非常精确周密就能解出来一样,每一个问题只要它是一个实际的问题,也就能得到答案。世界史本身,除了通过提出新问题来解答和处理老问题之外,没有别的方法。因此,每个历史时期的谜是容易找到的。这些谜反映了时代所提出的问题,……问题就是公开的、无畏的、左右一切个人的时代声音。问题就是时代的口号,是它表现自己精神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显然,从马克思的思路出发,历史研究所要发现的问题,首先应该是现实中的真问题,而不是无病的假问题,其次是大众所关注的问题,而不仅仅是个人的雅好或其他,再次是社会发展中的重要问题,对它的探讨有助于社会发展的进步。

如果将这一思路运用于国际长安学研究的话,其发现问题的途径和所要研究的问题应该是这样的:史学研究应当紧紧与国际长安学发展的内在规定性结合起来。应当紧密地同西安建立国际化大都市的现实追求结合起来,从历史的角度,用历史的方法来解决这些现实问题。这应该是我们在选题时所应遵循的行动指南。

国际长安学应该采取的方法是从国际性视域出发,从人们所关注的重大现实问题出发,去发现重大的社会历史问题,并将其作为自己的研究课题,以寻求具有深度的历史解释,但切入点一定要小,而且要从不同角度反复切入。只有通过一个个具体问题的深入探讨,才能真正揭示宏大主题内部所存在的真实而深刻的具体联系,以体现历史研究的自身优势。用马克・布洛赫的话来讲就是,“从原则上讲,分析对于概括综合来说,只有当分析以综合为目的,并注意为综合服务的时候,才会是有用的。”

“问题史学”对国际长安学研究的引领作用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其一是不断加深和拓宽国际长安学的传统研究领域。其二要使古长安的国际化和现在西安的国际化二者之间建立紧密的学术关联,以目前西安国际化建设中所面临的重要问题为切入点,探讨昔日长安国际化的历史实践,以其研究成果来指导现代西安国际化进程的发展,并在这一新的发展进程中进一步探索其发展的新目标和新途径。

比如,现代西安国际化大都市的建立必然需要大量的具有刚性的制度性措施作为保障,也需要大量的针对具体问题的短期的政策作为补充。那么,建立国际化大都市需要哪些制度和政策?如何制订和实施这些制度和政策,这是建立国际化大都市所面临的重大而迫切现实问题。回答这些问题的重要途径就是从古长安的国际化进程中获得经验和教训。这当然是国际长安学所要大力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

再比如,国际长安学的研究对现实的指导作用和成果最集中的体现在于它对于我们清楚地把握古都长安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性――在古长安大地上所进行的具有未来发展战略构想的新的城市化建设模式――国际化“大长安”的构建提供了理论依据。

简言之,国际长安学首先是长安国际化的产物。昔日长安经过长期的国际化建设形成了系统的国际化长安发展的综合格局和丰富内容,从而有效地提供并保障了诸如以汉唐为突出代表的长安国际化功能和地位。现代西安国际化进程虽然不能复制昔日国际化长安的模式,但是可以借鉴它。因此,以国际长安学研究的成果为依据,以现实的国际化发展需求为指针,古今融通;在学习我国北京、上海国际化大都市发展的基础上,汲取西方现代国际化大都市发展的经验教训,中西合璧。

(三)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将国际长安学的理论有机地统一于长安国际化大都市的发展进程中

马克・布洛赫曾指出:“历史是一门有关过去的科学,在我看来,这种说法很不恰当。”因为如果将历史研究局限在过去这一狭小范围的话,并不能适应社会历史发展对历史学的客观需要,也不能适应历史学本身深入发展的需求。因此,他“建议将历史学的范围延伸到当代,但这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的专业争地盘……历史研究不容画地为牢,若囿于一隅之见,即使在你的研究范围内,也只能得出片面的结论”。从现在史学发展的成果来看,史学与现实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史学指导现实社会历史发展的作用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从史学发展的趋向来看,历史学所面对的不仅仅是过去,也不仅仅是现在,而且也要面向未来,因为只有将未来纳入历史的视域之中,我们才可能对古代的历史和现代的历史看得更为清楚,并在古代和现代的发展进程中更为清晰地了解未来历史发展的趋向。勒高夫认为,“无论从个人还是集体的角度来看,都很有必要在过去、现在的基础上再加上第三个维度:未来”。当然,如何将未来纳入历史研究的视域中,还存在着许多争论,但有一点是比较明确的,即在这一过程中,历史的理论研究在其中必然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并发挥着非常重要的引导作用。

历史的理论研究的基本内容,一方面是要发现历史理论的内在结构,另一方面则是要与社会历史发展建立真正的内在联系,以便于发挥对现实历史研究的指导作用。两者之间的关系是辩证的实践关系。这一辩证实践关系的核心是在史学理论的指导下,史论结合,不断地深入现实的历史运动中,以探讨古代、现代、未来三者之间的有机联系,如此反复,使历史的研究不断走向深入。正如恩斯特・卡西尔(Ernst Cassirer)所说:“历史意识也是‘对立面的统一’,它把时间的相反两端连接起来,从而使我们感受到人类文化的统一性。”总之,历史的研究就是由古及今,再向未来的一个辩证认识的过程。

在构建国际长安学的理论时,应将古长安同不断变化的现代西安和未来发展的趋向联系起来,将这一过程作为一个有明显差别但又有紧密内在联系的整体,并将其作为国际长安学的客观对象,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对国际长安学本身的特点、内涵、理论方法、作用和影响有一个不断全面、深入的了解。其实,“问题史学”对于国际长安学的理论建构而言,意义也在于此。

研究国际长安学的重要现实意义就在于,它与人们所关切的突出的现代问题和发展紧密相关,其本身是一种不断地从古到今、再对未来加以展望的运动过程。这并非只是主观构想的产物,它是在信息化时代背景下国际长安学的历史理论与西安现代化的历史实践相结合的产物,是历史的矛盾运动和社会历史实践辩证相结合的产物。

在朱本源先生看来,史学思维是不同时代的人们对其所处的社会生产方式的一种积极的能动的反映。一般而言,有什么样的生产方式,就必然产生与之相适应的历史思想。比如,在传统农业社会中,人们凭据的是经过长期生产所积累的经验与教训,与之相应的是,人们的思维方式就是面向过去,按祖宗成法办事,这就形成了众所周知的“借鉴史学”,或叫做“垂训史学”。如《诗经・大雅》的哲理“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战国策・赵策》所谓“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的箴言就是典型例证。著名历史学家司马光主修《资治通鉴》时,其所彰显的治史宗旨仍为“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行失”,“以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对此,西方历史思想发展也相类似。现今我们已经进入了全球化和信息化的新时代,能够体现这一崭新时代的历史思维方式应该是什么呢?对此朱本源先生精辟指出:“科学技术的发展一日千里,生产和生活上的事瞬息万变,从现实出发制定的政策在实行上往往落后于发展变化了的现实,所以思维方式必须面向未来”。因此,朱本源先生认为:“马克思的历史辩证法是:从现在社会本身包含的自我扬弃,来展望历史发展的未来进程。这正是今天的信息时代所要求的历史思维。”

需要再次强调的是,国际长安学的研究领域不仅是一个传统性历史研究课题,也是现代史学研究中必须回答的现实问题,它是同“大长安”的构建相关联。国际长安学的研究一定要从现代的真实问题出发,立足于信息社会这一坚实的社会基础,面向未来,这是国际长安学发挥其历史效用的一个基本趋向。正如马克・布洛赫所说的:“历史学最终要阐明的论题是人类的意识,对历史学来说,人类意识的内在联系,人类意识的错综复杂,人类意识的影响,正是现实本身。”国际长安学的理论一方面要反映以古都长安为核心的中国早期国际化历史发展的突出成就,另一方面也为我们探讨现代西安国际化大都市的重要途径――西咸一体化和西咸一体发展的趋向――“大长安”的构建提供历史借鉴。这正是本文宗旨之所在,当然也是国际长安学研究的重要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之所在。

四、结语

总之,从年鉴学派的“问题史学”观念出发来探讨国际长安学这一重要的学术研究问题,就会发现,国际长安学的内容要深深植根于客观的长安历史之中,它在包含极其丰富而重要的古典史学内容的同时,又要表现出浓郁而昂扬的历史气息和具有时代感的问题意识。

毫无疑问,理论和方法的探讨不仅是国际长安学的重要内容,同时也对国际长安学的深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本文认为,建构国际长安学的理论和方法论的基本准则应该是:以现代史学的理论为依据,从现代国际化大都市发展的现实问题出发,以周秦汉唐为核心的长安国际化历史为根基,面向未来,这是国际长安学所应坚持的基本的史学认识方法。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12

    

    由中国的历史进路所决定,复兴中国传统文化首先需要正本清源。

    

    近代以来,由于西学东渐,西方文化逐步被中国接受之后,随之开始了反传统的“全盘西化”之路,中国传统文化因此退出了自身的历史舞台。然而,由于这个过程起源于中国知识分子的急功近利,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认识上的浅薄,出于对西方文化的本质性认识之不足,使中国的现代文化不但不可能西化,而且处于无本失体、非中非西的异化状态,产生了严重的文化和意识形态危机,由此表明现当代的中国文化步入了历史性误区。所以,进入二十一世纪初,出现了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各种思潮。在反思各种思潮所存在的问题之后,为了使理论建构与中国传统文化一以贯之,为了使学术进路和思想理路符合历史和逻辑的统一性,新传统主义认为,复兴中国传统文化应当在对中国传统文化正本清源的基础上进行,否则,复兴中国传统文化将偏离正确的方向,使之在当代的中国文化误区中步入更大的误区。所以,中国现当代的文化误区决定了应当首先进行正本清源。

    

    就中国当代文化异化的原因及思想和学术的主要问题而言,可以用西化、极左和腐败进行概括。中国自“全盘西化”引发了文化专制之后,虽然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了改革开放,逐步摆脱了文化专制,走出了极左路线造成的腥风血雨,但是,因为改革开放主要限于经济体制,着眼于经济发展,没有在文化理路、思想和学术上进行正本清源,使之中国的当代文化进路仍陷于西化和极左体制所造成的误区之中,思想和学术仍在原有的体制之中继续生产异化的产品。非但如此,随着经济的改革开放,思想和学术也被商品化,体制化的思想和学术拒斥正本清源,在异化的道路上产生了严重的学术腐败。所以,没有进行思想和学术上的正本清源,继续以体制化及西化的思维方式进行文化异化,是中国现当代文化产生困境的本质性原因。

    

    显然,在这样的氛围中,如果不对西化与极左及学术腐败进行正本清源,在思想和学术上必然产生非常混乱的局面。正因如此,在对传统文化的态度上、在关于什么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认识上,某些鼓吹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学者做出了各自不同的为我所用的歧解,其难能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历史与逻辑一以贯之,难能实现学术与思想的中和贯通,发展的结果,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将偏离正确的轨道。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历史悠久,为现代提供了丰厚而优秀的思想和文化资源。但是,中国近现代以来的文化进路却拒斥自身的文化资源,视传统为腐朽,以西化为价值取向,在异常的西化进路中,使中华民族失去了文化凝聚力,整个民族的素质急剧下降,急功近利、唯利是图的现代价值取向已经给中国带来人文及自然环境的严重破坏,在不久的将来,必然发生无法回避的生存危机。所以,当代兴起各种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潮以步出现代文化危机就成为历史的必然。然而,由学术理路所决定,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性要求在复兴传统文化的进路中应首先解决为什么中国传统文化于现代被否定,既然被否定,为什么还要复兴的“悖论”问题。显然,就复兴传统文化的理论思潮而言,这是一个两难问题,是一个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悖论问题。如果不进行正本清源,就不能克服这一致命的“悖论”,就不能走出两难困境。可见,以任何一种当代的主流思想或西化思想为主体复兴中国传统文化,都将使自身处于合法性的两难困境。一方面,由于现代的主流思想或西化思想是在否定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才于现代取得合法性的,所以,以现代的主流思想或西化思想论证复兴中国传统文化无疑否定了自身的合法性。可见,以现代的主流思想或西化思想为主体复兴中国传统文化,首先要克服两难困境及证明自身的合法性。另一方面,以现代的主流思想或西化思想为主体复兴中国传统文化,违背了历史和逻辑的统一性,否定历史传统而走上现代舞台的主流思想或西化思想却要重新回到传统之中,由此表明其思想逻辑存在着不可克服的理论矛盾。所以,以现代的主流思想或西化思想论证复兴传统文化所存在的思想和学术问题存在着难以逾越的巨大的理论障碍,在没有解决上述问题之前,复兴传统文化的理论推定只能自相矛盾,其实质或是空洞的符号,或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的口号,以这样的理路复兴中国传统文化,无疑于在本质上将再次断送中国文化。

    

    虽然事物的存在必有其道理,但其理应符合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性。所以,中国传统文化退出了历史舞台与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历史与逻辑相悖,是出现两难问题的本质性原因。可见,就学术思想理路而言,不解决这个两难问题,将混淆中国传统文化的历史与逻辑,根本不可能认识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性质。这样一来,不但不能从根本上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甚至产生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从根本上进行正本清源,是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首要问题。

    

    由中国所处于的“全盘西化”的时代所决定,所面临的困境主要产生于西方文化所带来的种种理论误区,所以,要认识困境和误区的原因,要求在历史和逻辑、思想和学术等方面对西方文化进行正本清源。只有这样,才能对西方文化的种种问题进行追根寻源,厘清西方文化何以进入了“哲学的终结”、“科学的终结”及“西方的终结”的现当代历史,在西方已处于这样的情势下,中国又何以还要步入数典忘祖、激烈批判传统的西化之路。由此可知,正本清源的工作在历史和逻辑的统一性中要求贯通中西,以对中西文化的问题和应然的发展方向有一个明确的认识,由此证明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必要性。由此证明我们应承续的传统究竞是什么,中国文化中的优秀传统究竟是那些具体内容。

    

    问题表明,以现代“全盘西化”的思想理路产生的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种种看法,无论是肯定或者否定,都是在思想误区中产生的推定,将存在这样那样的错误,所以应当首先步出西化的思想误区。在步出西化的思想误区之后,还要解决中国文化的历史和逻辑的统一性问题,其问题的本质性在于,既然中国传统文化是优秀的文化,何以于近现代退出了历史舞台,中国何以步入了西化之路。所以,历史和逻辑的统一要求我们对所有问题、对中国的历史文化进行正本清源。由于中国文化历史悠久,学派林立,形成的问题错综复杂,也只有对其正本清源,厘清问题的本质性,推定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体系,才能为复兴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打下坚实的基础,否则,将不可避免地“摸着石头过河”,难以使中国文化的复兴按照正确的方向发展。

    

    因此,与主张复兴理学或心学的某些复兴传统文化论有所不同,新传统主义认为理学或心学恰恰是失落孔子儒学思想体系的产物。问题表明,理学或心学的最大的理论误区是在《易》上,其虽然也把《易》作为群经之首,但由于在基本性上把《易》定为卜筮之书,不理解《易》的思想原理,所以只能断章取义的解读《易》。由于《易》居于儒学的基础理论地位,因此,对《易》的误解必然带来对儒学的种种误解。新传统主义以正本清源为基础,以形而中论哲学为钢领,认为代表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流派是孔子儒学和老子道学。儒道本一,儒学与道学中和贯通,而不是后儒所谓的“儒道相绌”。由中国的历史进路所决定,儒学在孔子之后出现了严重的误区。孔子为开创中国文化传统而整理出“六经”元典之后,由于其弟子不理解孔子修纂“六经”一以贯之的思想原理,发生了儒分为八的问题。由于暴秦燔书,使之在汉代开始重修“六经”,因而失落了孔子“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儒学思想体系。儒学思想史表明,从孔子弟子开始,后世儒家对孔子的思想一误再误,使儒学产生了多种流派,肢解了孔子儒学的思想体系。所以,就儒学而言,应当复兴先秦的孔子儒学而不能复兴后儒的儒学。显然,这需要以正本清源为基础,才能厘清孔子与后儒的儒学何以不同,从而在对中国学术思想史正本清源的基础上,厘清孔子儒学为什么能代表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从学术和思想史的角度对儒学的正本清源表明,后儒对孔子儒学的误读,主要产生于对《易》思想原理的肢解。所以,在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主体性上,就儒学而言,应当主要以“六经”为本。在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理论建构中,新传统主义同时主张复兴道学生命科学,以此为基础,建构现代的生命科学理论体系,为解决人类的终极关怀问题提供科学的方法论,从而以生命科学取代一切宗教的神道设教。

    

    由中国文化于当代的困境所决定,无论对于重新认识中国古代文化的复杂性,还是认识其自身的思想逻辑,及其中国传统文化在人类文化中何以处于优秀地位,这些都需要在历史和逻辑的统一性中进行正本清源,只有在思想和学术两个方面中和贯通中国文化的历史和逻辑,才能为复兴中国文化奠基坚实的理论基础。所以,历史要求我们应当首先进行正本清源。我们必须在对儒学、对儒学的经典(当然,也包括其它思想流派及其经典)有了正确认识的前提下,才能作出明智的抉择。否则,只能陷在历史的误区中而一误再误。

    

    由历史和逻辑、思想和学术的中和贯通所决定,首先要求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哲学能够贯通中西,能够发现西方“哲学的终结”、“科学的终结”及“西方的终结”的本质性原因,能够在本质上证明中国哲学的优越性。否则,失去了哲学基础,就不会对中西文化所存在的问题有一个本质性的正确认识,而复兴中国传统文化或者是纸上谈兵,或者是无的放矢,或者是另有所图。可见,离开了正本清源,就不会对中国哲学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就只能继续以西方哲学的理路异化中国的思想和学术(就象中国于现当代正在进行的那样),就不会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一个本真的认识,复兴中国传统文化只能是主观的一厢情愿,而不会在历史进程中实现。进而论之,复兴中国传统文化不仅对当代中国具有意义,还应在历史和逻辑、思想和学术等方面证明其世界意义,中国传统文化将使西方步出“哲学的终结”、“科学的终结”及“西方的终结”,给出新的前进方向,只有这样,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才有本体性意义,才能为中西文化重新塑造新的文化传统,为人类文化开出新的历史进路。

    

二.复兴中国传统文化需要哲学的中和贯通

    

    以历史和逻辑的统一性推定中国传统文化复兴的历史进路,显然是在当代异化的中国思想和学术进路中作出的抉择,因为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截然不同,所以需要在思想和学术上解决一系列问题。由于哲学在文化中的本体论地位,因此,应当首先对中国哲学的系统性和优越性给出理论推定,以此做为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所以,以现代的学术思想进路转化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推定中国文化的思想体系,为复兴中国文化奠基理论,其基础性工作,是建构中国的哲学体系。换而言之,建构中国哲学,是能否对中国传统文化正本清源、从而决定中国传统文化能否复兴的关健问题。可见,中国文化的复兴,在本质的意义上取决于哲学的复兴,中国哲学的复兴,是中国传统文化复兴的前题。如果不是首先建构中国文化的哲学体系,没有可靠的中国哲学做为理论基础,则必然以肢解中国传统文化的某些内容为其所用而论以复兴,而这种复兴绝可不能步出西化的思想理路。因此,新传统主义是以形而中论哲学为基础所提出的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论形式,其理论体系包括哲学、科学与文化,以此完成了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奠基性工作。

    

    对中国思想与学术的正本清源表明,与西方哲学不同,中国哲学是“内化”性质。西方哲学自古希腊开始,以对概念范畴的本体论与主体论问题及其相互关系进行的不断反思,外化出了哲学的思想方法,使哲学成为专门的学科,并通过历史的不断发展,形成了浩瀚的哲学文献,但因西方哲学最终没有解决本体论和主体论问题而于现代终结。中国哲学于春秋时期形成了成熟的思想理路,其思想原理内化于概念范畴之中,形成了以《易》为代表的内化的哲学思想形式。春秋以后的学术思想进路,只是不断的对其概念范畴进行解释,所谓“我注六经”或“六经注我”即是典型的解释方式。就现代中国哲学进路而言,在没有对中国内化的哲学思想进行体系化的外化之前,仅仅以西方哲学的思想方法推定中国的哲学,是西化的方法,这个方法不但是对中国哲学的歪曲(如把中国古代某些思维方式推定为唯物、唯心或朴素的辨证法等),而且产生了所谓的“合法性”问题。西方哲学已经终结,哲学的希望寄托于中国文化,然而,现代中国哲学研究却步履维艰。问题产生于“全盘西化”的思想方法:以西方哲学的思维方式、概念范畴对中国哲学进行的西化式疏解,脱离了中国文化自在的思想形式,悖离了中国哲学的理论推定。

    

    思维方式与文化形式的统一性表明,文化产生于自在的思维方式。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维方式及其基本规律只能自在于自身的思想原理之中,以任何外来文化的思想原理进行解构,将产生思想及文化的异化。所以,要准确的把握中国哲学,应当对中国文化经典的思想形式进行哲学外化。显然,外化不但需要正确的方法,而且这个方法应当与西方哲学的思想原理中和贯通。在准确把握人类的思想方法和哲学原理的基础上形成方法论是“承诺推定法”。[3]以“承诺推定法”推定的中国哲学是“形而中论”。[4]以“形而中论”为哲学基础形成的中国文化体系由形而下、形而中和形而上所组成,其与形下性的西方文化具有本质性的不同。以形而中论的哲学思想体系反思西方哲学,表明西方哲学的理论建构不但没有走出形而下的困境,而且因形而下的本体论困扰使哲学终结。因此,中国的形而中论哲学将为西方哲学走出困境指明方向,并由此建立人类的哲学思想体系。

    

    形而中论哲学认为,从人类存在的所有问题的自在性为出发点,应当把问题归结为人是什么及人的存在与世界存在的基本关系问题,即所谓现实关怀和终极关怀问题。由于现实关怀和终极关怀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所以呈现出哲学困境,使人类在不断产生的异化中加深问题的严重性并带来新的、更多的问题。人类的现实关怀和终极关怀,遇到了越来越大的困难,时代在呼唤哲学,哲学的革命已成为历史的必然。

    

    “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5]由于现实关怀和终极关怀问题具有人类的共性,从而使哲学具有共性,这是产生人类哲学的逻辑起点。而问题是,既然不能以西方哲学的思维方式、概念范畴对中国哲学进行解构,同样也不能简单的用中国的思维方式、概念范畴对西方哲学进行的解构。而哲学的共性则要求中西哲学产生于具有共性的思想原理,显然这是一种能够融贯中西的思想方法,而上述的“承诺推定法”,即出自于中西思想之共性。由于中国古代文化中根本没有哲学这种学科形式,所以,对中国文化中的智慧作出哲学上的推定(就象西方哲学家对西方文化的智慧所作的形式化推定那样),在智慧的学科形式性上,是推定中国哲学的逻辑和形式。智慧使哲学产生,但智慧并不是哲学。哲学在其本质性上承诺着本体论承诺和逻辑推定、主体论承诺和形式推定、价值论承诺和范畴推定,三者的统一将形成自恰的思想体系,此乃“承诺推定法”的基本原理。可见,“承诺推定法”源于中西哲学自在的思想原理。

   

    根据“承诺推定法”,对中国的思想形式进行范畴、形式和逻辑推定,推定出了由本体论一以贯之的哲学思想体系。由于中国哲学的内化性,使之形成哲学的学科性建构,是对范畴内化的逻辑与形式进行主体性和本体性的推定。《易》代表了中国哲学理路的基本形式,以“承诺推定法”对《易》的思想原理进行外化,形成的理论体系即“形而中论”。《易》哲学理路的时空方式性和西方哲学理路的时空形式性,能够以“承诺推定法”进行“中和贯通”,表明了时空是思维的生成方式,时空是人类思想的基础。所以,对于人的存在和认识的本体论根据,“形而中论”把时空推定为本体和主体的“形而中性”,其基本命题可简单陈述为:1、时间和空间是人类认识的生成方式或形式。2、时空是本体的自在方式或形式。3、时间和空间是人类理论建构的逻辑基础。4、 时间和空间是主体形而中的自为,人类的理性是以时间和空间为基础的自在与自为。[6]

   

    “形而中论”哲学的主体性为“时空”之“形”,思维以时空方式生成对存在的认识,所以,“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7]形而中者之谓人。《易》哲学思维是以“卦”作为形式的,“卦”的认识论原理表现为形而中的方式,“卦”作为存在与思维的中和,是时空的方式性。因此,就主体认识的方式性,为“形而中者谓之卦”。[8]因为“卦”代表了主体的认识,所以,认识与存在的统一,决定于“形而中者之谓人”。[9]“形而中”是人存在的本质性,其思想的主体性是“形而中主体之谓神”。[10]“卦”是主体思想的中和方式,由此表明《易》之“中和”方法。“形而中者谓之卦”,是用“卦”承诺形上和形下、承诺“道”与“器”的形式和范畴。“形而中者之谓人”,主体通过“卦”推定形上之“道”和形下之“器”。“形而上”和“形而下”、“道”和“器”、“卦”和“形而中”,实现了主体与本体的统一。因此,“形而中者谓之卦”和“形而中者之谓人”的统一性表明,“形而中论”实现了本体论承诺和逻辑推定、主体论承诺和形式推定、价值论承诺和范畴推定的统一。

   

    “形而中论”表明了中国哲学本体论的时空方式性,而西方哲学本体论则表明其时空的形式性,由于时空本体论的不同,从而使中西哲学呈现出不同的思想原理。“形而中论”的哲学原理表明,中国的思想方法是对时空的中和统一,是时空的形而中的方式性,西方的思想方法是对时空进行的对立统一,是时空的形而下的形式性,所以不能以形而下的西方对立统一的形式性的哲学命题、概念和范畴解读中国形而中的思想原理。然而,“形而中论”哲学思想原理却能够对形而下的西方哲学进行“中和贯通”,从而表明中国哲学博大精深的思想能力。

    

    由“中和贯通”所决定,对以儒道经典文献(主要是“六经”和《道德经》、《庄子》、《内经》等)的“形而中论”哲学解读,给出了复兴中国文化的本体论、主体论、价值论一以贯之的证明,并对中国文化何以能贯通西方文化进行历史与逻辑统一的证明。“形而中论”哲学的“中和贯通”,在哲学上解决了西方哲学的本体论和主体论的非同一性问题,在文化体系的建构上,形成了为解决人类的现实关怀和终极关怀的科学的思想体系,从而步出了西方文化的哲学、科学、宗教三元分立的局面(只所以三元分立,是因为其分头解决现实关怀和终极关怀问题,而不能相融为一个贯通的思想体系。由于存在这些问题,西方的哲学、科学和宗教——广义的文化——因此而终结)。所以,“中和贯通”不但是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透彻理解、更是在对西方文化透彻理解的基础上产生的思想方法。以“中和贯通”为思想方法,打通中西哲学和文化,产生普适的人类哲学和文化,将为人类的未来开出新的文化传统。可见,由“中和贯通”所决定,“中学西渐”不但是历史的需要,也是逻辑上的必然。换而言之,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历史进路出于西方文化中带来的种种问题,而解决问题的历史需要则决定了西方只能运用中国文化,从而使“中学西渐”成为一个自在的历史过程。

   

    问题表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只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而中国文化的复兴,则不能没有自己的哲学,西化的思想方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表明中华民族的思想能力。中华民族的思想载体只能是自身的文化,离开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则妄论中华民族的复兴。中国哲学是复兴中国文化的理论前提,而复兴中国传统文化则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表现形式。显然,这是一切有志于中国文化及民族复兴的学者任重而道远的历史使命。

    

三.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与文化大同

    

    复兴中国传统文化,不是出于狭隘的民族性,而是因为中国传统文化所具有的人类性。如果中国传统文化不具有人类文化的基本性和普适性,所谓的复兴不但不可能,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换而言之,只有在深切认识西方文化的种种问题与人类面临的生存困境,在发现问题的本质性以寻求解决的办法时,发现中国传统文化所具有的根本意义,才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正确认识,才能在本质上理解为什么要复兴和怎样复兴中国文化。

    

    人类自进入现代以来,社会的发展进路是以西方文化为主流模式。由于西方文化的形而下本质性,其虽然在形而下的现实关怀上满足了人们的需要,但于形而上的终极关怀却无能为力,使人们仅仅为最大满足形而下的现实需要而贪婪的掠夺自然资源,造成了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给人类的生存带来危机,因而使西方的一些思想家不断反思批判其文化问题,由此也表明现当代中国文化陷入了双重误区:西化性误区和历史性误区。由这个双重误区所决定,进而导致了中西文化的现代悖论。这个悖论的形式如下:“中国文化在现代虽然已经让位于西方文化,可是, 现代西方文化的‘后现代’批判反思说明了其对世界、对本体及主体的认识存在着不能解决的根本问题,‘哲学的终结’和“、‘科学的终结’暴露了西方文化不可克服的危机。可是,在西方不断对现代文化进行‘祛魅’、进行反思批判,进行自我否定的同时,而中国却不竭余力的进行现代化,进行西化。然而,就在中国反传统的同时,许多西方思想家却敏锐的指出,只有中国传统文化才能克服西方文化的危机。由此又表明了中西文化的现代悖论。”[11]

    

    可见,中国传统文化能否走出现代悖论,能否复兴,取决于其能否解决西方文化给人类社会带来的种种问题。也就是说,西方的哲学与科学已然终结,宗教失落,由此引发了西方的文化危机,中国文化只有在哲学、科学和宗教这三个方面超越了西方文化,才具有复兴的现代意义。这就是说,以哲学、科学和宗教为形式,推定中国文化不同于西方的“特质”,其理论“特质”应当解决西方哲学、科学和宗教中的问题,只有这样,中国文化才会对人类的未来产生积极意义,中国文化才有复兴的必要性。所以,应在哲学、科学和宗教这三个方面推定中国文化的特质。上论表明,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具有本质性的不同。由哲学所决定,中国的科学与宗教也与西方具有本质性的不同。

    

    中国科学的特质是形上性。所谓科学,是由客观性、实证性和可操作性作为特征的学科形式。与西方科学不同(由主体和客体的二元论所决定,西方科学在形下性的方面建立了科学思想体系,以形而下的科学原理,促进了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同时为人类掠夺自然资源,提供了强大的工具,使人类社会步入灾难性的生态环境,从而给人类的生存带来危机),中国科学以儒学和道学为理论形式,拒斥形下性,提出了“君子不器”[12]的理论命题,以“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为理路,使主体与形而上之“道”中和贯通,形成了形而上的科学思想体系。形下性的西方科学主要是对客体及物质世界的认识,形上性的中国科学则主要是对主体及生命存在的认识,其本质性是关于生命的科学。形上性的生命科学原理是主体的“形神中和”,[13]从而实现了“以至于命”的价值取向(形下性的西方文化虽然也有生命科学,但因其把主体的生命客体化,使“形神二分”,所以,其不但不能实现“以至于命”,而且使生命在客体化的操作中失去生命存在的价值)。春秋之后,中国的生命科学不断发展出成熟的中医学和以丹道为代表的道学,成为人类文化中独特的学科形式,成为解决人类终极关怀问题的极为重要的科学形式。儒学则以“以至于命”作为生命科学的理论形式,但因后儒的误解而失落。应当认为,通过正本清源,明确认识儒道本一的科学原理,在步出后儒的理论误区之后,儒学将为人类生命科学的发展,为解决终极关怀问题,做出重要贡献。

    

    中国宗教的特质是人文道德教化,而西方宗教则是上帝教化,所以,不能以西方宗教的形式和内容推定并定义中国的宗教。如果以宗教的社会效用论之,中国本土的“宗教”是道教和儒教,以道教和儒教为主体的中国宗教与西方宗教具有本质性的不同,道教和儒教的本质是主体(人的自为)超越性,而西方宗教则是客体(由上帝决定)超越性。随着西方理性的没落,西方宗教出现了危机,上帝和人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人们陷入形而下的自私自利的进路中,无限制的掠夺自然资源已经给这个世界带来空前的危机。中国道教和儒教的人文道德教化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并在解决终极关怀的问题上提供了科学的参照系。道教与儒教的主体(人的自为)超越性,使本体与主体中和贯通,主体的可操作性和超越性由形上性的生命科学提供了保证。中国近现代的西化进路,把道教和儒教等同于西方的宗教,显然是错误的。所以,以形上性的科学理路推定道教和儒教的超越性,使宗教与生命科学中和贯通,最终使宗教消亡,是当代“宗教学”发展的重要方向。

    

    中国的哲学、科学和宗教表明,中国文化以天地人三才之道,穷理于形而上与形而下,尽性于形而中,知命于形而上。穷理于形而下而生养万物,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尽性于形而中使人安身立命,家庭和睦,社会和谐;知命于形而上而厚德载物,生生不息。中国文化因而能化成天下,使天下文明。由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特质所决定,复兴中华传统文化的基础是哲学,进而以哲学为基础推定的科学、宗教学、史学、政治学、社会学、法学、教育学、医学、军事学等学科。显然,以形而中论的中国哲学为指导思想,以形而上——形而中——形而下推定人和世界的存在方式,使本体论与主体论中和贯通,进而全面推定思想文化的理论体系,形成与人类生存本质相统一的文化建构,使人类的生存方式与自在统一,是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理路。

    

    总之,在正本清源的基础上承续中国文化的优秀传统,并对西方哲学、科学和宗教进行彻底的反思批判,吸收其优秀的文化形式,中和贯通人类文化中的优秀的理性形式,完成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化,形成新的文化建构并于现代复兴,实现中学西渐,开创人类文化的新传统,使人类文化实现大同,是新传统主义的理论目标。

    

    历史将表明,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复兴以后,通过中学西渐,中国文化将成为人类的主导性文化,将使人类历史向真正文明的路向上发展,中国文化将为人类做出卓越的贡献。

    

 注 释

    

    [1]参见拙作《新传统主义与中西文化》。载《恒道》第三辑,吉林文史出版社2005年3月第1版。

    [2]《易•说卦传》。

    [3]鞠曦:《中国之科学精神》,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6月第1版。

    [4]鞠曦:《中国之科学精神》,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6月第1版。

    [5]《易•系辞传》。

    [6]参见拙作《哲学问题在当代和《周易》哲学观诠释——形而上学与形而中论》。载《周易研究》1998年第2期。

    [7]《易•系辞传》。

    [8]鞠曦《易道元贞》。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年4月第1版。

    [9]鞠曦《易道元贞》。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年4月第1版。

    [10]鞠曦《易道元贞》。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年4月第1版。

西方文化史论文篇13

西方音乐史学和民族音乐学间有着巨大的差别:从研究对象上讲,前者研究传统的、固化的音乐文化,后者研究现存的、鲜活的民族音乐;从研究范围上讲,前者主攻西方正统的音乐历史,而后者则专注于东方化、民族化的音乐形式;从研究方法上讲,前者多通过文献、典籍入手进行分析解读,而后者的研究材料则大多是通过田野考察获得的。但是,就这两种看似泾渭分明的学科,却在当前呈现出了密不可分的交融之态。

一、民族音乐学方法论的相关概述

方法论,即看待事物、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主要包括“观世界”的范畴、方法、原则等。基于此,我们从这几个方面入手,对民族音乐学的方法论进行概述。

首先,从民族音乐学的涉及范畴来讲。民族音乐学以全球视野为基础,致力于调查、研究在不同社会形态、不同民族文化影响下的民族音乐形式,并探索出其中隐含的规律、特点。在内容范畴上,民族音乐学涉猎比西方音乐史学要广泛得多,除了基本的民族文化和民族音乐类型外,研究者还对音乐产生年代的人文背景、社会背景、重大事件、器乐种类等进行研究。此外,与西方音乐史学主流、宏观的研究角度不同,民族音乐学更加重视与音乐相关的具体民族、具体人物、地方志、野史等细致化、针对性的研究对象。

其次,从民族音乐学的研究方法来讲。与西方音乐史学“局外人”的研究态度不同,民族音乐学在研究方法上更提倡“敲开研究对象的门扉”,鼓励研究人员深入到民族音乐所根植的土壤中去,感受和了解当地的民族特色、社会氛围、人文思想,以此了解到音乐中所隐含的宗教象征、社会问题、情绪特征等深层次含义。例如,在研究新西兰的毛利族音乐时,研究者就要深入到毛利族人的生活之中,通过与他们对话、交流,和他们共吃、住活动,以此了解毛利族的民族迁移历史、多神论的信仰观念、严格的阶级制度、独特的刺青文化等,继而使研究者对毛利族音乐中蕴含的自然感、仪式感产生共鸣。

最后,从民族音乐学的遵循原则来讲。第一,空间原则。民族音乐学方法论强调研究者在工作时,要将音乐作品与其产生的地理环境相挂钩。例如在研究我国江浙一带的民歌文化时,就要将视角置于当地环境之中,进而了解到水这一自然意向对当地民歌产生和发展的影响;第二,时间原则。同一个音乐作品可能会向听者传递出多种情绪,只有了解到其产生所处的祭祀时、结婚时、丧葬时等特定时间条件,民族音乐研究者才能确定音乐主体的情感基调,继而进一步做出针对性的探究活动;第三,人的原则。音乐作品是一个人或一个群体思维、情感、文化的具象化呈现,民族音乐学研究者在工作时,必须对音乐作者的生平经历、所属民族、所受教育、宗教信仰等展开全面研究,才能更好地还原出音乐作品的本相,挖掘出其中所蕴含的人文个性特点[1]。

二、民族音乐学方法论对西方音乐史学研究的影响

(一)西方音乐史学研究借鉴了民族音乐学的实地考察法

在著名音樂学家圭多·阿德勒的理论中,整体的音乐学研究被拆分成了两个部分,即体系音乐学和历史音乐学。据此我们可以发现,本文探究的民族音乐学和西方音乐史学分属在两个不同的音乐研究阵营中:前者属于体系音乐学,主要研究欧洲以外的部族音乐以及东方高等音乐文化等;后者属于历史音乐学,主要研究西方音乐史的进程。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民族音乐学和西方音乐史学的研究工作是相互独立甚至相互割裂的。

受到实证主义等西方观念的影响,西方音乐史学的研究工作大多是基于历史文献、书籍等文本资料进行的。但是,由于时代不同,研究者对文本资料的分析与解读过程往往并不顺利,此时有学者提出跨学科研究的方法,将民族音乐学方法论中的“社会语境”“实地考察”等概念引入到文本文献的研究工作当中,将史学研究环境拓展至音乐的原生土壤,以类似“民族志”的方式实现文献资料研究的田野化。这样以来,史学研究者结合考古学、文化人类学、民族学、环境科学、语言学、社会学等多学科知识,通过访谈、实地调查等田野实践形式,将第二手、第三手的史料内容转化为了切实可靠的第一手原始资料,为西方音乐史学研究工作提供了开阔、真实的领域基础[2]。

(二)民族音乐学的历史维度概念向西方音乐史学研究延伸

民族音乐发展至今,在重视概念、行为、音声研究的同时,也从未停下探索历史维度的脚步。对此,美国民族音乐学第三代研究者赖斯层提出,要将“历史架构、社会维护、个体经验”加入到民族音乐学的理论体系内,使研究者们充分重视到历史经验对音乐实践的导向作用。据此,民族音乐学的历史观点在时空维度上得到了巨大的变革和发展,学者们抱着怀疑态度对历史提出了“历史究竟是谁的历史?”“除了男人的历史,有没有女人的历史?”“除了大事的历史,有没有琐碎的历史?”“除了正史,有没有野史?”等询问。

在民族音乐学方法论不断渗透西方音乐史学研究领域的过程中,上述问题逐渐被西方音乐史学研究者放到了台面上,一贯从史料文献视角入手的学者们开始正视其史料的真实性。首先,历史文本流传至今,常常表现出分散、片段式的状态,其内容无法清晰、有条理地反映出历史的发展;其次,在史料的收集、编写、整理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作者或研究者的主观性阐释,这些阐释对史料整体的真实性具有一定的歪曲作用。加之由于史料编撰者所处社会地位不同,其对历史事件的认知也具有一定的片面性,也会导致研究者所察信息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最后,音乐史对社会语境的依赖性是巨大的,在当前的社会时代背景下研究历史上的音乐,难免会存在实践观念和风格、创作理念上的出入,继而使当代研究者对史料典籍内词语、比喻存在误读、误解的问题。

在正视了史料中存在的不確定性之后,西方音乐史学研究者将工作重点和探究视角进行了从“单纯研究音乐本体”向“音乐与历史背景协同研究”的转变。这一新观点要求,学者们在研究西方音乐史时,要将视角置身于音乐产生的历史背景、文化背景、作者经历等史实环境之中,理清音乐文本资料与其历史语境的相互关系,从而剖析出历史文献传递出的真正内涵。

(三)民族音乐学方法论促使了西方音乐史学研究新时代的发展

20世纪80年代末的西方音乐学界,受到批判性思潮的影响,反对“宏大叙事主义”、反对“历史实证主义”的“新音乐学”应运而生,并对传统的西方音乐史学研究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新音乐学”的代表人物、著名音乐学家科尔曼提出:“要将音乐史的研究批判地建立人类文化的角度上,同时要强调音乐史研究的现实意义”,即在历史文献资料与现代文化和思想环境中建立起一座桥梁。

据此,在“新音乐学”观念支持下的西方音乐史学首先认同了民族音乐学方法论中关于“非主流文化”的研究思想,一改宏观、大众化的音乐史学研究理念,将视野主题延伸到性别、民族、个人等角度,例如,“女性主义运动即女性主义思潮与西方音乐史发展的联系”“在帝王、朝代等正统背景下,平民百姓对西方音乐的促进作用”等[3]。

其次,西方音乐史的研究领域还逐渐与民族音乐学的涉及范围结合起来,出现了“中国视野”的新型研究观点。这一观点以民族音乐学方法论中“局内-局外”的理念为基础,致力于从非西方人的角度看待西方音乐史,从而将自身研究工作定位在西方历史文化环境外的客观角度上,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感受西方音乐、文化、历史变动发展的潮流。

三、总结

总而言之,从当前学科发展的综合化趋势来看,民族音乐学的影响和渗透,已经成为了西方音乐史学不断完善的重要动力源泉。分析可知,通过结合民族音乐学的方法论理念,西方音乐史学研究工作实现了由主流到非主流、由局内到局外、由文献到田野的多元化、综合性转变,促使研究者积极投身到田野基础与社会语境之中,进而实现了对历史文本资料更加精确、完善的解读。最后,希望本文对日后西方音乐史学的发展有所帮助。

作者:赵文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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